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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仰止说:“松手。”
唐言蹊没说话,嘴里还塞着枕套。
他伸出带着血污的左手,将填满她嘴里的东西抽出来,又低声道:“松手。”
唐言蹊这才抬头与他对视,笑成一脸欠揍的模样,跟他对着干,“不松,怕疼。”
宋井看着女人嬉皮笑脸的模样,突然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怕疼,她做的事情是怕疼的人做得出来的吗?
不过她说的倒也在理,刀子深入手掌,拔出来会更痛。
所有人都明白,有些东西埋得越深,就越不敢轻易除掉。
陆仰止的嘴角却弯了下,放轻了声音,左手握住了她全是血的右手,摩挲,“不是胆子大得很吗?”
那刀有多锋利,没人比他更清楚。
“胆子大的人也怕疼啊。”唐言蹊扬起脸蛋,说到下一句时才有了点哭腔,“你疼不疼?”
“不疼。”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被她这样一问,他却又想,其实还可以再疼一点。
宋井抹了下眼角,忽然不懂这二人之间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关系。
冷言冷语,明嘲暗讽,似有不共戴天之仇。
可到了关键时刻,哪怕为对方死,都无需眨一下眼睛。
“你傻了吗?放开我呀。”唐言蹊笑着,宛如嫣红的血里开出的一朵花,“血流干了会死人的,我可不想和你殉情。”
陆仰止用左手缓缓解开她的绳子,“有情才能殉。”
唐言蹊垂眸浅笑,“那我们最多只能算是同归于尽了。”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彼时陆仰止已经昏了过去。
医生急匆匆赶到房门口时,只看到有个满手是血的女人面带微笑地坐在他床边,喃喃低语:“你说你这条胳膊要是真的废了,那怎么办啊?”
“不如我把我的换给你好了,虽然瘦一点小一点,但也聊胜于无了”
“实在不行,这手我也不治了,陪你一起当独臂侠,你看好不好?”
“不行,你敢!”
陆仰止猛地睁开眼。
陪床的女人被吓了一跳,也跟着清醒了。
见他醒来,她喜极而泣,“仰止,你醒了?”边说边扑到了他身上,眼泪就这么湿了他胸口的衣襟,“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吓死我了!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相思怎么办?”
陆仰止眉头皱了下,“清时。”
庄清时擦着眼泪起身,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
“对了。”她道,“你饿不饿?我没让池慕他们买东西来,怕你醒了就凉了,你要是想吃什么,我现在去”
“我没事。”他淡淡地截断,只觉得她一贯优雅端庄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显得无比聒噪,竟还不如那个女人
想到那个女人,陆仰止下意识瞥向自己的右臂。
一阵麻木,该是打了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
他微微掀起眼帘,打量着这间高级病房。
面积很宽敞,设施也很先进,什么东西都一应俱全,一眼甚至能将窗外的景色收入眼底。
所以,也一眼就能确定,谁在,谁不在。
庄清时见他一双眼眸如拢着不透光的雾气,深邃又幽暗,看了窗外片刻又很快收回目光,将双眼阖上,一时间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闭着眼,波澜不兴地开口:“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仰止。”庄清时在他面前向来乖巧懂事,此时语调难得严肃,“这次你必须听医生的,留在这里好好静养,你知不知道你的右手本来就受了很重的伤,再出一丁点差错你以后就是个废人了?我知道公司的事情你放不下,池慕、厉东庭都说会替你盯着,实在不行让大姐回来——”
“不准。”一直沉默的男人听到这句话才蓦地有了反应。
他睁开眼,眼底一片冷清与萧瑟,“告诉下去,这件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准让大姐知道,否则我唯你是问。”
庄清时一怔,而后缓缓攥紧五指,脸上铺开笑意,“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能不告诉大姐?”
可男人的态度明显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做决定时向来如此,别人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
“我不想让她担心。”他说。
庄清时笑得苦涩,“你是不想让大姐担心,还是怕大姐知道你因为唐言蹊受伤,会找她的麻烦?”
男人听完,俊脸的线条没有半分动容,依旧岿然如山,平静高远。
庄清时的心头倏地被剖开了一个口子。
他如此从容,如此坦然,可又怎知,这份坦然其实比谎言来得更加伤人。
陆仰止淡声开口,嗓音如古刹寒烟,风波不起,“清时,我和她夫妻一场,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这件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就到此为止吧。”
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庄清时听罢几乎想尖锐地反问,可你会为了别人牺牲到这一步吗?
