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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舅舅?”乔远川并不用看着她,却能轻易的猜出来。
“嗯。”思晨没有否认。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并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点点头:“我先走了。”
他站起来,走出两步,却又停下来。
“你为什么回来?”
他还会记得……即便是醉酒的时候,也问过了一模一样的问题么?思晨忽然心底有些发涩,她用力的抿唇,将视线移开,装作不曾听到。
乔远川静静的立着,视线自上而下,落在她握得极紧的拳头上,那里攥着的……似乎是自己的心脏。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心软,愈是见到她,愈难克制的心软。
对着你爱的人,让步又何妨呢?
缓缓的走过去,蹲下,直至互相平视,他的手一点点的合上她的,掌心拂过她的手背,那里的暖意涌动,一点点的传递过去。
“糖糖,如果我说,我不介意以前所有的一切……”他柔和的说,目光温柔的能将她一切不安抚平,“你答应我,不走了,好么?”
她的手在轻轻发抖,乔远川便握紧,一言不发的等待,只要她愿意,下一秒,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抱回自己怀里。
只要她愿意。
将手抽走的刹那,突如其来的一阵凉意与空虚,可是唐思晨并没有踌躇,她依然毫不回避的与他对视,淡淡的隔阂,却如天上云翳,从未消融。
“你没变,我也没变。”她说,轻而坚定,“对不起。”
乔远川目光倏然冷却下来,忽然觉得刚才的一切很可笑——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修长的身形仿佛是一道光影,很快便在熙来人群中,消湮不见。
从诊室出来,已经傍晚了。
在大厅看到有急诊的一对情侣,似乎是出了车祸,男生紧紧握着女生的手,一刻不停歇的安慰她。思晨觉得有些熟悉,也就是这间医院吧,那个时候看急诊的是乔远川,可是紧张的却是自己,而他不得不忍着痛,分出一半的精力安慰她。
其实那本是一场非常热闹的校园音乐会。乔远川非常轻松的弄来了数张位置极佳的票,大方的分发给思晨的室友。这一晚,年轻的摇滚组合将整个校园的气氛推向了最高点,而体育场中座无虚席,懂音乐的,不懂音乐的,都在嘶声呐喊。这场年轻人的狂欢,持续到了晚上的十点半结束。
观众开始离席。海大的体育馆是新建的,上下共有五层。乔远川拉着唐思晨的手,顺着人流,慢慢的走向自动扶梯。乔远川听着唐思晨兴奋的叽叽喳喳说话,时不时的关照她走路小心。行到三楼的时候,速度忽然更慢了。乔远川将她拉得靠近自己一些,皱眉说:“怎么这么挤?”
后来才知道是有两部下行扶梯出了故障,四层以上的学生还在不断的往下,而三层的却下不去,于是都堵在了这里。
人多得像煮沸的鱼汤,近在咫尺之间的两个人说话都必须很大声。可以想象,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不断的塞进人,大概会真的让每个人变成沙丁鱼状吧——是多么可怖的场景。
思晨开始有些不安,她仰头看看乔远川,小声问:“怎么前面不动了?”
乔远川微抿着唇,站在她身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往一侧挤去,一边说:“跟着我,别走散了。”
走到墙角的地方,不足三米的距离,却走了足足十分钟。到后来实在挤不过去了,乔远川索性让思晨走在身边,半抱半揽着,直到她的脊背贴上冰凉的墙。他重重喘气,一低头,她的脸近在身侧,于是吩咐她:“把双手放在胸前。”
“啊?”
“让你做你就做。”乔远川有些不耐烦,双手撑在墙面上,努力将她护在怀里,而他的身后,学生们也都意识到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阵阵的骚动起来。
那个场景后来思晨时不时的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害怕。幸而乔远川早早的将她带到了墙边,总少了推搡踩踏的危险。
唐思晨有些想哭了,仰头看看乔远川,他还是很镇定,侧身护着她,沉声说:“别怕,没事的。”
嘭的一声,为他这句“没事”做注解,墙角边两扇观景台的玻璃被挤得炸开,思晨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人群仿佛是个巨人,因为慌乱而失去了理智,茫然的挥舞着手臂。有人尖叫,也有人开始哭泣,只有乔远川半抱着她,在角落里,仿佛怒浪中的岩石,一动未动。
思晨却被眼前的鲜血吓得呆住了——那一日她穿着灰色的T恤,可是袖子上却是斑斑血迹,仿佛是刻下了时光深远的古苔,触目惊心。
她扯他的袖子:“你哪里流血了?”
他抿了唇不语,只说:“没事。”
思晨侧头看到他的左手,手臂上还扎着几片玻璃,却依然护在她的耳侧。
真正的要被吓哭了,思晨声音开始发颤:“乔远川……“
他却只是把手臂侧过来,不让她看到伤口的地方,轻声抚慰:“别怕。”
幸运的是,这样多的人,此刻下边疏导似乎起了作用,一点点的散开了。
人群蜂拥往前的时候,乔远川依然让她停在远处,说:“再等等。”
“你在流血!”
