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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二觉得自己躺在一叶小舟上,小舟在水面上轻轻飘荡着,她的头顶上方有一轮灿白的太阳;晃呀晃的;使她头晕使她目眩。隐隐的,她听见了车浩的声音,他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他的声音嗡嗡嗡的,像极远处飘来的漠风,她一点儿也听不真切。
然后,她感觉到有一根湿淋淋的棉花棍在自己嘴唇上滚来滚去,那凉凉的湿意使她一阵舒适,随即她便睁开了眼。
她看见头顶上方有一盏白灿灿的日光灯,刺得她一阵目眩。
“缪二!”她听到了车浩的呼唤声。
她眨了眨眼,看清楚俯在眼前的两张面孔。其中一张面孔是车浩,另一张是个陌生人。陌生人的脸圆圆的,戴着白帽子,穿着白大褂。她的目光滑向四周,她看见自己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四周是白色的墙壁。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倏地想起她从山东大嫂家门前的台阶滚落下去的情景,她下意识“啊!”地惊叫了一声。
“缪二,没事了,”车浩搂紧她,“你不要害怕。”
医生温热的手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说:“她已经没事了。”然后走了出去。
“我怎么了?”缪二问。
“你吓死人了,脑袋上流了那么多血。”
车浩垂着脸,不敢正视她的目光。
缪二的目光紧盯着车浩的脸,她看见他一脸惊惧和悲痛,目光闪闪烁烁的。
她的脸倏地变成死灰色,目光黯然,瞬间万念俱灰。
“缪二,咱们还年轻,钱我们以后还会有的。”是车浩干巴巴的声音。
她始终一动不动,任凭车浩说什么,她都毫无反应,似乎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一连几天,缪二都是这样,空洞的目光盯在某个地方一动不动。她不跟任何人说话,饭和水送到她的嘴边她就机械地张开口,车浩试着不给她喂任何东西,但她却依旧毫无反应。
车浩知道,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他一筹莫展。
某个下午,缪二从午睡中醒来,她看见同病房的几个女人还在酣睡,病房里静悄悄的。她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轻盈的身躯像幽灵一样飘出了病房。
走廊上宁静无人,她东张西望。她的脑海中几乎是无意识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预备干什么。就在这个时侯,她听到了一种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嘀嗒”声。她觅声望去,看见水房的门大敞着,有一只没有拧紧的水笼头正在滴水。
她走过去拧紧了那只正在滴水的笼头,蓦地看见水槽上放着一枚薄薄的双刃刀片,那一定是某个男人刮过胡子后遗弃的。她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枚刀片,嘴角泛起一种怪异的笑容。
她像早有预谋似的,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大院里。其间她遇到一个大夫和几个护士,但是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异样。
她看见院里五颜六色的鲜花在丽日下正激情绽放,已入夏的柳枝更是蓬蓬勃勃。但是这些美丽的东西都没有唤起她对生命的欲望。
她的目光落在一小片树林里,那是一片草木纤绵之地。她抬腿迈入低矮的铁栅栏,感觉到脚下的草地厚实而又绵软。她在草地上坐下来,倚靠着一棵柳树干,神情懒洋洋的。从远处望过去,她像一位百无聊赖的闲人。她的目光瞥向远处大门口疏疏落落的行人,右手捏着的刀片狠狠地切向了自己的左腕。
由于刀片的锋利,那一瞬间她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直到殷红殷红的血如泉般涌出来,她才感觉到一阵刺骨的疼痛。然后她的嘴角又泛起那种怪异的微笑。
她觉得头晕目眩,身体正被一支大针管迅速地抽空。她的视线也渐渐虚飘模糊起来,那一刻甚至看到了久违了的“兔子”,她奇怪,这些日子里她怎么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呢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做不到呢。接着她恍恍惚惚地看见一个正在给花坛灌水的民工向自己走来,隐隐约约地听见凶神恶煞般的声音:“不许坐在草坪上!”
