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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眸光深了一深。
更深露重,她揽着衣襟低头呵了呵手,又轻轻地跺了跺脚,转身往里走去。
她没有关上门。
他能清楚地听见她的脚步声。柔和,安定,穿过一重又一重深深的殿宇。
如鬼使神差一般,他抬足跟了进去。
***
深而又深的大殿,异国进贡的红氍毹上燃着千万盏灯烛,将人的影子盈盈地映成千万个碎片。
她掀开一重又一重的纱帘,他就在后面跟随,脚步愈来愈快,仿佛是伴着心跳。直到她入了寝殿,秦赐终于拉住了她。
“——小娘子!”
她仓促回头,长发在烛光上飞飘起来,仿佛还染着花香。他伸手回拉,她便一个踉跄堕入他怀中,俄而便被吻住了唇。
先是试探的轻轻碰触,待发现她并不抗拒,就毫不留情地长驱直入。
也许这就是男人,无论原本是多么诚实而沉稳,在夜色的掩护下,都会变得狡猾如狼。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急切地动作,一边却笑出来:“你慢一点,慢一点啊,小将军……”
夜还长着呢。
甲胄解下,衣袍褪落,露出男人伤痕累累的精壮身躯。她半卧在氍毹上,足尖轻轻碰触他肩胛下的伤疤,又轻轻地笑了。
那笑似没有颜色,却又似染了千种颜色,妖物一样,往他心口上攀爬。他的眼神愈深,一把抓住了她的足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激烈的吻如烙印般滚烫地落在她身上每一处,与氍毹的柔软绒毛一同撩动她的肌肤。
他俯下身,额头与她的相抵,双眸认真地盯着她,“舒服吗?”
她明明又疼、又痒,可她却还是要逞强般笑,贝齿轻轻咬着唇,不回答。
秦赐挑了挑眉,复对着她耳朵轻轻吹口气,“您喜欢慢一点吗?”
“啊呀!”她想捂住耳朵,却已经来不及,声音酥酥麻麻地仿佛直透心腔。她恼怒地瞪他一眼,他却好像很开心,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御床上去。
宽大的御床,三面是镌刻着圣人故事的围屏,有慈母,有列女,都如走马灯般往秦束眼前旋转着过来。床顶的承尘之上是丛丛的金博山,博山之下悬着琉璃璧,璧上镌刻龙凤呈祥的花纹,像生了臂膀往床的四周伸展开。已是此间主人的秦束还来不及看清其他,秦赐已抬起身子,“啪嗒”一声盖灭了床畔的宫灯,“哗啦”将大被遮了上来。
于是在这黑暗之中,便只能闻见迷乱的香气,和男人温柔而安定的气息。
***
这一夜,秦束难得睡了个好觉。
没有梦的袭扰,只有温暖的、馨香的黑暗,就好像自己被牢牢地保护住了,在方寸之间,她可以自由自在地睡到天昏地暗。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阳光大片大片地洒入轩窗,这寝殿便呈现出与昨夜全然不同的模样——华贵,雍容,熠熠生辉。
可是她却更喜欢昨夜那个在逼仄的黑暗中诱人堕落的空间,泥土里自有泥土里肮脏的欢喜。
男人早已经离去,与秦束并排的锦枕上落了一根长发,她伸两根手指将它拾起,又任它软绵绵地坠落下去,嘴边沁出一个笑来。
这一笑甜丝丝,却又轻飘飘,像阳光下的柳絮,像微雨后的白雾,虚虚实实,不着边际。
她又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感触到熟悉的棱角——是那个小小的木头人。不经意间想到,这样的木头人若是给外人发现了,那就是不得了的巫蛊……可是她却更想笑了。
谁也不会知道这里藏着怎样的秘密。
一个幽深、黏腻而温柔的秘密。
一个什么也不牵扯、只有快乐和疼痛的秘密。
“小娘子。”是阿摇的声音,比平常听来更低沉一些,“您醒了吗?婢子服侍您洗漱。”
秦束回过神来,笑着“嗯”了一声,阿摇便掀开帘帷,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慢慢地走了进来。
空气中立刻飘散出苦涩的药味。秦束的神色动了一动,笑容也敛了些许,“这是什么?”
阿摇低着头,咬着唇,低低地道:“这是……这是,防止您怀娠的药。”
秦束的眸光凝住。但是奇异的是,她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阿摇却几乎要哭出来,压抑着声音道:“昨晚……昨晚婢子费了很大力气……才瞒过其他人……这是婢子到洛阳城中去抓的药,在自己房里偷偷熬好的,绝没有旁人知道!婢子求您,求求您了,喝下它吧,官家他才六岁,您若是、若是不小心……”
秦束心中在计算着,神色却是怔怔:“你一个人做的?”
阿摇抽泣着摇摇头,“还有阿援,她也知道……她从镇北将军府回来,听闻小秦将军还留在……留在您殿里,就很焦急……婢子同她合计了一夜,只想出来这一个法子。不过……”
“不过什么?”
阿摇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抬头道:“不过,若是您愿意同小秦将军断了……那这药,不喝也罢!”