“再等一等,我只是擦破了皮,没事。”
唐思晨伸出手去,想要替他按压住伤口,可是一手的玻璃屑,完全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只能呆呆看着他。
“打篮球的时候随便摔一跤就会这样,真的没事。”他依然安慰她,微微俯身,将唇贴在她额上,温热的触觉似乎能让她冷静下来,“别慌。”
最终下到体育馆一楼,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救护车停在门外,医生不耐烦的将唐思晨拦在外边,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去,抿紧了唇,生怕自己动一动,眼泪就流下来了。
乔远川就站在一边,让医生简单的给自己包扎,一边对她比着口型,示意自己没事。
到底还是没能上急救车,她一路跑到了校门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就追着去医院了。
思晨赶到急诊大厅,又找了许久,才在走廊上找到乔远川。一见面就拉着手不肯放了,看看他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只会问:“痛不痛?”
他像摸小动物一样摸摸她的头,摇头说:“不痛。”
其实这个丫头哭起来很执拗,一点点的抽泣,他安慰她,可她不听,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白色的纱布上洇湿成一团团的,仿佛是云絮般,让他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这个晚上,她陪着他打点滴。
大厅里很安静,思晨蜷在乔远川的身侧,紧紧扣着他的手指,仿佛是害怕……只要放松一些,他就真的不见了。
乔远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带了笑意问:“你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让你把手臂放在身前?”
“因为……你要非礼我?”
乔远川笑得眉目舒展开,拿额头抵着她的,低声说:“就知道你这么笨。”
“那为什么?”
“以前有这样的踩踏事件,很多人都是被活活闷死的。拿手阻在身前,至少你有余地可以让胸腔活动呼吸。”他耐心的解释,“刚才那样,谁有心情非礼你?”
这个肩膀,叫她觉得……那样安全。思晨哦了一声,头一歪,继续靠着他,哭累了,也就睡着了。
可是如今醒了。是一场很久之前的梦,终于醒了。
她看见那对男女从另一个电梯中出来,往前边走去了。
灰色薄毛衫将他的身形勾勒得很挺拔。他将手中那瓶水递给女孩,为她推开门,等到她走过才松开。
这样彬彬有礼的绅士做派——不会笑话她的发型,不会和她抢吃一支冰淇淋,不会骂她笨——如今的他,隔了这么久,她认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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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回到学校已近傍晚。思晨一直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才察觉出海大的大门被装点得簇簇一新。各式的盆景众星拱月般,点缀出一个“150”的数字。
是要校庆了么?在脑海里搜索了许久,思晨想起来,费祎平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好像也是因为这件事。下一秒,心有灵犀一般,费祎平就来电话了。
“糖糖,你在哪儿呢?你老板的讲座都不来帮忙?”
“啊?”思晨有些茫然的说,“钱老师昨天才回来,没提起啊。”
“是明天啦!海大讲堂啊,大牛级别的才能上。校庆教授讲座第一堂就是你家老板,我们正在布置大礼堂呢。”
思晨嘿嘿笑了笑:“那你辛苦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天等着听讲座,记得留票给我。”
讲座是在翌日晚上七点,思晨走进大礼堂,发现自己的票位置极佳,就在贵宾席后边一排。
学校似乎也吸取了上次DAB宣讲的教训,这一次组织得井井有条。思晨四下看了看,除了主讲人和贵宾未到,整个大礼堂,已经座无虚席。
六点五十八分,十分准时的,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从一侧走出来了,还甚是可爱的戴着一顶鸭舌帽,台下热烈的掌声。
接着贵宾们也开始陆续入席,思晨一抬头,瞥到一个人影,一时间愣愣的回不转神来,想了想,拿出手机编短信:“你在海大听讲座?”最后多加了数个问号,发送。
前排那个人低了一下头,似是在查看消息,过了一会儿,思晨的手机震动:“你在哪里?”
拜灯光与角度所赐,思晨恰好坐在他视线的死角处,于是她坐得光明正大,还清清楚楚的瞧见那个男人动了动肩膀,不经意的往周围扫视了一圈。
台上的钱之焕先生咳嗽了一声,开场白是:“这么多人?”接着转头问一旁的团委老师,“你们没给下达任务指标说每个院要出多少人吧?”
哄堂大笑。
老头等大伙儿笑完,才说:“如果真有被逼来的,那我就不好意思浪费时间了,进入主题吧。”
灯光稍稍暗了一些,一旁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
“我引用陈寅恪先生的一句话开始吧。‘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钱先生用他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低沉嘶哑,思晨想,那是见证过那个时代的人才会带有的沧桑吧?
“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这句话,说的人是委婉了。不客气的说,这好比故宫在北京,可里边的宝贝,如今却在台北。”
礼堂迅速的沉静下来。
思晨掌心的手机又无声的震动起来。
她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