她想送给他一个微笑,但是她却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目光在蓝天白云上滑了一下,便像流星一样坠了下去……
关于死亡的情景也许只是一个幻觉。
缪二紧握的双手放在胸前,盘腿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目光向窗外寂然凝视。她保持这种姿态已经许久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从病房前经过的人会以为她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正在向无所不能的主祈祷着什么。
其实缪二的脑中是一片空白,在她的目光中出现的是一方铅灰色天空,没有云层。狭窄的天空很低,被几幢耸立的摩天大厦包裹着,望上去有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个时候她想起天高云淡的荒原,那一望无际的大戈壁。那里的天空高逸、渺远,蓝得澄净、透明;白云像玻璃纤维一样又轻又薄。在那样的天地里,人的视力完全可以发挥到极限。
然后她忽然想起了父亲的棉田,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父亲和他的棉田了。自从她开始逃避现实坠入和车浩的情网之后,父亲和他的棉田以及别的一切都从她的生活中隐去了。她想,这个时候父亲的棉田正是一片葱翠碧绿,枝叶茂盛的样子。她想象父亲此时蹲在棉田里的情景,他那一头华发一定是万绿丛中盛开的惟一一朵白花。这让她的心脏一阵刺疼,她不知道父亲今年还会不会要她回去摘棉花这样想的时候,她的心其实已隐隐地在渴盼着父亲的呼唤了。
病房内不时响起一些嘈杂之声,同病室的几个人和她们的亲属们在毫无顾忌地说话或者咀嚼食物发出很响的声音。缪二却几乎感觉不到周围的世界,对那些小心翼翼投过来的异样目光也视若无睹。
“姑娘,你吃一个苹果吧”邻床的大妈试探着将一个削了皮的苹果递到缪二面前。
缪二望了她一眼,又无动于衷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邻床大妈望着四下投过来的目光有些尴尬地干笑了几声,然后把苹果塞进自己的嘴里。
缪二忽然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出病房,所有的目光都受惊般跳向了她。
缪二刚走出病房便看见对面护士办公室冲出一位小护士,紧张兮兮地质问她:“你要干什么”
缪二的嘴角泛起一种嘲弄的笑意,她并不理睬小护士的质问,径直走向卫生间。
小护士愣了一下,并没有跟上去。缪二的心里一阵悲凉,她知道,小护士并不是担忧她的生命安危,而是但心她会悄无声息地溜掉,因为她头上的伤口已愈合,却没有钱结账出院。
她从卫生间走出来时,看见车浩双手揣在裤兜里,神情抑郁地站在病房门口,她立刻明白他还是两手空空而来的。
车浩走到她的面前,无奈地说:“我没有找到白条……孔涛那边也出了点事……”他结结巴巴的,目光躲闪着缪二那冷漠的让他发悚的目光。
缪二漠然地扫了他一眼,默默地走回病房,重新盘腿坐上病床,恢复了她原有的姿式。
车浩尴尬地站在她的床前,有些不知所措。他感觉到病房里所有的目光都在窥视着自己,愈发感到忐忑不安。
“要不,我再去想想办法”车浩轻声说。
缪二一动不动,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我去了。”车浩说完便像逃亡一样疾奔而去。
缪二的嘴角又泛起那种嘲弄的笑意,她知道车浩是没有办法弄到钱接她出院的,她已经不再相信他也不再寄希望于他了。
她又忽然下了床,不紧不慢地走出病房,她看见那个小护士已经从对面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她面无表情地迎着她走过去,擦着她的肩走进了对面的护士办公室。
几人护士都抬起头紧张兮兮地望着她,她似乎笑了笑,但那怪异的笑显然吓着了她们,她们脸上的神情都很惊惧。
缪二走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拨出一串号码,这是蝴蝶小妹的手机号,手机是开着的,她听到一阵铃声空响。
好半天才听到了蝴蝶小妹和缓轻柔的声音:“你好!”
“小妹,我是缪二。”她吸了口气。
“缪二!你失踪了”蝴蝶小妹笑问。
“我现在需要你帮一个忙。”缪二说。
“你怎么了”蝴蝶小妹惊问,她从对方悲凉的语气里感觉到异样。
“我在朝阳医院……”缪二说。
“医院!你出什么事了”蝴蝶小妹急问。
“现在已经没事了,”缪二说,“你有六千块钱吗”
“有!”蝴蝶小妹说,“我马上给你送去,喂,你怎么了”
“你把钱送来就行了!”缪二急忙打断她的话。
放下电话,缪二看见护士们都松了口气,她冷漠的目光滑过她们的脸,依旧默默地走回病房,将自己的东西一骨脑装进一个大旅行包,然后静坐在床上等蝴蝶小妹。
蝴蝶小妹走进病房看见缪二时吓了一跳,她的憔悴、苍白使她往日的光彩荡然无存;她被纱布包裹着的脑袋像战场上的战士;她深陷的眼睛空洞洞像两颗冰冷的寒星;她麻木的毫无表情的脸让人联想到没有生命的石雕……蝴蝶小妹的心禁不住一颤,“缪二,你到底怎么了”
缪二抬起眼望着蝴蝶小妹,她的目光像玻璃一样瞬间破裂成无数碎片,她喃喃低语:“没有了……”
“什么东西没有了”蝴蝶小妹迷惑地问。
她的快乐没有了;她的希望没有了;她少年时珍藏的一份情感没有了,是车浩毁了它们,更是她自己毁了这一切……缪二凄楚地摇了摇头,她所有的感受都是无法向别人叙说的,她虚弱无力地说:“麻烦你去帮我办理出院手续吧。”
蝴蝶小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说,“你先等着,咱们回头再说。”然后去为她办理出院手续。
很快蝴蝶小妹便回到病房,她提起缪二的旅行包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可以走了。”
缪二像一个孩子一样听话地点点头,被蝴蝶小妹拉着手走出了病房。
“你那可以住人吗?”缪二忽然问。
蝴蝶小妹有些愕然地望着缪二,她早已知道缪二是跟车浩住在一起的,而且知道车浩是缪二少年时的梦中情人,她曾经目睹过他们之间那种两情缱绻的情景,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不行吗?”缪二小心翼翼地问,“我最多只住三天。”
“当然可以!”蝴蝶小妹急忙说;然后又说,“我是觉得你和车浩……”
“一切都结束了。”缪二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