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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杜宇霖摇头,从来不认为自己内向寡言有什么不好,“班内的同学整日里不是歌星影星便是追星梦星,我跟他们谈不到一处,有什么好聊的?”在他看来,应该用来学习的时光却浪费在无所事事上,那简直是对生命的谋杀,所以他从来不喜欢同人闲扯,宁愿多读一点书,多学习一点东西。
“唉。”杜老太太叹了口气,挑挑细长的柳眉,有些无奈,也有些揶揄地揉揉孙子的头发,“奶奶知道,奶奶知道我家的杜宇霖呀,跟谁都不喜欢说话,认为跟谁说话也是浪费时间,但一旦遇到那个小朝阳了,就算跟人家哈拉老半天,却偏偏从来不觉得是浪费时间,更不会觉得是无聊!”
“奶奶!”
“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杜老太太睨有些脸红的孙子一眼,如同老顽童一般地皱皱鼻子,“奶奶老喽,没人会再稀罕奶奶喽!想一想,奶奶多委屈呀,十五年来一天也从来没离开过的孙子,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孙子,而今呢,宝贝孙孙好不容易长大了,最亲近的却不是我这个做人奶奶的,有什么心事啊愿望啊聊天的对象啊竟然是别人,果然是花喜鹊,长大就忘娘啊。”一句一句说完了,尚不忘擦擦眼睛。
“奶奶!”这下子,杜宇霖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他本来便是不善于同人聊天的,如今祖母一番连笑带骂的调侃,他根本是应接不暇,更不用说是出口反驳了。
“怎么,奶奶说错了吗?”杜老太太用力揪揪孙孙的红耳朵,充满人生睿智的眼中满是慈爱,“我的小霖能有一个说说知心话的好朋友自然是好的,可是奶奶总是希望自己的好孙孙能多有几个这样的好朋友啊。小霖,你也知道的,咱家现在的公司还有你爷爷爸爸他们顶着,可总有一天,你也必须为它承担起应有的责任来呀。你这样内向沉默,将来我们怎么放心你到商场上打拼呢?”宝贝孙子的性格,绝对不适合瞬息万变、暗潮涌动的商海呀。
“还有小霆小霄小妹他们不是吗?”杜宇霖探身给奶奶从茶几上端过清茶来,不在意地笑笑,“爷爷常夸小霆小霄有大将之风、小妹她们聪慧绝伦呢。”他说的是叔叔以及两位姑姑家的五个孩子,“他们虽比我小了几岁,但个个都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您放心,咱们杜家绝对后继有人的!”
“你呀。”杜老太太暗叹一声,有些无奈。
这个明明十分聪明的孩子,却总是给她装糊涂。
老爷子是常常当着他的面大力夸奖远在国外读书的其他几个杜氏孙孙,说他们有大将之风,可私下里,最常念叨的却是这个少言内向又有些害羞的大孙子啊。
行事沉稳内敛而不张扬,做事有主见从不人云亦云地随波逐流——若成大事,只有雷厉风行、活力激昂的大将、而无运筹帷幄、坚实稳重的帅才,那也是功败垂成的啊。
“咦,奶奶,你在看博扬的事务报告啊。”杜宇霖不想祖母的话题一直围着自己打转,便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叠文件来,假意喊了一声。
博扬精英私立高中是由杜氏家族兴办,实际的执掌人却是他这一位从不在外界露面的当家祖母。
“是啊,刚刚送来的。”杜老太太点点头,顺手接过孙孙手中的报告,翻开某页指给他看,“小霖,我有件事正好要听听你的意见呢。”
“……给予沈朝阳警告、并建议劝退的处分?!”杜宇霖先愣了一下,而后马上又拿回报告垂目快速地阅读。
代做笔记,收取费用,于校规不合,与学生身份不符,影响恶劣。
“奶奶!您……是怎样决定的?”他皱眉,向来沉静的性子不禁有了一点点的焦急之痕。
他其实早已知晓,如果再放任朝阳如此地“另类打工”下去,迟早会招来校方的注意,但——他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怎么决定的?”杜老太太掀一掀眉,竟然笑眯眯地,似乎很是开心向来无波无动的宝贝孙孙竟也会有惊慌失措的这一天, “我倒要问问你,你又想让我如何决定呢?”
她这辈子也决不会忘记这个她疼爱入骨的孙子,这十五年来所做过的惟一一件固执己见的事:我要上幼儿园!我要在老家小镇上幼儿园!
当时他们吃惊非常。这孩子虽内向寡言了些,却从不曾如此的固执过啊。
为了这件事,他们竟第一次地见识到了这个平时听话、乖得不像五岁娃娃的娃娃的决心——绝食抗议!
在他们又骂又喝又劝又讲道理的阻拦之下,五岁的小娃娃却抱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态势,真的绝食两天,在被送进医院吊点滴时还是一张嘴咬得死紧,一定要他们同意!
