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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医官匆匆赶来后首先为老鲁止血,包扎的过程中,老鲁说自己头晕发烧,能不能量一下体温,林医官没有多想便从桌子上拿起一支体温计插入老鲁的口中,随后用纱布将洒满止血粉的伤口盖住,再用胶布呈井字形固定。
老鲁眼看伤口处理完毕,立即将舌头底下的体温计移到牙齿中间,揣摩着玻璃泡与玻璃管之间的细颈部位,小心翼翼地咬了下去。
“喀”一声脆响,玻璃颈应声断裂。
“体温计断了?”林医官顿时大惊失色,“快把水银吐出来!”
老鲁拔出口中的玻璃管,弯腰吐出玻璃屑和残余的水银,只见那些溅落的液体像荷叶上的水珠那样不安地乱滚,形成一片亮闪闪的银珠。
“快漱口!”林医官立即去水龙头下接了半杯自来水递给老鲁。
“笨蛋!”月京未来边骂边弯腰察看水泥地上的水银。
“快退后,水银会蒸发,有毒!”林医官警告道。
月京未来连忙用袖口捂住鼻子迅速后退,旁边的枪兵见了也吓得半死,竟然一步跳到了门外。林医官抄起桌子上的止血粉,全部撒向地上的水银,然后戴上口罩,用棉签和刮刀将已经成为淡黄色的固态物体装入一只小玻璃瓶。
乘这混乱当口,老鲁悄悄地将玻璃管藏入了口袋。
“有没有吞进肚?”林医官问老鲁。“水银的毒性很大,开不得玩笑。”
老鲁装出傻乎乎的样子点点头。
“快去厨房拿两只鸡蛋和一把生韭菜,否则会出人命。”林医官对月京未来嚷道。“别忘记在生韭菜上撒点油。”
月京未来非常恼火,更不愿大日本帝国的物资受损,但想到现在经过培训的囚徒同样也是帝国的一笔财产,只得气哼哼地向枪兵传达了这一指令。
“哈伊!”枪兵一溜烟地跑下楼去。
“自己抠喉咙呕吐一下。”林医官指着墙角边的水斗对老鲁命令道。
老鲁趴在水斗边干呕了半天,没吐出什么名堂来,由于刚才咬的时候有所准备,实际上水银根本就没进入喉咙。
“把裤子脱下来,我给你打一针解毒针吧,”林医官想了想,拿起了消毒盒内的注射器,“幸好我手上还有几支二巯丙醇,算你小子运气。
打完针,鸡蛋和韭菜已经取到,老鲁仰起脖子,磕开蛋壳将蛋液灌入喉咙,随后狼吞虎咽地将乱草般的生韭菜吃下肚去。努力下咽的当口,眼中瞥见月京未来正和林医官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有关水银的话题,连忙偷偷伸出手去,将桌子上那支刚用过的注射器捞进了裤兜。
三十五、苦味酸
运进工场的三八大盖越来越多,工作强度和难度也越来越高。
孟松胤一直在寻找一种能暗中破坏这些杀人武器的办法,让所有经过修整的枪支存在某种外表看不出来的瑕疵或隐患,但始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车床组的任务是为枪管的外部抛光,这一步骤虽然大有手脚可做,但很容易被检测出来:枪管的强度相对而言比较弱,由于高速旋转的原因,一不小心便会造成弯曲的后果,但在装配过程中容易被检测出来。
后来,孟松胤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瞄具部分,希望能找到其中的一处软肋,但分析来分析去依然一无所得。三八大盖的瞄具用燕尾槽与准星座配合,可以横向调整,外加一只可以竖立的框式表尺,上有三个觇孔照门抵消瞄准误差,整体相当简洁,并无下手之处。最后,经与老鲁、韦九、洪云林等人再三讨论,一致认为只有撞针部分才是真正致命的要害。
撞针由超硬和耐高温的合金钢制成,如果暗中为它增加一道退火工艺,便可达到材质变软而外表看不出来的目的,这样装配而成的枪支上了战场,用不了多久便跟烧火棍没有两样。韦九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由我去跟热处理车间的弟兄们商量着办,让小鬼子来个哑巴吃黄连。
温度计的制作很顺利,孟松胤让韦九带回来一小片木板,花了半个小时便做成了像模像样的成品:老鲁身上那沾血的纱布首先被揭了下来,放在碗里洗出血水后灌进西林瓶,随后插入那支断头体温计的玻璃管,将二者一同固定到木板上去,用细布条临时捆绑起来——明天由老鲁带进热处理车间,用水玻璃彻底粘牢,同时封堵玻璃管与橡皮盖之间的缝隙。
温度计制作不难,难的是必须调校后才能使用。按常规,必须分别在加冰的水中和沸腾的水中得到0度和100度的标点,但现在根本无法搞到冰块,只能以人体的体温为基准,将土温度计的西林瓶含在舌头底下,以玻璃管内血水的标示高度为37度,在木板上刻上一条印痕,随后将土温度计交给郭松,找机会在为教官们煮茶的当口将西林瓶插入沸水,以玻璃管内血水的标示高度为100度再刻上一条印痕,最后带回号房,由孟松胤在37和100的刻度之间均匀地分成63个等分,用西林瓶上剥下来的铝皮在木板上每隔十度刻出一道标示线。
