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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四海粗糙的脸上泛着红光,虽说老路和廖言没有在场但秦铮和谷子巴望的眼神也令他感到非常满意。他大手一挥,接着说下去。
“船翻了以后,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三个家伙挣扎了几下就沉下去了。那两个会水的架着那个田什么……”
“田贵品。”谷子急不可耐地补充道。
“对!架着他往岸上游。我从后面悄悄游过去,深吸一口气潜到下面。摸到中间那个人的脚脖子就往深水里拽。那两个家伙早就没劲了,我一拽就把姓田的拽到了水下。他挣了几下后来就不动了。我浮上水面追上那两个家伙一手一个也拽到了水底。就这样,完事之后,我上了岸就回来了。”
“这样最好,”秦铮站起身来。“这样,敌人就搞不清楚田贵品到底是我们干掉的,还是自己淹死的。让他们去瞎忙吧。”
秦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月份牌对谷子说:“你明天去老房子附近呆一天。明天,就到日子了。”
与此同时,在寺尾机关长的办公室里。青木正在把一份调查报告呈给他的上司。
“他们真的是溺水而死?”寺尾粗粗地看了一遍,就阴郁地问道。
“至少尸体上都没有找到搏斗过的痕迹。”
寺尾“啪”地把报告摔在了桌面上:“这是水里,只要有一个水性高超的人,就可以轻易地把他们拖到深处溺死。还有,他们为什么会乘坐救生艇离开客轮?”
“据说,轮渡上的一个重要的仪表爆炸了,船抛了锚。可能他们等不及了就使用救生艇……”
“这说不通,这是说不通的,青木。”寺尾站起身来打断了青木的话。“他们并不需要赶时间,他们一定在客轮上感受到了某种威胁。再说仪表怎么会爆炸?”
“是,我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正准备派技术人员去轮渡公司调查仪表爆炸的原因。”
“算了。”寺尾摆了摆手。“我们介入太深,反而不好。事情毕竟不是发生在我们这里。让南京那边的人去处理吧。”
“是。”青木明白,这次田贵品赴沪完全是个秘密。上海这边如果过于热心,那么一旦查出田贵品等人是被设计除掉就等于默认是上海方面泄露了秘密。
“今天,就是白发老者租房的最后一天了……”寺尾撕掉了日历最上面的一页。“看来他们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会回去了……我们明天去那里看看。”
第二天,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到了弄堂口。寺尾和青木下了车子向里面走去。和他俩一样司机也穿了一套便装,他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柄大锤跟在二人身后。
几个在路边摆摊的小贩扔掉秤杆跟了过来,两个蹲在墙边聊天的人也跟了过来;旁边一道小门打开了,三个租房客也跟了上来。到达那套房子的门口时队伍已经扩大到十几个人。
门上的锁只一锤就被打掉。司机一脚踹开大门,一行人冲了进去。
“是不是设在这里的人太多了。”寺尾暗暗在思考着猎物始终没有出现的原因。
屋子里很乱,中间的一张桌子上两只空酒瓶,一只站着、一只躺着;几个撕开的纸袋子散放着;桌上吃剩的卤食已经长出了毛;几只空碗上已蒙了一层厚灰。
寺尾皱着眉头四下打量着房间。特务们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着。青木带着几个人爬上了顶部的阁楼。
对于寺尾来说,这套房子无异于一个百宝箱。数不清的线索,像奇珍异宝一样就散落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直到现在他对他的对手仍然一无所知。没有关系,那些人在这里逗留过。他们留在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踪迹都会让寺尾了解到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通过线索,分析、推理,最终找到猎物是寺尾这一生中最大的乐趣。他钟爱自己的工作,有时候他甚至感觉到这种乐趣的成分要比他对帝国对天皇的忠诚还要强烈一些。
此刻,他的脑海里不禁回想起找到这套房子的一幕又一幕。也真是有趣,多亏了那两个黄包车夫。而他们回忆起白发老者的原因竟都是因为钱的事情。他们的经费竟然紧张到如此地步!想到这里寺尾禁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寺尾似乎想到了什么,怔在原地。他举目四望,特务们正在熟练地搜索着。
“都不要动!”他突然暴喝一声。
特务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青木……”寺尾想到了这个将军的侄子,他矮胖的身躯突然蹿起来,像豹子一样敏捷地三步两步就爬上了通往阁楼的爬梯。
“箱子!找到那个箱子了!”阁楼里面不知谁在兴奋地喊着。
寺尾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特务。他看到青木正在打开一个皮箱的上盖。
“不要!”寺尾喊道。
然而已经晚了,连寺尾都看到了箱子里面的东西——四颗码放的整整齐齐的手榴弹正在冒着青烟……
几百米之外,正在一个面摊上吃面的谷子被吓了一跳。尽管他期待着这一响已经很长时间了。他还是没想到这一响有这么响。
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谷子在那套房子前观察了一会就回到诊所向秦铮报告了一切。没想到廖言、路家兴、何四海都等在那里。
“没有伤到其他人吧?”秦铮问道。
“没有,就是那间阁楼不见了。”谷子答道。
廖言笑着说:“大夫算的真准,要是按四海的想法直接上炸药,周围那几户也就不见了。”
“这,这也能算出来?”何四海不解地问。
廖言刚要解释,忽然眼里放出光来:“大夫,你还有这好东西?”
