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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苏郁明大笑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夜枭的叫声,“苏家的规矩,夫人应该没有忘记吧?”
他这话一出,苏夫人脸色骤变。像是有一把剑正中她的胸口似的,她身形微微一颤,连声道:“你,你……”
难道这年代还能浸猪笼不成?我疑惑地看向陈希罗,后者叹气,轻声为我解释:
“在苏家,并不是谁的财产股权最多,就可以做家主的……”
原来苏家的远祖为了防止兄弟纷争,早在多年前就定下规矩——家主一旦确立,不可动摇;如果非要更改,那么各房都有参与提名的权利。如此,才能保证家主之位,落在有德行的人手里。
这一代家主乃是苏董事,因而按照惯例,苏夫人没有资格参与下一辈的事务。以苏三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着也得下个月出院。也就是说,苏家这一支甚至连参选的机会都没有!
可恶!我盯着苏郁明得意洋洋的脸,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巴掌。而后者依旧得意洋洋:“我看到时候谁能撑得起这个场面!”
“当然有。”苏夫人平静道,“……如果参选者有事无法出席,那么……他的妻子也可以。”
说着,她便望向了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叶景明最先反驳道:“绝对不行!”
床上的人默然无语,这会儿苏郁芒又一次陷入了沉沉睡眠。为了加快他的恢复,药物中有许多的镇静成分,一天中至少有十几个钟头他是昏睡着的。
苏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转向了一脸复杂的陈希罗:
“我要你带的东西,你取来了吗?”
后者显然有些愣,这时我才发现他今天的打扮倒是挺正式的,且不说一身的西装革履,就连他平时从不舍得换一换的那只深蓝色帆布双肩包,今天也一改常态,变成了一只带有金色小蜜蜂星星图案的皮革邮差包。自从他一进门就几乎没有离手,哪怕是刚才挨揍,那包也不曾受过一点损伤……仿佛里面有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一般。
“那难道是……”这回轮到苏郁明的脸色变了,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苏夫人,“你……”
苏夫人没理他。她从陈希罗手里拿过那只古驰包,一只藕合色天鹅绒盒子静静地躺在深褐色皮革上,盒面汇丰银行的标签还没有撕掉,足可见是陈希罗一大早就去银行取回来的。
“他既然肯为你付出生命,足可见他是爱你的。”苏夫人平静无波地说着,打开了那只首饰盒。淡玫瑰色的光芒如火焰般,瞬间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一只钻戒。戒身是两颗铂金制成的心,皆用碎钻镶嵌,取心心相印之意。当中一颗足有2克拉的粉钻,盈盈剔透,仿佛是望断天涯路的美人,在无限哀婉之时,和着幽怨落下的一滴眼泪。
这便是维纳斯的眼泪吗?在S城有个笑话,当一位名媛想要拒绝某人的求婚,她就会娇嗔:我要维纳斯的眼泪作为嫁妆。在悠久的岁月里,这枚粉钻是一个接近于神话的存在。那曾是某位军阀为讨好他的四姨太,不远万里从克什米尔王室求购而来。在战火纷乱的年代,它曾经辗转过唐瑛,宋夫人,赵四小姐等人之手,而后便久久地沉寂,化作了S城的一个传说。
“戴上它,你就是苏家的媳妇。”苏夫人指尖光华流转,“没有人能动摇你的地位,比那些爱情,那些私定终身更加有效。”
她这后半句明显有嘲讽的意思。苏郁明脸色发白,他望向那枚钻戒的眼神近乎于仇恨。我依旧在发愣,苏夫人这是一早就打算要下聘书吗?她不是很讨厌我吗?
“行,苏夫人的手段真是高明。”他冷着脸,使劲一扭门把,走了出去。主人家不高兴,保镖们也不敢造次,很快病房里就空了下来,只有床头的氧气泵在咕噜噜地作响。
一阵难堪的沉默。我此时倒是有些羡慕苏郁芒,作为病人,他可以不问世事,对一切皆可置之度外。苏夫人把戒指放回首饰盒,示意我和她一起出去。
临走时,叶景明拉住了我的袖子。
“不要同意。”他急促地说道,“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现在苏家乃是风雨飘摇,谈谈朋友也就算了,如果真是这会儿和苏三有一纸婚约,那么大厦将倾,势必要殃及我这条池鱼。那些铺天盖地的债务会压得我后半辈子都喘不过气来。
可是,我有的选吗?
走廊上凉风习习。这会儿正是下午,病人们被推着去小花园遛弯,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蝴蝶在他们的衣袖间翩翩飞舞。那些稚嫩的笑容,是否也终有一日会被忧虑所笼罩?
