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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淼心深吸了一口气后闭上眼睛,浑身却开始颤抖不停。
她说:“好了,你出去吧!我现在就请你出去,你走吧!”
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僵直在门口,等到她终于悲恸得睁开眼睛冲他大喊的时候,他才被焦急扑来的裴母赶到了病房的门外。
出了来,冰凉冷清的走廊上,只得聂皖瑜一个人。
她听到那门的动静,早便按捺不住的三两步并上前来,见他脸色苍白,慌忙一把将他挽住了,“耀阳……”
他像是一只受了重伤的困兽,在她伸手向他的当口,彷如见鬼一般地迅速向一旁闪开。
他的身形不稳,好像前一刻还在那病房里伪装的坚强和淡定这一刻都悉数崩溃——他头晕脑胀,他甚至看不清前路,他只能浑身虚软地扶着沿侧的墙壁前行,好像不快些从这里出去,他便会窒息在当场。
聂皖瑜担心害怕得不行,又唤了他一声“耀阳”,还是快步上前伸手拉扶了他一把。
“不要碰我!”
他大喝一声回转过头,双眸里朦胧的水雾甚至都让他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聂皖瑜被这一吓,早便哭了鼻子,可还是顽强地伸手来拉他,“我知道你伤心难过,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却要故作坚强,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的,不管你在外面装得有多无坚不摧,可是你也会难过也会害怕也会崩溃,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别人不懂你的可我全部都懂,你不要一个人好不好,让我同你在一起!”
他却像是听不懂她说话的内容,一个转身,匆忙扶着墙壁消失在这暗的夜里。
……
几乎是到曲臣羽出殡的当天,曲婉婉才在灵堂外面的空草地上见到一身纯白的裴淼心。
那日里正好下起初雪,a市这座百年难得下一场大雪的海滨城市,却在今年,第一次迎来了一场大雪。
她同曲母说完了话出来,远远站在白雪飞飞的草地上看到站在那里的小女人。
她慌忙奔上前来,说:“嫂嫂,你不是还在做月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即便是戴着薄纱网的帽子,裴淼心的脸色依然苍白到了极致。
她说:“婉婉,要是我们不回来就好了,要是我们一直在伦敦,一辈子都不回来就好了,这样你哥也不会死……”
曲婉婉被她骇得痛哭出声,“嫂嫂,我哥是家族遗传性疾病,发作不过是早晚的事。”
“以前我们在伦敦,每年一到冬天,就会下好大好大的雪。臣羽那时候就说他最讨厌冬天了,他的外公和母亲都是在冬天去世,所以他最讨厌冬天的冷。可是这回……这回他离开我也是在冬天,为什么要在冬天?冬天真的好冷……我也不喜欢冬天,真的,好冷……”
“嫂嫂……逝者已矣,你要为芽芽,为两个孩子着想,你不要太伤心难过了好不好,我哥临走之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跟两个孩子,就算是为了他,你也要坚强撑下去好不好?”
仿佛是提到儿子的事情,裴淼心才像是回了神,“对了,孩子……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见见他的孩子,就这样抛弃了我们……他都没有见过他,我们的孩子……他说过如果生儿子的话就他们爷俩保护我……可是这些原来都是骗我的,他骗我的!他甚至都不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这样,说离开就离开了,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们了……”
这一句似是说到她崩溃的地方,一阵天旋地转后,裴淼心只觉得腿脚一软,突然就晕倒在雪地上。
朦胧里,是惊慌失措的曲婉婉的脸,和漫天狂舞着的雪花,以及越来越多向这个方向奔过来的人影。
后来,裴淼心的回忆里,那一年的冬天比起后来,其实远不算冷。
……
“本来想送你去医院的,可我马上要赶飞机,怕来不及了才带你到这里。刚才已经有医生来给你看过,输了液你应该感觉好点,待会把那药拿上。工作虽然重要,到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我看你年纪应该不大,有十八岁没有……”
“淼心,别的人不懂你,我觉得至少就我跟你之间的关系来说,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伪装坚强,毕竟你认识了我哥多久,我就认识了你多久,至少,我们应该算是朋友。”
“都说女儿是爸爸贴心的小棉袄,这句话一点也不假,等我们家芽芽长大的时候,肯定会是个标致的大姑娘,要是有小男生想追我的芽芽,我就让他先在我们家大门口跪着。”
“我、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你还有芽芽都像是我偷来的一样,这些年你一直活在我的身边,就算……就算没有办法靠近,可、可这几年已经是我过得最快活的几年了,淼淼,我爱你……”
午夜梦回,窗外又下起了纷纷的大雪,白茫茫一片,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映射进来,落了一地白的灰。
裴淼心一下睁开双眼,直到看清自己周围所有的白,才想起自己身在哪里——她先前在医院住的那间温馨病房里。