最终妥协的自然是他们。
而后,小学初中,高中,他就这么一路地自己选择走了下来,决不听从家人的意见。
直到好几年后,他们在偶尔瞥到宝贝孙孙在对任何人都是酷面朝天、却惟独对一个矮个的小女娃几乎算得上是委曲求全的时候,他们才蓦然明白孙孙的目的!
这个对孙孙有着绝对重要地位的小女生,自然便是沈朝阳。
又是一个周未,又是一个笑眯了眼儿塞了满满一荷包银子先生孔方兄、胜利地准备打道回府的晚霞满天时。
“我有事要找你谈谈。”
耐着性子,终于等到小钱鬼肯心满意足地收拾包包准备起身走人、顺便放他外行之路了,沉默了好几日的杜宇霖终于寻得了说话的机会。
“谈?”朝阳用很奇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许久,而后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呀,反正我回去了也没事,不过你要谈什么呀?、”虽然现在已经恢复了风平浪静,但自从那次午休在校后树林内一场舌仗后,这些时日她为了杜绝再次受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件”的打扰,一直小心翼翼地同杜宇霖保持着最远的距离,能不说话便绝对不会说话,以免她有可能再次荣任八卦中的主角人物。
哈,她说过啦,人世间最重要的事之于她,便是努力赚一切可以赚到的银子、抓一切可以抓到的可爱钞票嘛其他的,恕她不能奉陪啦。
不过,今日看在她又是一个满载而归丰收天的分上,而这教室中又早没了闲杂人等,她就给这小肚鸡肠一个机会啦,看看他要谈些什么。偶尔,她也是需要放松一下的嘛。
“我……”杜宇霖望着她笑眯眯的开心模样,原本已在心底打好的腹稿实在没法子讲出来。
水漾漾的杏核眼,红润润的月牙唇,翘悠悠的小辫子,鲜灵灵的神采飞扬。
十五岁,花儿一般的年纪,正是青春刚刚开始的年纪,无忧岁月啊,换作任何其他的同年岁的少男少女们,合该都是欢笑畅意、大肆挥洒青春的;是躲在父母长辈小心筑砌好了的温室花房里……年少不知愁滋味啊。
却只有她……
他微侧首,望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明明挤满了一大堆的话,偏偏唇张了又张,却依然是无法明白地说出,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说。
利用一切机会,赚一切可赚之钱。
她才不过同他一样的十五岁,正是花香初绽。明明是花儿一般的稚稚小女生啊,却早已投身到了自己背负生活压力的那个成年人的世界,开始了一日复一日的辛苦奔波。
他,知道的。
尽管除了他之外的、所有认识她的老师同学,都对她“抢钱一族”的小钱鬼模样啧啧有声,很是、或者是一点也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钱对她来说为何重要至此?但他,自从幼儿园时候起,与她相伴了十年春夏秋冬的他,却是完全明白的。
所有有关她的一切,他,全都明白。
完全懂得她笑哈哈的背后,有着怎样的辛酸,哀伤。
父母离异,除了疼爱她的奶奶,她的生命里,再也无第二个真心待她的亲人了,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啊……而就在去年的夏天,在她刚刚中考之后,疼她爱她的奶奶也离她而去,从此,她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的、仅仅十五岁的小女孩,要怎样地来养活自己,甚至还要完成自己的学业?
却又绝对绝对地不要任何人的伸以援手,哪怕是来自于曾经血缘之亲的父母,哪怕是来自从小一直相伴长大的他。
骄傲,固执,倔强,永不服输,从不低头。
这样的她,如此的她,他怎能还忍心打碎她最后的一点期望?!
他,开不了口!
“喂,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嘛!”
他欲言又止的犹豫,孩子一般的别扭,朝阳完全看进了眼里,心中的好奇也开始浮现。
“我……”他闷闷地拎起包包,站起身来推开她往外走,“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双眼不自觉地望她,却与好与她好奇的视线在空中撞个正着,于是飞快地移开,大步外走。
“杜宇霖——”
朝阳略带困惑地抓抓头,拎起包包快步跟上他。
“杜宇霖,你今天很反常哦。”到底有什么这么难开口的?
说实在的,杜宇霖平日虽总是一副冷冰冰面无表情不屑搭理人、不理不睬耍酷的跩模样,但她沈朝阳至少也认识这家伙十个春秋了,完全明了他如此模样只是为了不想让人知道他其实很内向很不善言辞罢了。
出身豪门,却是异于豪门骄纵公子哥的、一个很容易羞涩的男孩子。
认识他十年,这是她对他的最始终如一的评价。
“杜宇霖,你是不是……哦——”她追上他,双手叉腰地截住他的去路,突然很兴奋地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你要跟我说什么了!”
“女孩子家不要吹口哨。你……你已经知道了?!”
杜宇霖顿时一愣,“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说服奶奶,将学校决定给予朝阳的劝退处分暂时收回,由他来和朝阳谈,看能不能让朝阳停止捉刀代笔的“另类打工”生涯——这件事完全保密啊,她是怎样得知的?!
难道是校方已经提前跟朝阳谈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