仿佛是那些快乐也感染了苏夫人,她原本凝重的神色开始有所缓和。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历经岁月沧桑,却依旧如同春花不减当年风韵。我默默地站在她身边,一直到日光尽散,寒气慢慢地沿着衣袖涌上来。
“嫁给这样的大家族,其实是很痛苦的。”我以为她会狠狠地耳提面命,等了半天,却是这样轻轻的一句话。
她的脸上皱纹如千瓣菊花,随着她的笑隐约地透出一份凄凉来。纵花容锦簇,依旧不能展眉,这样的日子真不知是幸运,抑或悲哀。
“无论是权衡也好,临场救火也罢。戴上这枚戒指,你就是苏家的媳妇了。”苏夫人看着我,慢慢道,“婚礼再盛大,关上门也只有你们两个人。所以,你要想好。”
我没有说话,在那沉重的首饰落入我指尖的刹那,我感觉到了它的沉重。苏三是我愿守护的王子,如果那天上的星辰永不属于我,那么,守望地上的君王,又有何不可?
如果那维纳斯的眼泪会说话,它能否道出那历任苏夫人心中或哀怨或甜美的秘密?这些代代相传的珠宝啊,都说我们是它的持有者。可是,它们也同样见证了我们在无涯岁月中的,短暂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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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婚礼()
等我和苏夫人回来,苏三已经醒了。他一头乱发如飞蓬,脸色憔悴,看上去怒气冲冲。
一向苏三都对他的母亲十分地尊重,人前人后两人并不像母子,说话都带着敬语,语气恭谨得更像是上下级。现在,他却一反常态,大声叫起来:
“妈,你这样实在太过分了!”
他咳嗽了几声,不耐烦地推开一边要递上杯子的护工,“苏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您不知道吗?何必又拉个不相干的人进来蹚浑水!”
“是吗?”苏夫人苦笑几声,缓缓道,“原来芒儿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逼迫别人的人?”
苏三被噎住了,苏夫人又说道:“你倒是问问谢小姐,我可曾有一丝为难与她?”
两人的眼神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真是活久见,这大概是苏家两兄弟第一次在意见上如此之高度一致过。
“谢昭,我觉得你还是好好地想一下。”叶景明盯着我手上的维纳斯眼泪,急促道,“结婚不是儿戏,怎么能……”
“这是我的决定,请你尊重。”我平静道。缘分这东西如果断了,并不是像人们所想的那样,打个结就可以再续前缘……我和叶景明之间隔了太多的人,太多的河流山川,你让我怎么去为了所爱,平山倒海?
就算我愿意,许家也未必肯吧。
看得出,苏三还在犹豫。他的犹豫倒不是因为不肯,毕竟在此之前为了婚事,他和自己的母亲打了个天翻地覆。如今苏家不比以往,他比谁都清楚。
“如果你怕连累她,”苏夫人淡淡道,“那就在结婚前签订协议,要求财产各自掌配不受干涉……”
到这会儿了还在盘算,生怕自己家吃亏吗?我只觉得可笑,如果真是为了我好,那其实只要办个手续,将苏氏法人转变为苏夫人就可以了。想想某电视台一到春节就宣扬的“婆婆也是妈”,那我也要问一句:儿媳妇是不是女儿?
提出这样双向要求的人真正是厚颜无耻。
“那倒不用。”苏三把手一挥,冷然拒绝,“陈律师,下午就准备手续,我要把我名下的两处房产都给她。谢昭家远,这点东西权当她嫁妆了!”
苏夫人一愣,眼神复杂地望向自己的儿子。她也许第一次发现,那个从前头发蓬乱只拉着她的手腕要糖的小王子,终于再不是孩子。苏三笑着,脸色因为疲倦而微微地呈现象牙白。无声中我听到一丝叹息,不知是来自陈希罗还是那个人。不过此时也已经不重要了——
我和他仿佛是在乱世中持镜相认的故人,终于在这一刻握紧了彼此的双手,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那是我当时的想法。后来多少年后我望着手上唯一仅存的粉钻,只是无来由地觉得哀伤。恒久远也好,永流传也罢,终归不在那颗石头,而是人心。
我打通电话的时候,安晓晓估计还在忙着面试。那头乱糟糟的,在一片嘈杂里我听到有人在抑扬顿挫地演讲:“我28岁,已经成家没有负担……”
这位大小姐自力更生起来还真是吓人啊。以现在苏三的身体状况去民政局是很有问题的,没办法,我们只好先公证结婚,请公证人,律师,再临时拉个傧相。
思来想去,我找到了安晓晓。
“哎呀,好事啊!”那头一听就叫起来,“太好了,真是苦尽甘来啊!”
估计是她的声音太大,我听到仿佛是HR犹疑的声音:“安小姐?”
“你等着,我十分钟后过来。”接着电话就挂断了。看来,安晓晓的第十次面试又宣告失败了。
“那二笔HR,居然问我是不是单身!”安晓晓一边在医院楼下倒车,嘴里不忘咆哮。
“那然后呢?”我觉得挺有意思,“你这单身不挺好的嘛,不用带孩子照顾家庭……”
“他居然说我23了没对象,是社交能力有问题!”安晓晓气愤道,“这人真是有病啊,哪个设计师不是死宅,这和社交能力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