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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孟松胤想,肯定是铁丝上动过的手脚穿帮了。
月京未来踏进天井,直接走到那根孤零零悬挂于半空的铁丝跟前,用手中的木棍将遮盖在上面的毛巾一把挑开,露出了下面勉为其难担当联接作用的细布条。毛巾因吸足雨水而变得异常沉重,掉在地上像一滩烂泥那样不可收拾。月京未来死盯着细布条端详了半分钟,心情终于也像地上的毛巾一样不可收拾,举起木棍猛地砸向铁丝。
细布条无声断脱。
“铁丝在哪里?”月京未来回到号房,首先问韦九。
“报告,不知道!”韦九不假思索地答道。
月京未来抡起木棍抽向韦九的肚皮,而且随手抽回的时候突然变换方向,再次砸向毫无防备的头颅。韦九本能地用手遮挡,小臂和脑门同时被敲个正着,身体晃了几晃差点摔倒。额头上皮开肉绽,除了鲜血直淌,还鼓起了一个吓人的大包,刚才若无那小小的遮挡,恐怕被直接砸死都有可能。
不过,这一棍虽然打在韦九的头上,但却惊在老鲁的心头——现在铁麻花正藏在自己的口袋里,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给你们一分钟时间,”月京未来站在过道里厉声威胁,“要是被我搜出来,统统枪毙!”
老鲁隔着口袋摸摸铁麻花,心跳越来越猛烈,但实在想不出有效的应对措施。
号房内如死般寂静,天井里“滴滴嗒嗒”的雨声像重锤一样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房,在耳朵里也猛然放大了十倍。
“我现在开始数数,要是数到六十还不交出来,全部押到广场上去就地处决!”月京未来岔开双腿狂吼道,果然一板一眼地开始计时:“一、二、三、四、五……”
身边的老陆突然微微挪动屁股,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过来,用手轻轻碰了碰老鲁按在裤兜外的手。
老鲁心里明白,老陆是让自己把铁麻花交给他。
也许,老陆的想法很简单:行动计划已经无可挽回地流产,而自己本来就将面临处决,此时将责任承担下来,无非像九十九加一一样无所谓,多一点和少一点没有任何区别。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月京未来的面色已经发青,数数的节奏越来越快。
老鲁推开老陆的手,意思是不能这么做。
但是老陆已经下定决心,不容分辩地再次伸过手来,在老鲁的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意思是不要再争,否则吃亏更大,所有人都无法保全。
老鲁脸上毫无表情,但心里既难过又无奈,而且七十八下拿不定主意。这当口,老陆突然拨开老鲁的手,将自己的手直接插入了藏有铁麻花的裤兜。老鲁想挣脱,但身体又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定时炸弹一般的铁麻花被老陆夺走。
“不用搜了!”老陆站起身来,将铁麻花“啪”一声扔在铺板上。
月京未来捡起铁麻花细看,似乎还饶有兴致。
“干什么用的?”看了半天终于发问。
“打架!”老陆冷冷地说道。“谁敢欺负我,老子就给他好看。”
“先把他带走!”月京未来当然没那么好糊弄,对身后的士兵大声命令道。
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挟住老陆,推推搡搡地押向门外,月京未来则开始在号房内四处转悠,鼓起双眼寻找一切可疑点。
首先是检查前后两扇门,然后站上铺板检查窗户上的铁栏,但并没找到任何不对头的地方,最后一低头发现铺板上接缝的颜色有些异样,连忙蹲下身来仔细研究,用手指甲一抠,缝隙里的填料马上松动脱落,再用力一挖,一块木板立即被抽了出来。再挖,再抽,一下子拆下了好几块,堆在一起颇为可观。
“怎么回事?”月京未来朝韦九咆哮道。
“也是……打架用的。”韦九吞吞吐吐地答道。
“混蛋!”月京未来翻翻白眼莫奈其何。
“真是打架用的。”韦九再次强调。
月京未来哭笑不得,跳下铺板,气冲冲地锁门离去。
大家松了口气,聚集在一起既庆幸蒙混过关,又懊恼计划破产,同时纷纷感佩老陆的义举,七嘴八舌议论了半天,这才将焦点集中到另一个问题上来:日本人是如何知道铁丝上藏有猫腻的?而且不早不晚,正好是在行动前的关键一刻。
太奇怪了,这几天谁都没离开过号房,绝对不存在叛徒告密的可能,而且月京未来掌握的情况只限于天井里的铁丝,其它相关细节则一无所知——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十分钟后,铁门再次打开。
“统统排好队,拿好自己的饭碗和牙刷站到外面来!”月京未来命令道。
“完了,换号房!”老鲁偷偷附在孟松胤的耳边说道。
大家手忙脚乱地找到自己的饭碗、调羹和牙刷,排着队一个一个走出铁门,这才发现走廊上早已站满囚徒,全部顺着北墙一溜儿排开,同样各自捧着自己的食具和牙刷。