话音到了喉咙,却又被她生生咽下。她明白,这个男人最讨厌纠缠不休的女人。
于是她笑着说:“好,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第51章 她倒是懂事()
陆仰止没再说什么,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庄清时替他掖好被角,温声道:“那你再休息一下,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护士过会儿来换药。”
没得到男人的回应,庄清时皱了下眉,心中有个直觉——他并不是累得不愿意开口,而是,他似乎在因为什么事情心情不好。
想到这一层,她眸光略略一沉,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病房。
楼下的病房里,唐言蹊望着手上白花花的纱布,动作缓慢地攥了下拳头。
纱布上顿时又渗出了殷红的血色。
一旁削苹果的宗祁一见就变了脸,惊呼着扑上去:“祖宗,你消停点行不行?”
第四次了。
唐言蹊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年轻人,稳重一点,别老大惊小怪的。”
宗祁一头冷汗。
按理说,寻常女人在差点被人侮辱又差点丧命的鬼门关走过一圈之后,肯定都吓得不轻,严重一点的还会产生一些心理阴影。
她倒好,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在意。一开始宗祁和医生一样,都以为她是遭遇此劫,性情大变,所以在人前粉饰太平。直到她生龙活虎地把他送来的补品翻了个遍,最后一脸老大不高兴地拍了下桌子,怒喝:“老子要的干果呢?”
宗祁望着她手心崩裂的伤疤,“”
很好,精神还是正常的。
他三番五次地试图劝她,医生说为了防止伤口发炎,最近不能吃干果。
结果祖宗拉着一张脸,怎一个不高兴了得,“让你买你就买,吃坏了算我的。”
后来医生果然就急了,“你这手要是不要了?”
唐言蹊嗑着瓜子,斜眼瞟他,“楼上有个姓陆的病人你知不知道?”
医生没好气,“知道。”
唐言蹊立马凑上前,“他醒了没?”
“你别乱动了我就告诉你!”医生忍无可忍。
女人这次倒听话得很,乖乖坐在椅子上伸着手让他包扎。
就是眼睛晶晶亮的像只要吃骨头的狗狗,“那他到底醒了没有啊?”
医生瞥她,“没有,危险期都没过。”
唐言蹊怔了下,眼神很快就沉入了黯淡无光的海底。
过了几秒钟,她问:“那什么时候过?”
“不知道。”医生道,“人家未婚妻都没问这么多,你倒是比她还上心。”
唐言蹊不说话了。
眼下已经是她的伤口第四次开裂了。
医生进门的时候额头青筋直跳,唐言蹊笑眯眯地还没开口,医生便截断她:“醒了,醒了!刚醒!别问了!”
唐言蹊打了个哈欠,自觉地把手伸过去,“辛苦你了。”
医生对她不走心的道谢很是嗤之以鼻,“你要是还知道辛苦俩字怎么写,就别给我找事了。”
医生走后,宗祁想了想,低声开口:“你担心他?”
“担心他的人够多了。”唐言蹊洒脱地靠着床头嗑瓜子,“不差我一个。”
“可你还是担心他。”
唐言蹊眯着眼眸瞧过去,一只瓜子皮扔他脑袋上,“我说你小子不好好看书,天天净琢磨我,出息呢!”
宗祁把苹果削好放在她身旁的玻璃碗里,平静道:“祖宗,这事情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不用琢磨。担心陆总就上去看看他,两步楼梯的距离而已,你伤的是手又不是腿。”
唐言蹊闻言,却真偃旗息鼓了一阵子。
而后缓缓闭上眼睛,声音比方才哑了些许,“当你对某人有所亏欠的时候,大概也不太想见他。”
“那是不敢,不是不想。”宗祁出声纠正。
唐言蹊笑了,掀开眼皮,“懂的还挺多。”
她道:“可是有些人啊,就像个漩涡,你离他越近,被卷进去的风险就越大。”
宗祁把苹果递到她面前,“如果你早就认识陆总的话,应该听说过唐家大小姐的事。”
唐言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动手去接,“我听说过她挺多事的。”女人表情诚恳,“你说的是哪件事?”
“她倒追陆总的事。”宗祁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可是她一意孤行,最后还是成了明媒正娶的陆太太?谁说她不是被卷进去的?她甚至可以说是被漩涡吞噬掉的人,但你要问她后不后悔当年拼命嫁给陆总,我想她的回答应该是——”
“不后悔。”唐言蹊轻轻道。
“所以啊。”宗祁一拍大腿,“人家也姓唐你也姓唐,你怎么就这么怂呢?”
“是啊。”唐言蹊煞有介事地点头跟着附和,“人家也姓唐我也姓唐,你怎么就这么蠢呢”
说完她便放下盛着苹果块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