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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低着想心事圆圆的脸。在寒天里孩子气的举手投足。牛肉粉丝汤,带点嘻笑声的嗓音,性格坚强,几乎从不撒娇。俩人洗脚,睡之前总要认认真真洗脚,不像现在的人,不像近年来洗澡休闲或家里有淋浴的人家多了。我们那时总要烧很多热水,把脚烫一烫,热水倒进盒里已经有性爱的味道。
英子还帮我搓脚,像个小姐姐。从脚踝到脚趾头上下认真搓。我一开始不习惯的,后来呢?手里捧一本杂志书,我有时还抱着吉他弹呢,一边弹,一边洗脚,这样的日子你过过吗?
她却不能像我一样享受。她不自在的,我也帮她洗过几次,她不要,一定要两只脚交替搓抹着自己洗 。她还不让我看,坚持让我到一边去,走开!好像两只脱了袜子的脚有多么隐秘似的。
我说过那个大立交桥的桥洞吧。那是江阴或长江三角洲这一带地区被新近开发的一个标志。我们的童年和少年从来不敢设想有这样气派的公路和桥梁建设。这样的建筑,它造好以后,最初一两年,城里人和乡下人也没什么反应。那是一长段通高速公路的引桥,桥身庞大雄伟,两旁长长的缓坡。有一年我们在公路一侧的缓坡上渡过了一个月亮很好的夜晚。那天,跟英子分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概十来天不见面了罢。我无所事事,并且想她想得厉害。我就骑车到离她乡下的家不远那一带转悠。这之前的几次,我一般只骑车到板桥前,不上桥就打回,往回走。一般是在晚上七、八点以后,也就是说,我要在家里把学龄前的儿子安顿好,让他吃饱了夜饭,弄累了睡着,我才悄悄地推上脚踏车出门。一出门,也就鬼使神差往江阴城的东南面骑,失魂落魄一整个晚上不见一名行人,不说一句话,折腾到半夜里回来。
第五部分时钟(4)
有一天,我算准了是礼拜天,她下班可能要回家的时间,我就骑车骑过了郊区,到了板桥,停好车,在路边上候她。我知道她若是回家,一定要从这条马路上走,经过,那也是早春一个很冷的天气。我缩着衣袖躲在路边一家修摩托车的店铺里。店铺到了天黑没人了,地上都是乱七八糟的油污和车子的废零部件。板桥的北面一段空地,白天已成为自然的小集镇,附近乡里的村民们白天习惯了在公路边做点小买卖。一到晚上,大家散伙了,地上就堆了无人打扫的一些垃圾,那儿有两家小吃店,一家日杂商品,再有就是修理摩托车、脚踏车的铺面摊位。天一黑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我一个人不出声地等了有一个小时,不时地在地上跺脚,远远地每听见一个过路人的脚踏车就要走出去仔细看看。大约8点钟时候,我看见了她骑着车过去,然后歪斜身子使劲地上桥。只蹬了两步,就放弃了。下了车,达达达往桥上走。一切全是熟悉的声音动作,连她那辆脚踏车的链条声音我听来也是她本人小巧可爱玲珑的一部分。我不知不觉地跟上去,像个贼溜溜的囚犯,心里既因她的出现松了口气,又很紧张。她骑车是不看人的,总习惯低了个头,仿佛是在无奈的麻木中顺势休息。她一上桥,我和她的距离就拉开,底下是一个很大的斜坡,长长地一直冲下去约摸两里地,到黑黝黝的公路桥底下为止,道路才重新平缓下来。你想想,她是脚踏车,身子一跨上车,速度会有多快?她的车子咣当咣当往下冲,我这边人也开始跟着赛跑似地在后面飞奔。四周是一望无垠的乡村之夜,头顶寒冷的夜空灰蒙蒙地笼罩着一层阴云。早春的田地也像夜空一样被残冬的乱云阻塞着。她一路飞冲下去,一下子把我拉下好长一段。我拼了命在后面追,起先还有点顾忌,甚至带几份不情愿,大气不敢出几声,不一会儿就发急了,顾不得弄出什么动静会让她发现就“嚓嚓嚓”跟在后面飞跑起来,那时候公路是沙石路,人一跑快,脚步声和沙子摩擦,声音会很响,夜深人静,听起来简直像打雷!可是她没发现,一直到我追到桥洞前一点,追到她屁股后面,并且喊了声英子,她才醒悟过来,发现是我!建建!是你——大瞪着眼睛,一副困惑不解而又大喜过望的表情……
我至今记得她跨下车的表情。开始,她扭回过脸来认出是我,吓了一跳,惊奇得以至于忘了要刹车停下,她喊我说话,车子却照样仍在往前滑行,她惟一肯定的反应只是两只脚停下来不踩了,车轮子还在沙沙往前滚动。后来,当她窘迫地意识到自己的木呆,她又像是忘了不知道该怎么下车。她慌作一团,像是一名初学者,浑身僵硬不自然,最后,就像差点从车上摔下来那样腾地跳到地上,她的动作看起来那么笨拙,小孩子气,使我忍不住站在后面气喘吁吁笑出了声音。
胖胖……你还好笑!深更半夜一个人像个鬼,把我都吓昏掉了。
我只是笑,又笑又气喘,说不出话来。
天天呢?她问我。
困觉,困着了我才来的。
我记得她把脚踏车停好了,停在马路中央,但那辆车子又倒下来。我一把把她抱住,我记得我们俩紧张而饥渴地相拥抱,就像刚刚从一场洪水中逃上岸来。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衣裳和呼吸的声音,衣裳呼吸相交缠,旷野和人吃力而滞重的吸气声。她低下头去小心翼翼抬一只脚踢车子的撑脚。撑脚明明已经撑好了,脚踏车还是一脸困惑地颓然倒地。她脖子上的围巾掉下去一点,露出年轻姣好的肌肤,透过那肌肤,我似乎看见她那一对秀美的肩膀。我禁不住喉头一紧,我走上前一步轻轻揽住她的腰,脸孔碰着她冰冷的头发,她却立即依偎到我胸前,把微启的嘴唇送上来给我。
我们接吻了有一分钟、一小时、半生?