秦铮变魔术似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瓶红酒来。
四只酒杯被斟满了。秦铮端起酒杯。
“为了胜利,同志们,干杯!”说完他一饮而尽。
13。红毛衣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装修得很好的西餐厅。秦铮等了一会,沈琼才匆匆赶到。秦铮把菜单递给她,沈琼却摇了摇头。
“我们在执行任务。你最好自然一点。”秦铮低声说道。
沈琼勉强要了一杯咖啡。接下来,秦铮把处决田贵品的过程说了一遍。并请沈琼转告内线同志目前他很安全,因为敌人很难查清刺杀者是来自上海还是南京。至少上海方面是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的。然后,秦铮要求制定一套定期的接头时间和地点。这样,如果内线同志有什么新的线索秦铮也可以及时掌握。当然,如果遇到紧急突发的情况沈琼可以直接去诊所。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正在写一份材料。内容是你在学校期间的表现。我觉得有必要向组织汇报这件事情。”沈琼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第一次与秦铮相对。然后她起身走出了西餐厅。
秦铮默然地搅动着咖啡。过了许久他才离开。
回到诊所还有很远的路,但秦铮仍然选择了步行。他把西装的衣领竖起来抵御着深秋的寒气。在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前秦铮止住了脚步。一个假人穿着华丽的衣服,在美妙的灯光的映射下对着每一位路人都露出甜甜的微笑。
吸引秦铮的是模特上身穿着的一件红色的开式毛衣。在他的心底也珍藏着一件红色的毛衣。那件毛衣的领口没有这些精致的花纹,下摆也没有那些漂亮的滚边,那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毛衣。
秦铮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八年前,那也是一个秋天。秦铮仿佛又一次听到了那慷慨激昂的话语:“同学们,同日寇浴血奋战的十九路军被出卖了!将士们的鲜血白流了!国民政府签订的停战协定是一份彻头彻尾的卖国协定……”
站在一张课桌上,正在演讲的沈琼成了几百名学生目光的焦点。
“山河,那个穿红毛衣的女生是你们班的吧。”一个高年级的同学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是的,她叫沈琼。”那时他不叫秦铮叫秦山河,是苏州的一所大学医学部的二年级学生。
在课桌的旁边还站着几个青年学生,其中有一个穿西装的身材魁梧的小伙子显得格外出众,他叫马国安。秦山河知道,他们都属于一个叫“德意志哲学研究会”的学术小组。有人说他们只研究一位德国哲学家,叫马克思。还有人说他们都是共产党。但是秦山河并不关心这些。学校里当时还有各种各样的学术小组和研究会。什么“三民主义研究会”“法兰西诗社”等等,但是秦山河都没有参加,他只是埋头于他的医学专业里。因此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是非常好的。
秦山河从小就是一个聪明好学的孩子。他出生在陕西临潼,父亲是一个小学教员。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故了。在他十二岁那年父亲失去了工作,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他投奔远在苏州的姑姑。走到河南许昌时,父亲不幸身染重病,弥留之际唯一的遗言就是让儿子努力读书,将来做一个有用的人。
十二岁的秦铮独自一人来到了苏州。万没想到的是姑姑也于一年之前病逝。他所有的亲人中只剩下了一位姑父。姑父是一个卖肉的小贩。身量不高,一条腿还有点跛。这个浑身上下油腻腻地小老头看都没看秦山河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喝着小酒。
秦山河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把父亲的书信连同身上仅有的五块银元放在他面前。姑父看了看那五元钱,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终于开了口。
“来了我这,你想干点啥?”
“读书。”
“读书?”姑父轻蔑地撇了撇嘴,就又不说话了。秦铮没有办法,只好傻傻地站在他的面前。过了很久,姑父才说:“到后面屋子里,找个地方睡去吧。”
虽然秦铮最后还是如愿进了学校。但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却极其强烈。姑父跟他没有话,他也没有别的朋友。他生活中的一切就是只有读书。他的成绩是那样的出色,几年里连续跳级。在他十八岁的时候竟然以全额奖学金的资格考上了大学。其实,只过了一年,秦山河就看出姑父实际上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当他一次次把优异的成绩单拿回家以后,他发现姑父慢慢把酒给戒了。而秦铮的饭碗里也多了几片肉、豆腐一类的营养品。秦山河依旧每天放学后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时候姑父干咳两声说:“你,别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