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妈拉八子!抓来放火烧狗头!
可笑的老八把yes、yes照北方的方言音“热死,热死”念。每逢他唱到“热死,热死”就努筋拔力、哈哈大笑起来。
木兰现在自己也觉得有点像义和团了。她觉得也恨洋人。他们不应当到中国来传教讲洋神。中国的信洋教的二毛子仗着洋人势力欺负中国人,她听父亲这样说过。她听父亲说,二毛子跟中国人打官司,县官总是判信教的胜诉,不然就官位难保。
西洋来的传教士采用的政策,就是借洋势力保护中国教民,保护他们自己。这样就使中国教民好像自己成了一族,跟洋人接近,而跟中国人疏远了。过去发生过好多教案,西洋传教士被杀,县官也免了职。因为杀了两个德国传教士,不但山东巡抚丢了官,也把青岛割给德国人。这就是那位山东巡抚为什么那么仇视洋人的原因,他也成为影响慈禧太后的有力人士之一,让她宠信义和团。所以传教士成了县官的眼中钉、肉中刺。对于涉及传教士与教民的案子,县官怕得赛过五雷轰顶。一出了事,不管县官府怎么处理,也是一样丢官。
而且,木兰也听见父亲说,洋人做什么也是反其道而行的。他们写字是由左向右,不由上向下直写,而横行霸道如螃蟹。叫名字时,也先名而后姓。最怪的是写地址时,是先写门牌号码数,然后是街道、城市、省份,仿佛故意一切都反着来。所以结果,要知道一封信往哪儿送,得由底下往上看。还有,他们的女人是大脚,一尺长,说话声音很大,头发弯,眼睛蓝,走道儿男女挽胳膊。
总而言之,洋人这种人,你想怎么古怪,他就怎么古怪。
他们在路上走了好几天,德州连个影子也看不见,他们是绕过大城镇走的,因为大城镇里有军队。一天,碰上了官兵,他们损失了四五个人,木兰好害怕。他们一共还有二十来个人。
另外在一个地方,他们停留了好几天,女魁首与老八吵起架来。男的要女的跟他回老家,女的要男的跟她到德州,而男的不干。木兰听得见他们俩骂。现在义和团的“大师兄”“圣母”等名称已经不再用。他们成了平常老百姓,回家各奔营生。木兰又想上德州,心中又怕那个女人,不知如何是好。老八现在已经很喜爱木兰,想把她带走,但女人死不肯放,而男的又没办法叫她让步。吵得厉害了,男人开始用种种脏话骂人,叫她“贼娘们儿”“臭婊子”“大脚婆”“骗子”,以及“拐孩子贼”。
他骂道:“我知道你要卖这个孩子,你这个拐孩子贼!我知道你干的勾当!”
他对木兰说:“我不能带你去,没办法。你要小心这个臭婆娘!”说着就走了。
木兰瞪着大眼看那个女人,一声儿也不敢出。木兰以前听父亲跟锦儿说过人贩子,简直怕死了。她心里打定主意,一到德州就想办法逃走,但是当时她一言不发。
跟这种女人走是真可怕。她现在得在地下走,而且还得别落在后面。那个女人告诉她在路上不许跟人说话,要假装作母女二人。
第49章 京华烟云(6)()
幸而只剩不到一天的行程,天黑时到了德州。已经德州在望时,木兰想溜开,那个女人把她揪回来,打她的头,打她的脸,威胁她说,若再跑要用烧红的烙铁烫她。由那时起,那个女人再不放松木兰。她们进了城,过了几条街,出了另一个城门,到了旷野荒郊的一个冷落的村子。她们进了一所房子,四周有树环绕,靠近一条小溪,约莫十尺宽。房子里有一个高身大汉,四十岁左右年纪。木兰累极了,顾不得想会出什么事情。他俩把木兰锁在一间小屋子里,那个女人在屋外的大厅跟那个男人说话时,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木兰发现自己在一间小屋子里,只有一个窗子,高得手够不到窗台。女人拿着一个红热的火钳子进来说:“你愿不愿尝尝这个味道?你若想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烫出来。”
木兰简直吓昏了,答应乖乖儿地听话,永远不逃走。
第三天,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儿也扔了进来。
只有恐怖,来日大难,不敢预想。
随后两天,听不见女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倒是时时听得见。
一天,女人回来了,欢喜大笑。
女人喊道:“办好了!”
木兰听见钥匙开门。
女人满脸赔笑地说:“小姐!”这是多少天来木兰第一次听见人叫她小姐。“你真有福气。我找到你们家的人了,今儿你就去找他们。我不是说过带你找他们吗?我对你不坏吧?”
木兰惊讶万分,喜极而泣。
女人把木兰拉到大厅去。屋里有一个供桌儿,上头有蜡烛,有一个木头神龛,供的是褪了色的红脸无须的神像,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木兰问:“我爸爸妈妈在哪儿呢?”