“断了?”秦束道,“如何断?”
“您不愿意的话,谅他也不敢逼您的!”阿摇急道。
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话中有多少不妥,秦束却闭了闭眼。
“我,”秦束喃喃,“我愿意的。是我……”
她却不再说下去了。抬手朝阿摇招了招,莹白的脸容上甚至还轻轻地笑了一笑,“拿过来,我喝了它。”
她一手捧着碗饮尽了药,极苦,苦得让她喉头发干,但她却笑出来,好像喜欢这苦味儿似地抿了抿唇,向阿摇瞥去一眼,“哭什么哭,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过好几种偷情之后,我终于开始考虑帮他们避孕了(大雾)
第28章 是时春已老()
四月朔日; 皇后见于太庙。
初四日; 皇帝召镇北将军秦赐于永宁宫。
甫入殿门时,秦赐先闻见一阵兰花的香气; 莫名地顿了顿脚步。那几盆原在显阳宫墙角的兰花已经移到了永宁宫来,温太后正立在殿旁; 敛袖轻轻地侍弄着; 见到他来; 便温和地笑笑; “将军请坐。”
秦赐一怔; 忙向太后行礼; 俄而问:“官家召末将……”
“官家在偏殿里习书呢。”温太后说到官家; 眉眼好像都和蔼地皱起; “夏先生眼下升了官,事务繁忙; 顾不上给官家讲课,哀家便又将郑太傅请出了山; 并前一阵举出的几位大儒。哀家想着,官家如今不同以往,不止经书; 政务也须得学,可怜这孩子,每日都睡不好觉……”
她说了这么多,就像个民间寻常的唠唠叨叨的老母亲般,秦赐却敏锐地抓住了什么:“官家这一向; 都睡在永宁宫吗?”
温太后看了他一眼,和和气气地笑道:“这可不是臣下该过问的,小秦将军。”
秦赐敛眉,“是。”
温太后打量着他,心想,这胡儿,看起来是真听话,心思却偏偏聪明得紧,也不知秦束是如何调…教出来。她慢慢往回走,明明也不过四十岁,却走得老态蹒跚,好像这样才符合一位太后的身份。
偏殿里入来一个窈窕女子扶住了她,她一看,笑起,“你不是在陪官家读书?”
“官家有那么多先生陪着,哪里还需要我。”那女子笑得很开心,飞扬的眼角瞥见秦赐,道,“这是哪位将军,母后不介绍介绍?”
温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这位便是当初在骁骑营救驾有功的秦赐,现任镇北将军。”转头又对秦赐道,“秦将军可见过平乐长公主?”
秦赐心中微动,站起身来,低头行礼:“末将秦赐,请长公主安。”
此刻萧雩朝他走了过来,好奇地歪着脑袋盯了他半晌,忽然想起来:“我见过你!曾经在秦家的过年筵席上,你喝了好多酒。”
秦赐道:“蒙公主记得末将……”
“你不敢看我?”萧雩打断了他的话。
秦赐不得不抬起头来。
萧雩拍手笑道:“这才对嘛!有没有人教过你,不要低头?”
秦赐的眼神暗了一暗,却不答话。她又绕着他转了一圈,像看一件新鲜玩意儿似的,她腕上的四五串金钏儿叮叮当当清脆作响,倒给这沉寂大殿上带来了一点活的气息。
“本宫听闻,你是秦皇后家的亲戚。”萧雩又想了想,“还是奴婢来着?”
温太后笑着呵斥:“没礼貌,小秦将军是秦皇后的家人。”
“家人……”萧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而道:“你怎么不坐呢?”一边拉住温太后的胳膊,“都坐下吧,都坐下!”
秦赐只得再次坐下。温太后吩咐下人上茶,萧雩便盯着秦赐,七嘴八舌地提了许多问题,诸如北地的风土,战场的情状,天下四方的珍奇异闻。萧雩看上去十七八岁,比秦束还大些,且已从公主升格到了长公主,但却还是活泼得不得了,时而被秦赐的话逗得大笑,而秦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可笑之处,只能尴尬地沉默,等着她笑完。
但是聊得多了,秦赐发现萧雩说话了无机心,最初那几句带刺言语仿佛也只是来自上位者的傲慢,并没有刻意讽刺他的意思。他的戒备与不快渐渐散去,到后来,萧雩的问话他已能应对自如。
温太后并不插入他们年轻人的谈话,只是在一旁抿着茶,清清淡淡地笑着。
***
春日已到了收梢,秦府里传出消息,道是司徒长媳、尚书元妻郭氏病殁了。
然则这消息压在国丧的浓云之下,并未惊起多大的风浪。秦束听闻之后,便是给秦府递了正式的帖,邀父母兄长入宫一叙。
她坐在前殿,看着父母与大兄三人一同向自己下跪行礼。
秦止泽穿着襄城郡侯的朝服,梁氏也穿上了诰命夫人的盛装,相比之下,尚无爵位的大兄秦策倒显得寒碜了不少。
秦束笑盈盈地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