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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的男子临风而立,他身上喷薄出的执着、傲然、歇斯底里似的疯狂使行人纷纷驻足观望,偶尔有人将一些零钱扔进他脚下的铁皮罐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视若无睹。
缪二望着这个气质高贵的卖唱者,忽然心生一种感动。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伸进牛仔裤口袋里摸了一会儿,她的手抽出来后,发现抽出来的竟是那惟一一张“大票”(10元),她望着这张“大票”脸倏地红了,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弯腰轻轻地把它放进了歌手脚下的铁皮罐子里,抬起头时,她看见歌手亮亮的眸子向她闪了闪……
2
从大铁栅栏门望进去,可以看见几幢爬满青藤的小楼,那些青藤实际上还有些许枯黄,嫩绿的叶片刚刚吐出芽尖尖;楼间有许多已开得金光灿烂的迎春花;花间是一条曲里拐弯的小径一直通向幽深之处。
“真是个怡人的好地方!”缪二不由想到裘乐在信中的赞叹语。
她盯着大门旁“中国新闻学院”几个苍劲、飘逸的大字看了好一会儿。题写此字的是当今一位著名的文学艺术大师,曾经当过部长级的官员。
大门前有两排桃树,却是红肥绿瘦的大好光景,缪二的情绪一下好转。
从铁栅栏门旁的小边门走进去,忽然听到一声沙哑的吆喝:“你找谁?”
缪二慌忙扭头,看见门旁的传达室里端坐着一位神情严肃的瘦老头,于是走过去。当她探着头正准备跟小窗口后面的瘦老头说话时,一眼瞧见她发给裘乐的电报正安安稳稳地贴在玻璃窗后面,她刚刚好转的情绪又瞬间一落千丈。
她倏息间煞白的面孔吓了瘦老头一跳;他欠身把脑袋伸向窗外问:“你怎么了?”
“大爷,裘乐不在吗?”缪二慌慌地问。
“她早就不在这里了。”瘦老头说。
缪二脑中一片空白,像忽然失去了影像的电视屏幕,闪着白色亮光,并且“哗哗”嘈响。
有几个结伴而行的女人从她身后经过,她们一边嘻笑着,一边用好奇的目光乜视她。
“大爷,裘乐在这里进修,她还没有毕业呢。”缪二终于抓回一线思维,她希望瘦老头儿弄错了。
“没错!你不是找裘乐吗?这个学院还能有几个裘乐?”瘦老汉的语气很不客气,好像裘乐把他得罪了似的。
“她为什么不在这里了?”缪二硬着头皮追问。
瘦老头儿扫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迈着八字步走出来。他一只手里玩弄着两只锃亮的黑色键身球,用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敲了敲房门一侧的墙壁,然后又踱回屋里。
缪二看见那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已剥落了一角并且字迹模糊,看样子已经在上面贴了许久了。她仔细辨认着:
关于对进修生裘乐等人种种恶劣行为进行处理的通告
进修生裘乐于1999年9月进我院学习,学习期间屡有不良表现,曾多次受到院方严厉警告,而不知改过自新,且越闹越出格。
圣诞之夜,其聚集十余人在宿舍楼下大厅里点蜡烛、唱歌、喊叫、酗酒、跳不雅观的舞、放收录机大声喧闹至凌晨,并且在教室黑板上书写攻击、污辱院方领导人格的恶劣文字。
该生种种行为违反了学校的作息制度,严重影响了同学们的正常休息,造成很坏的影响。经学生工作部及有关院方领导进行细致的调查并证实,为了严肃校纪,教育广大同学,特对参加吵闹的同学在全院通报批评,并开除裘乐学籍。
希望同学们从中吸取教训,引以为戒。
下面落款一角被风或者什么人撕去了,没有确切的时间,但缪二已经明白裘乐是上学期末就被这所“怡人”的学院无情地除名了!
缪二呆呆地望着这张已被时间拂去新鲜面目的告示,心里沙起云涌。许久,她可怜兮兮地望向门房内的瘦老头:“大爷,您知道裘乐到哪去了吗?”瘦老头儿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却忽然愤慨起来:“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她把何主任一辆崭新的山地车砸了;就跑掉了!”
裘乐!缪二的心脏一阵惊跳,为她不可理喻的过激行为。
走出大铁栅栏门,看着街上南来北往的行人,如鲫的车流。被暖暖的阳光照着,她感到一阵燥热,然后心又慌了起来。
裘乐,你在哪?对裘乐的担忧消失殆尽,瞬间转换成对自己尴尬处境的恐惧。
她毫无目标地沿着小巷往前走,没有了疲惫的感觉。不时有招手即停的小中巴停在她身旁,司机和售票员纷纷热情地招徕客人,他们这种目的鲜明的热情使她的心更加恓惶。
所有的人都在想,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但是她的口袋里只有2元4角钱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和她的皮箱坐“团结湖专线”花去了4元钱,又坐112路公交车各花去了1元,现在,想起两个小时前慷慨地送给歌手的那10元钱,她的心开始碰疼碰疼的了。
2元4角钱,在这个陌生的繁华的京都能干什么呢?