我的浑身全瘫软了。一股热量从这之前的种种委屈冷漠不满愤怒中喷涌出来。我的每根手指都感知到了爱,那热烫而无理性的爱。她一边抽泣一边呜咽,她离开我的嘴唇一会,开心地笑,看看我,又闭上眼湿湿地流泪,同时俩人的嘴唇又紧贴在一起。
那真有一种生离死别的热望缠绵。那一瞬间仿佛同时触摸着了对方的心,我们生出无限的温柔爱怜来,好像彼此再离开呀在一起啊都不是那么重要了。我们的身体和大脑只剩下柔软的部分,除了彼此不停地抚摸相亲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世界——宇宙洪荒统统从人身边消逝了。这一切,这点石成金的魔杖般神奇探就的一切,只不过需要相爱者手指轻轻的一触,过去数月来现实世界的委屈和压抑,全被温情和眼泪冲刷得无形无踪了,她几乎是拖着我的双膝走路。我把地上的脚踏车扶起来,在她双手的搀扶下,把车子锁在立交桥墙跟前。我们共同走出那一段隧道似的黑沉沉的桥洞,不知不觉来到桥洞外的郊野。头顶的阴云似乎一下子云消雾散了,一轮皓月出现在桥洞外的田野上空,微红而桔色的月亮,照亮了底下这滚滚红尘,我拉着、捏着她发热的手心,不管俩人怎么走路我都不放开她的手。桥洞外面,两则长长的公路缓坡,向西的一面靠近一处波光粼粼的河塘,夜间看起来像宁静的湖泊。我们就向湖边上走,同时听她絮絮叨叨不住地跟我说着些什么,她说的什么我已经忘了。那晚水面的粼粼波光我倒还记得,听见她说胖胖你要是带了把吉他来这地方多好!她说以前路过这里经常会想胖胖会欢喜这个地方,什么时候来坐坐,想不到今晚一下子就在这里了。她说着说着我们已经坐下来了,草地一层湿湿的露水,屁股上的裤子几乎一坐下去就湿掉了。她又说起来,我却把她一把拉下去,我们就顺势在那斜坡上躺下去。
我俩一直坐到深夜里,风冷,她还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我披,浑身只穿紧身的羊毛衫,一付逗人爱怜的窈窕模样。她的身子热热的,格外温馨。但我已经暗暗在想她是否有新的男朋友。我什么也没问她,也不想说。那晚,我有点伤心,又有点自渐形秽,也很满足。我还不大懂得爱,过了很多很多年,我才知道我自己当时候的愚痴无知。
天边一颗颗寒冷的星星,高速路上一辆辆过路的汽车,撼动着底下黑暗的路基,不时地我们能感觉路面和桥身的震颤。我们的内心里似乎也有着一辆辆迅捷如电的车辆,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公路立交桥底下那一幕和那一晚的场景一直存留在我心底,那已经是我和冯建英相爱一场最后的几次会面。我们离开湿漉漉的草地昏昏然回家,各自朝不同方位的家走去时心里都有一种再也不可能见面的感觉。我的脚踏车还停在板桥那边,还要步行走一段路,她要送我,我不许,她就骑上车歪斜着先走了。我站在桥洞口看她,然后转身回去,想着家里的床上躺着个熟睡中的儿子,不禁有了那晚的第一缕睡意。在寒天很好的月光下,我就这样丢失了我的爱情。
第五部分冥想曲(1)
用一个人的整个灵魂去爱
把其余的留给命运。
——纳博科夫
我们后来还见过一次面。我们在诗歌班上有一个属于全体学员的小小节目。一月七号,我们自己油印的刊物就名叫《一月七号》,用于刊载学员们经众人评定后各自的习作,而每年的1月7日这一天,大家都相约在江阴长江边的山林里聚会一天。聚会蛮有特色,主要由野餐,诗朗诵,吉他弹唱和集体爬山组成,惟一的缺憾是女生太少,二十来个男的,加四五名女孩,英子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我们在密林深处找一块太阳好的空地,铺上大的塑料纸,然后啤酒饼干冷菜各自从背包里拿出来,堆满一地。现场,总有人拿出隔夜才定稿了的诗稿,有人专门负责背吉他、录音机。我们一起合影了很少照片,大多散失了。一年一次的聚会,各人脸色都显得很凝重,比平常严肃多了。实际上即使在学期结束之后,我们这帮人还是经常见面,但是一月七号,一年却只有一次。1990年的那场聚会我至今还记得,91年也记得,92年是下雨,树林里冷冷清清,就只剩下我和英子俩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