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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
萧北辰深吸一口气,半晌从椅子上站起来,因刚才换药的时候把戎装外套脱掉了,这会儿唐起安忙从一旁拿了军氅过来,给萧北辰披上,又叫了几个侍卫官,一路跟随着萧北辰到里院去。
这中军行辕是萧北辰的后方指挥部,前院议事,里院休息,走出前院,穿过一个小小的月亮门,便是一个幽静的小庭院,才刚抽芽的绿树掩映着小小的屋舍,一眼看去,就和普通的民宅没什么两样。
萧北辰带着几个侍卫官走到了里院,就见正在里院当值的侍从官上前来立正道:“报告总司令,郭副官回来了。”萧北辰一抬头,就见郭绍伦站在门房一侧,见到萧北辰,慌地立正敬礼,萧北辰看他一眼,默默道:“他们都上了船了?”郭绍伦面有难色,略有些支吾地点头,幸亏萧北辰也没看他,只朝着前走。
唐起安跟上来,看郭绍伦的样子,道:“郭副官,什么时候到的?”郭绍伦一面拿眼溜着走在前面的萧北辰,一面回唐起安的话,道:“刚到没一会儿,这一路烽火连天,幸好有史密斯荐任官帮着,才能这么顺利地回来。”
始知麟儿,却是生别
转眼间便走到了里院,满墙的爬山虎抽出了嫩绿的小芽,青石路面上是才融化的雪水,院子里种着两株宫粉梅树,正是开花的时节,冰枝嫩绿,花瓣粉红,满院都浮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暗香。
萧北辰走了几步,忽然站住。
游廊檐上春雪消融,化成清凉的水线,顺着廊檐接连不断地落下来,便好似是从檐下垂下一道道水晶帘幕,林杭景一袭朱青色衣裙,静静地站在廊下,宁静娴雅的面容丝毫未变,眼瞳温和如最清澈的水,亦仿佛是晕染了那粉梅的清香,而披在肩上的云白花披末端的穗状流苏在微风中晃动着,轻柔无声。
只那么一瞬,一切都已不必再说。
萧北辰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嘴唇微微一动,忽地转过身去,竟然一把将站在他一旁的唐起安揪着衣领抓过来,唐起安还茫然不知所措,萧北辰的呼吸都紊乱起来了,脑子里空白一片,心中一阵阵绞痛,好半天才看清自己抓的是唐起安,又甩开他,才扯住了缩在一旁的郭绍伦,已经是火冒三丈,郭绍伦慌道:“总司令,你听我说……”
“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怪不得他!”
那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细润如水,熨贴到他的心里去,他的脊背都是僵硬的,只缓缓地放开郭绍伦,呆站在那里,眼看着前面的粉梅初绽,雪珠消融,那一瞬心跳如擂鼓,却不敢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郭绍伦和唐起安早带着侍卫官退了出去,那寂静的院落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远处的炮声一阵阵地传来,轰轰隆隆,她只是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后,静静地望着他笔挺的背影,浅浅地一笑,柔声道:“你曾说过要守着我一辈子,可是现在算来,最多不过算半生而已,你这还欠着我的呢。”
他乌黑的眼瞳里便是深邃的痛,道:“你可知道我现在……”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我都不怕。”
他终于慢慢地转过头来,望着她柔美的面颊,一如百合般纯净无瑕,他的声音便恍惚如梦一样,就连最真切的呼吸都变得那样漫长渺远,“林杭景,你又何必如此?”
她轻声道:“因为你是南归的父亲!”
他一怔,愕然地看着她,“南归?”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乌黑的双眸,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是,我三年前生下的男孩子,我和你的孩子,萧南归。”
那样一句话,便如惊雷一般在他的耳边炸响。
他的身体无声地一震,刹那间便是五内沸腾,军帽下的一双黑眸倏地一亮,连呼吸都急促紊乱起来,猛然上前来握住了杭景的手腕,手指都无法控制地发抖,那声音竟是哑的,颤的,茫然不知所措的,“我们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他在哪?让我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林杭景心中一阵刀刮过般刺痛,低声道:“他在美国。”
他脸上那极度惊喜的表情刹那间凝固了,握着林杭景手腕的那只手无声地僵在了半空中,就那样呆呆地站了好久,久到无法克制的失望和痛楚彻底地占据了他的身体,他方才缓缓地说道:“这样说来,我竟是见不到他了。”
她心中酸涩,道:“你一定能见到他……”
他忽地开口道:“他长什么样?像我还是像你?是听话还是淘气?三年前……那现在应该是多高?”他的语气竟然是透着激动的欢喜,也不等林杭景回答他,只转过头去,看着爬满了半边院墙的爬山虎,身体竟是抖得,眼瞳里的光芒也是抖得,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嘴里不住地重复念着,“南归、南归、南归……我的孩子……南归……”
林杭景看着他欢喜失措的样子,轻声道:“他长得像你,我嬷嬷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没有那么像得了。”