缪二不由自主地总是把手伸进牛仔裤口袋里去摸那2元4角钱,她汗津津的手已经把它们摸捏得湿溻溻的了。
从前缪二对数字的概念一直很模糊,上街买东西经常被小商贩涮一把,她不会算账,一算账脑子里就一踏糊涂。但是,现在她一下子就变得心明如灯了,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清楚楚地知道过自己口袋里有多少钱。同时,她还发现自己有了另外一种变化——以前她走路总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脚下有个金元宝绊她一下她也未必能看见。但是,现在她却垂着头,目光潜意识地在地面上搜寻着。
她踏上北京还不到4个小时,还没有来得及认真地看上这个陌生的让她仰慕已久的都市一眼,它就已经把她改变了。
缪二不知不觉中站在了看上去人气很旺的一家商场门前,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声,她的泪水怆然而下。然后,她就想到了那个让她刻骨铭心、让她绝望、让她不得不出逃他乡的男人。她泪眼婆娑中看见了一个公用电话亭,她拉着皮箱奔跑过去,皮箱的轮子与水泥地面剧烈磨擦中发出一串刺耳的声音,许多目光惊诧地望向她。
缪二从一个人手里抢下了话筒,迅速地拨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她相信,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他会立刻飞来把她带回去,或者派一个人来把她从困窘中解救出来。他曾经在这座城市一所全国著名的大学里读过4年书,这座城市给他留下了许多美好、温馨的回忆,也留下了他的许多同学和朋友。
“喂,哪位?”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懒洋洋的声音,她知道她是谁。她呆怔着说不出话,泪水立刻迷离了她的双眼。
“喂?”电话中的女人有些不耐烦了。
“请转212……”她颤着声说。
“你打错了,我们这里没有分机。”那女人挂了电话。
缪二的手一软,话筒便落了回去,发出很重的一声响。
“钱!一分钟一块五!”守电话的女人没好气地说。
她掏出2元钱递给那女人,对方找给她5角钱。
她一手捏着那5角钱,一手提着沉重的皮箱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请问,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缪二蓦然回首,愕然看见那个在火车西站卖唱的歌手正望着她微笑,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歌手读懂了她的目光,他用手指了指那个电话亭说:“刚才,你抢了我手中的话筒。”
“哦,对不起。”缪二的脸莫名地红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歌手连忙解释,“我是说,你遇到什么困难了?我也许可以帮上忙。”
缪二听出来了,歌手的普通话里夹杂着些许湖南口音。
我真的一无所有了。”缪二晃了晃手中那5角钱,嘴角露出一种似嘲弄似苦痛又似悲凉的笑意。
“以后你会发现,北京到处都是一无所有的人。”歌手满不在乎地说,并且习惯性地甩了甩他的长发,故作潇洒的样子。
缪二正视着他,他那双坦诚的目光使她瞬间对他产生了信任感。
“跟我来吧。”歌手说,“我不会让你流浪街头的。”
3
歌手带她上了一辆拥挤的小中巴。
窗外的繁华一晃而过,缪二看见似曾相识的小庄、十里堡街景又闪现在她的视野中,不等她细瞧,又都消失殆尽。
小中巴驰过一座铁路桥,街道两旁的建筑便越来越低矮,车流依旧不断,尘土飞扬。
缪二看出来了,他们正驰向郊区。
大街一旁闪出几所大专院校,另一旁出现一大片平房。小中巴驰入一条小巷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叫‘定福庄’。”歌手对缪二说,“这名很吉利。”歌手扫了眼计价表,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零零碎碎的钱数给司机,并且向他要了一张发票。
缪二跟着歌手在曲里拐弯的小巷里走;好奇地窥视着两旁的院落;她发现几乎所有的院门前都钉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铁皮牌,上面写着:“房屋出租户,户主×××,准住人数×人”的字样。
“就这院。”歌手说。
缪二看见了一个标准的北方四合院;青砖砌起的墙;红色的屋檐,灰色的瓦,院里有两棵香椿树,香椿树刚刚发芽。香椿树下摆着一张圆桌,两老头、两老太太正在打麻将。
见他们进来,一位老太太咋呼道:“小曾,你媳妇来了?”老太太呲牙咧嘴的样子吓了缪二一跳,她的豁嘴里有两颗下门牙耸出来几乎戳进鼻孔里。“嗯,今天刚到。”歌手回答,又对缪二说,“这是房东大妈,那是房东大爷”。
缪二连忙向丑陋的老太太和她旁边的长得很周正的老大爷点头。
“你媳妇挺酷嘛!”插话的是一位精瘦的年轻男子,他正坐在一张小方桌前琢磨一盘象棋。
歌手没理他,在缪二耳旁小声说:“房东的小儿子,以后少理他。”
“她刚到。”歌手应道。
“你媳妇儿挺酷嘛!”说这话的是一位精瘦的小伙子,他正在一张小方桌前琢磨一盘象棋。
歌手带缪二走进一间小屋,一股臭袜子以及霉湿气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然后她看见简陋而杂乱的屋里堆满了一堆堆破旧的书。缪二猜测他除了卖唱之外,恐怕还收破烂。
歌手再次敏锐地读懂了她的目光,他很骄傲地说:“其实我是个诗人!写诗才是我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