三天里边,“目”字型炉具和茶壶被先后带回号房,韦九煅成的木炭也陆陆续续带了不少回来,所有的东西全部藏入号洞,让人觉得既兴奋又不安,但又唯恐日本人又来一次大搜查。
“现在就担心小鬼子来个突然袭击,”韦九感叹道,“千辛万苦准备好这些宝贝东西,要是被狗日的搜走,我他妈就不活了。”
“是啊,付出了多大代价啊。”老鲁隔着棉衣轻轻抚摸胸口的伤处。
伤痕已经初愈,上面的纱布早已拿了下来,用肥皂彻底洗净后绷在一只饭碗上,周围用橡皮胶带粘牢在碗口。孟松胤说,到时候这能起到过滤的作用,也是必要的设备之一。
“孟夫子,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可以说说到底怎么个干法了吧?”郭松实在忍不住好奇。“咱们就在鬼子的眼皮底下干这事,想起来简直跟疯子没有两样。”
“他妈的,就是说了你也不懂啊,瞎打听干什么?”韦九大笑道。“孟夫子的脑袋瓜子确实灵,反正我就认准这个死理了,说怎么干就怎么干,肯定没错。”
“孟夫子,只需要这三种可怜的原料和几件原始的工具,真的就能制造出军用级的炸药来?”耿介之的问题具有一定的深度。
“从理论上来说,完全没有问题,不信你可以问李匡仁。”孟松胤回答道。
“没错,从理论上讲完全行得通,”李匡仁神色并不轻松,“不过,制作的过程非常危险,特别是我们并没有实践的经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反应过程中随时都可能爆炸送命,这个大家得有心理准备。”
大家吓了一跳,纷纷面面相觑。
“我看也没什么准备不准备的,大不了就是轰隆一声上西天呗,”老鲁哈哈大笑,“这跟上战场一样,没什么可怕的。”
“危险确实不小,整个过程都没有安全可言,”孟松胤正色说道,“反应过程虽然概括起来只有两步,先是在苯酚中加入硫酸,生成磺酸化合物,随后加入硝酸便得到了苦味酸,但问题是硫酸需要浓的,而我们只有稀的;硝酸需要稀的,而我们却只有浓的,这就增加了不少麻烦。”
“苯酚?”耿介之听得很仔细。“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苯酚?”
“就是石碳酸嘛,”李匡仁解释道,“低熔点的苯系中间体,是很多西药的原料,像阿司匹林、水杨酸什么的里头就有它,稀释后能直接作防腐剂和消毒剂使用,所以鬼子要我们用它泡身体。”
“这么多东西藏在身边太不安全了,依我看,别夜长梦多,明天晚上就动手吧。”孟松胤看着韦九说道。“火种没问题吧?”
“绝对没问题,石膏壳我已经浇好了。”韦九点点头。
“明天我就找机会去洋风炉里抽煤油。”郭松也一脸严肃。
韦九的设想是放工前去炉子里烧好一块木炭,装入一只预先准备好的石膏壳中包裹起来带回号房;为了发火迅速,郭松用注射器去洋风炉中偷偷抽取一些煤油——孟松胤考虑土制温度计中的血水到100度后可能会汽化而显示不清,这样的话就可以马上用煤油来代替。
第二天,火种和煤油安全运回,吃过晚饭以后,所有的原料和设备全部搬入天井,在走廊下的死角里一字摆开,洗澡用的汽油桶内装满了清水放在墙角边。
不多时,值班狱官前来封号,一扇扇号门关得震天动地。
“都进来了吗?”一名年轻的狱官在五号房的窗口问道。
“都进来了。”韦九抬头回答道。
小铁门迅速关闭。
现在,天井里只剩下了孟松胤、李匡仁和老鲁这三个人。
屋内的铺板上,韦九让大家把三个人的被子照平时的样子铺开,里面塞进一些饭碗、衣服之类的杂物,看上去鼓鼓囊囊像是睡着人,防止窗口巡视的枪兵看出漏洞。
天色还没黑透,老鲁将石膏壳内的火种倒在“目”字型炉体的木炭中,李匡仁将注射器中的煤油喷射了些许在炭块上,很快便引燃起一股鲜红的明火。
第一步要做的是提高硫酸的浓度,将来自蓄电池内的最高不超过38%的稀硫酸通过最原始的蒸发手段提高浓度。水的沸点是100度,而纯硫酸的沸点是338度,在稀硫酸中,由于硫酸和水之间引力的影响,成为拉乌尔定理的正偏差,第一个达到的沸点就是水的沸点100度,然后随着水的不断蒸发,一定时间后,98%浓度的硫酸就会形成恒沸物。倘若有条件加入无水硝酸镁,脱水蒸馏后就能得到100%的纯硫酸,也即“发烟硫酸”,那下一步的反应速度就更快捷了。
茶壶里的液体蒸腾、翻滚,散发出一股呛人的气味来,幸好现在戒护队负责巡夜的士兵还未上岗,空中走廊上不会有人走过。
第二步是将浓硝酸稀释,由李匡仁一个人操作,用湿布巾蒙住口鼻,将军用水壶中的浓硝酸缓缓倒入装有清水的饭碗中,然后用玻璃滴管当搅棒慢慢搅拌,待温度冷却后再渐次加入。硝酸的气味更加刺鼻,老鲁竖起双耳倾听四周的动静,唯恐隔壁的四号房和六号房有人发觉后吵闹起来。还好,听了半天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