女人说:“不用急,我会带你进城去。”
木兰喊叫道:“多谢,多谢,上帝保佑您这大善人!什么时候去?”
“你打扮好就去。”
木兰又问:“暗香呢?”暗香是另外那个小女孩儿,这几天一直跟木兰锁在那间小黑屋子里。
“还没有人来找她。谁让她父母不来呢?”
木兰问:“我能不能带她去?”
女人说:“你们家要出钱就行。”
木兰跑回到门口喊道:“暗香,我告诉我爸妈来接你去。”
可是女人用力一把把她拉开,恶狠狠地骂她道:“谁让你多管别人的事?”
女人一定要木兰梳头发,编辫子,用一条粉红带子在脖子后头捆起来,头发上倒了点儿“茶油”,味道很浓。她又想在木兰的脸上擦一层厚厚的胭脂粉,但是木兰不肯,说从来没擦过,女人一听很烦恼。
一个男人端进来几碗粥,里面有红枣,有红糖,端来给木兰一碗。这帮人很迷信,与拐来的人质分手之时,还有一定的规矩。把孩子交回时,一定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每一件事都要显得吉祥如意才行。
木兰急于要去,说她不饿,可是也得吃上几口粥才可以。她说:“我要回家了,我不饿。我把这碗粥给暗香好不好?”
女人看了看木兰,又看了看那碗香甜的粥,于是自己端去给暗香。木兰听见她说:“你好福气!”
他们还得举行一个仪式。一个男人点上了三炷香,向佛龛作三个揖,然后由大厅走出,走入后院儿,手里举着香,又向天地作了三个揖。
他们这样完了之后,快要出发之时,向木兰说:“你说你会招福添财。”
木兰说:“我会给你们招福添财,老天爷会保佑您,长命百岁!”
女人大喜道:“这才是!”
他们到小河边儿,上了一只小船。木兰听见暗香在屋里哭,心里很难过。
他们向下流划到运粮河,行近一个挂红旗子的大船。木兰认得字,看出那条船是北京一个官家的,上面一个大字是“曾”。
一个女人正在船头上坐着,很焦急的样子,正注视木兰的船,几个小男孩儿在那个女人身旁,瞪着眼睛看,又好奇又害怕。木兰看了看那个女人,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她一看不是带她去见父母,大失所望。难道这个女人是她父母的朋友吗?她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
木兰又害羞,又害怕,浑身颤抖着,上了那只大船。那个女人伸出了手。她好像很和善,有教养,看样子蛮慈爱。木兰不由得心中对她有一种敬爱的感觉。
曾太太把她拉到怀里说:“好孩子,你一定受了不少罪。”木兰哇的一声哭了。她知道自己是依偎到一位心肠仁慈的女人的怀中了,就像她的生身之母一个样。
现在一件怪事发生了,一个态度严厉的中年绅士走向前来。他生得额头高,戴眼镜,微微有点儿胡子,穿着小褂儿长裤,上身外面套着灰蓝的缎子坎肩儿,一手端着水烟袋。他脚上穿着白布袜子,因为这种运粮河的船上,虽然女人穿着鞋,男人却脱了鞋,这样不至于弄脏船舱里洗刷得干干净净的油漆过的地板。
这位绅士走向木兰,看清楚木兰,觉得安了心,微微地笑了一下。曾太太说:“这是曾老爷。他不知道你认得他不认得他。他还纳闷儿呢。”
木兰觉得很难为情,不知道说是,还是说不是,就照普通规矩,以颤抖的声音说:“曾老爷万福!给您请安。”
曾老爷说:“你是姚家的小姐?”
木兰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见过他的口音,赶紧回答说:“是,老爷。”
他问:“你们在北京住什么地方儿?”
“东四牌楼马大人胡同。”
“你叫木兰呢,还是你妹妹叫木兰?”
木兰回答道:“我叫木兰,我妹妹叫莫愁。”
曾老爷慢慢从袖子里掏出手绢儿包的一个小包儿,脸上带着一种奇妙的微笑把手绢儿打开。展开的手绢儿的正中正好在他的手心,上面托着两小块儿发霉状的骨头,每一块大约有十寸宽,八寸到十寸长,看上去就像普通微不足道的陈旧的兽骨头,似乎随便谁都可以从古老的花园儿里的地上,或是古宅废墟上找得到的。
曾老爷问:“这是什么?”
曾大人途中救命姚小姐绝处逢生(2)
木兰的眼睛一闪亮,说道:“那不是甲骨吗?”曾老爷大声叫道:“对了!对了!她就是木兰,天下只有她一个小姑娘认得这种甲骨!”他那兴奋的喊声不但使木兰震惊,也惊动了他太太和儿子。
木兰一时给弄糊涂了,觉得局促不安。可是,忽然她想起来,他不是别人,正是她跟父亲有一天在隆福寺庙会上碰见的那个人,那时候他们正在物色几件甲骨。
她脱口而出道:“您是曾老爷,您到过我们家!”曾老爷向太太说:“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搜求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