“进五号房!”月京未来指着隔壁那洞开的铁门吆喝道。
大家顺着南墙鱼贯进入隔壁的号房,不多时,“哐、哐”两声响,五号房和六号房的铁门几乎同时关闭。
号房的结构和设施完全一样,感觉上换了等于没换,唯一不同的是铺板牢固得纹丝不动,天井里的铁丝已被事先拆除,换句话说,越狱大计再也没有文章可做。孟松胤不得不佩服月京未来的狡猾,这家伙虽然一时看不出六号房哪里不对头,但本能地觉得铁麻花的背后肯定有毛病,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来个釜底抽薪。
惊魂甫定,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两声沉闷的枪声。
“老陆!”老鲁跳起身来一声惊叫。
毫无疑问,老陆被枪杀了——天色已渐渐变暗,通常情况下,戒护队不会在这个时候执行枪决。
“老陆……”老鲁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多义气的好汉,救了大伙的性命!”韦九感慨道,紧跟着跪倒在地。
众人纷纷下跪,齐刷刷地排成数行,面朝枪响的东南方久久不起。孟松胤心里一酸,大滴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出师不利,功亏一篑,唯一的希望被彻底粉碎!孟松胤怎么也想不通,毛病到底出在哪个环节,症结又在什么人的身上——如果真能找出那个人来,恐怕将其碎尸万段也不算过份——韦九扬言道,要是咱们里头真有这样的畜生,老子一口一口活活咬死他。
更稀奇的事情还在后头,非但大伙一个个急红了眼,就连日本人也没闲着,似乎也在积极寻找这头“畜生”。
第二天早上点过名后,月京未来在过道里走了几个来回,随后伸出手指点兵点将,在众人中选出六人,排成队列一并带出号房。这六个人分别是:孟松胤、耿介之、吴帆光、李滋、陆雨官、林文祥,最显著的共有特点是均属识文断字之人。
月京未来押着这六个人来到办公室的门口,让大家顺着墙根蹲在走廊里,随后一个一个叫进去审问。
孟松胤排在最前面,被第一个带进去过堂。
月京未来的态度很客气,只字不提铁麻花是什么时候搞出来的,又是谁带头想出来的,而是单刀直入地追问“到底想用来干什么”。孟松胤回答说,号房里等级森严,自己刚进来不久,根本没有地位,平时基本上没机会进天井,所以根本不知道铁麻花的事。月京未来不再逼问,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白纸往桌上一拍。
“在纸上写几个字儿。”月京未来递来一支蘸水钢笔,又像纯正的老北平那样拖着儿音。
“写什么?”孟松胤接过笔来,心里一阵纳闷。
“写自己的姓名,再把铁丝这两个字连写五遍。”月京未来命令道。
孟松胤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得照办,附在桌前一挥而就。
“出去,在外面蹲着,把下一个叫进来。”月京未来拿起白纸仔细端详。
孟松胤回到外面,拍拍耿介之的肩膀示意他进去,自己依旧在墙边蹲下。
“什么事情?”吴帆光偷偷问道。
负责看守的日本兵一脚蹬在吴帆光的肩膀上,意思是不准说话。
不多时,耿介之出来了,换成吴帆光进去。
半个小时以后,六个人全部过完堂,看样子全都没有受到打骂,重新排成队列回到号房。
“怎么样?”老鲁迎上前来急不可耐地问道。
“没怎么样,就让我在纸上写下姓名和铁丝两字,”孟松胤答道,“铁丝两字一共写了五遍。”
其他五人也说,一模一样,进去后做的也是这件莫名其妙的事。
“铁丝?”老鲁彻底糊涂了。“狗日的玩的是什么花招?”
“依我看,是在对笔迹。”耿介之突然说道。
“这么说来,有人用铁丝两字向鬼子通风报信?”孟松胤猛然惊醒。“而且这人就在我们六个人中间?”
大家面面相觑。
“就凭这几个字,怎么可能对得出来?”陆雨官不以为然。“打个比方说,我要是故意模仿别人的字体,不就蒙混过去了?”
“字体和字迹是两回事,”耿介之摇摇头,“从笔迹学原理来说,一个人的笔迹是性格、智力、能力、行为的反映,不管你怎么伪装,字体的结构、大小、间距,包括尖锐圆润的程度,还有笔划的力度等等都无法掩盖。刻意伪装的字通常只能蒙骗外行,在专家面前根本无法隐藏。”
“这么说来,月经未来是想拿着这些字去找专家鉴定、对比?”孟松胤终于理清了思路,“假如真是这样,说明他手上还有一份可供对比的样本。”
“日本人的特务机关里有的是笔迹学专家,要不了半天时间,这事就能水落石出。”耿介之苦笑道。“这样也好,日本人帮我们找出叛徒来了。”
“不对,不是这样,”孟松胤并不同意,“假如该死的叛徒就在我们六个人中间,刚才在月经未来面前肯定早就自认了,表功还来不及,没有任何理由再伪装。”
“照你的意思,月经未来使的是障眼法?”耿介之有点开窍。“对,就是障眼法,故意找六个人一起出去,既避免叛徒暴露,又能继续为其所用,便于日后掌握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妈的,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