病房里的一切都是极静的,静得好像就连自己胸口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睁大了眼睛盯着白蒙蒙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等到翻身起来去开房门的时候,才隐约听到走廊上有人说话的声音:
“耀阳,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当初这事儿就是我给办的,如果这时候再让我把八个月改成七个月,上头肯定要追问。”
第252章 陪睡,别让他一个人()
悠悠长长的病房走廊上,联排的吊顶灯光里,整条长的走廊都像是沐浴在梦里。
护士站明亮的灯光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其中一个矮的面对着她,身上穿着白的大褂,脑后马尾高高束起,怎么看怎么恍惚在哪里见过。
至于另外一道背对着她的身影,单靠外型也觉得其身形极高,光影里几乎遮住那女人全部的身影,可他只留一个背影给她,坚毅,而且挺拔的背影。
几乎是在下意识里,她迅速明白过来那道背对着她的身影是曲耀阳——某些年岁里,她还是那样熟悉过他的身影。
可那正与他站在护士站前说话的女子,手里拿着病历夹之类的东西,即便是轻声说着话,也在这空荡荡的走廊上显得异常清晰。
她突然听见曲耀阳的声音:“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有点为难,可是目前我们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怕她再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我还是想好心提醒你一句,耀阳,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应该把实话告诉她,那个孩子根本不是……”
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却一眼看到已经出现在走廊上的裴淼心。
裴淼心定了定神望住她,轻唤了一句:“陈医生。”
曲耀阳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后便定在原地没有动弹,到是那位被唤作“陈医生”的女子微笑冲她点了点头道:“你刚刚生完孩子没有多久,现在又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这女人做月子一直都是顶天的事情,那些老人不都说过了,这月子要是做好了,之前有啥病啊痛啊的也就好了,要是做得不好,后面也得给你闹病根子。你可不要小看啊,这些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裴淼心冲陈雪丽摇了摇头,声音微有些哽咽,“我睡不着。”
“你现在身子不好,又要哺乳,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只有你休息好了,身体也好了,孩子才能吃得健康,你知道吗?”
裴淼心咬唇点了点头道:“我想去看看他,看看我的宝宝。”
“可是都这么晚了,婴儿房那边未必有人,要不还是明天吧!”
“我刚才做梦了,一直一直做梦。我看见臣羽还在我的身边,他还同我说话了。他说的那些话好像都是从前对我说过的,可是每一句都那样清晰,就好像他才是在我的耳边说给我听的一样。”
深吸了一口气闭住眼睛,可是越不想去想就越是无法不想。
裴淼心浑身颤抖地站在原地,强自镇定了几秒才睁开双眸道:“臣羽他……他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跟孩子,我想去看看孩子,我们的孩子。”
这一下,陈雪丽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正在踟蹰之间,已经听到身旁的曲耀阳道:“我给陈副院打个电话,你放心带她过去看看吧!”
陈雪丽转头盯了他几秒,最终还是只得妥协,带裴淼心去了婴儿房的门口。
曲耀阳是打过电话之后才迅速折返的。
他返回来的时候,正穿着一身病号服站在玻璃窗外的小女人正巴巴地贴在窗上望着房间里边的保温箱出神。
陈雪丽看到他来了,便摇了摇头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先上去了。”
她与他擦身而过,曲耀阳点头说:“谢谢。”
等到婴儿房外只剩下她跟他的时候,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他缓步迈到跟前,也顺着她的目光去望那保温箱里小小的身子。好像有什么电流瞬间袭击过他全身,那么小那么小的东西,光着身子还在摆动手脚的小东西,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耳鼻处却插满了管子。
“啪嗒、啪嗒”落泪的声音。
他低了眸,可是即便不用转头,也知道是旁边的她又触景生情。
医院走廊上的暖气也是开得极足,窗外的大学纷飞,可是他身旁的她却像是沐浴在那冬的冷里,一直颤抖。
她说:“他那么小,那么小,却要插着那么多的管子……”
“陈医生刚刚同我说过,孩子早产……早产了三个月出来,身体的各项机能都没有及时跟上,那些管子也只是为了帮他输送身体所需的养分而已。”
“宝宝还没有一个名字……臣羽甚至还来不及给他的孩子取一个名字就……就……”她一句话卡在喉头,好像什么如刃的针芒,刺得她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
“就叫曲思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