他的心脏狂跳的便好似随时都要跃出自己的胸口去,听着林杭景的话,眼底忽然一片滚热,只拼命地攥紧了手指,仰头去看那庭院的天空,深深地吸着气,直到眼底的滚热慢慢褪去,唇角那一抹激动的笑容慢慢地化成悲哀的怅然。
他和她的孩子,却和他连半面之缘都没有。
从廊檐上滑落的水珠打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爬山虎嫩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晃,一切都静谧的恍若温暖的幻象,他低下头来,看着她的满眼眼泪,忽地轻声道:“你不要哭,我知道,四年前是我错,我不怪你,我反倒该谢谢你把南归生下来,我们萧家现在什么都没了,就剩下他了。”
她闭上眼睛,用力地咬住嘴唇,眼泪顺着洁白的面颊缓缓滑落,他凝注着她,忽地微微一笑,伸手来擦她脸上的眼泪,说,“我说过,我这辈子就怕你掉眼泪,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爱哭成什么样子。”
她含泪道:“你别说了。”
他还是笑着,说,“我倒想问一句,是不是姓林的都是这样爱哭?天生眼窝子浅,拿着眼泪不当数,你再哭下去,我可再没地儿找水晶盘子来接林妹妹掉的金豆了。”
她把头一转,眼泪落下,声音略有些颤,“都什么时候了,还爱这样胡说,你这竟是诚心招着我心里难过。”他便笑,“那我不胡说了,你倒笑一个给我看看。”
林杭景抬头看看他,见他的目光极专注的,她略略地勾了勾唇角,笑得极为勉强,萧北辰却先笑出来,道:“你这笑,竟比哭要难看。”他才这样说着,忽然就咳起来,林杭景吓了一跳,忙就扶他,“三哥……”
萧北辰摆摆手,才要说,“我没……”谁知胸口便好似猛然被重石压中,那一瞬便喘不过气来,咳嗽的居然越来越厉害,牵扯着未愈合的伤口痛得更加厉害起来,他把头一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竟然一下子便跌到了青石路面上去,唇齿间都是血的腥气,耳边是林杭景惊慌的叫喊声,“来人,快来人!”
院子外面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唐起安的声音已经传过来,“总司令!”
萧北辰强忍着剧烈的咳嗽,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看紧紧抓着他手臂的林杭景,他苍白的嘴唇上都是猩红的鲜血,却对着惊惶害怕的她微微地一笑,轻声道:“傻孩子,别哭。”林杭景看着他的样子,心如刀绞,眼泪一径地往下滚落,他却伸手过来,紧紧地攥住了她冰凉的手,柔声笑道:
“用不着害怕,只要你在,北新城在,我就在!”
西线的对峙,便进入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颖军与扶桑军都在暗地里紧紧地绷着那么一根弦,知道最后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每日里朝着对方阵地打炮轰炸就成了例行公事,一炮打过来,便是天地一震。
轰——!
中军行辕屋瓦上的积雪被震落下,扑扑地碎在屋舍前的台阶上,惊的院子里晚上归家的麻雀一阵乱飞,因要防着扶桑军的空袭,中军行辕内晚上也不点灯,最多用几根蜡烛,这一到了晚上,前院还好,后院却是暗暗的,只有那月色撒了满地,
林杭景坐在屋里剥莲子,听着那炮声一阵又一阵,她只一颗颗极慢地剥着,摆在桌子上的蜡烛发着幽幽的光芒,她才剥了半碗白白的莲子,就听得里院当值的侍从官“啪”的行礼之声,有人叫,“总司令。”接着就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来了,她依旧坐在那里,知道是他回来了,他这几日赶去三湾塘布防,开会,一去就是一天一夜,她听得他的脚步声,微微一笑,那颗悬定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萧北辰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之色,才一走进来,就闻得满屋莲子的清香,精神不觉就是一振,看着林杭景笑道:“你倒厉害,天还这样冷,你从哪里弄的莲子?”
林杭景站起身,走上前来从他的手里接过外套,挂在一旁,才轻声笑道:“下午的时候跟着郭副官出去,见路边有个老婆婆在卖这个,虽然是隔年的莲子,我也全给买了,正好你回来了,咱们就做莲子粥吃。”
萧北辰坐下来,随手帮着她剥了几颗,忽然笑道:“原来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老婆婆忙乎着卖莲子。”
林杭景看看萧北辰,眼瞳极柔和的,静静道:“无论到了哪一刻,人总是要活着的。”
萧北辰略略一怔,半晌应了一声,低着头慢慢地剥着莲子,忽听得林杭景笑了一声,“哎,你这人……你这不是来捣乱吗?”他一抬头,就见自己竟是把剥好的莲子扔到一边去,反而把莲子皮丢到装莲子的碗里去了,这样一来,连他自己都笑,“这回好了,难为夫人要给我做一碗莲子皮粥了。”
林杭景忙收了萧北辰面前的那堆莲子,笑道:“我这忙乎了半天,你倒好,一上来就给我毁了一半,算了算了,总司令的贵手我可不敢劳驾,你到那边去好好地喝口茶,休息休息就算是给我帮了忙了。”
萧北辰便笑道:“我怎么听着你这话就不像夸人呢?你可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不然别想让我消停。”林杭景把那剥好的莲子放在一旁,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快喝你的茶吧,那么多的话,你倒跟外面那大炮一样,没完没了了。”
她这话音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