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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个用心良苦的父亲,已经离他而去了。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蹲下身来,将他的头轻轻搂过来,让他靠在我的怀中。
此刻,我希望自己能够给他一点点信念,一点点能够继续走下去的温暖。
他将我搂紧,脸庞紧贴在我的胸口,慢慢的,慢慢的……他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襟。
一个男人,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泪水流在人前。但是,我希望自己是那个能让他肆意流泪的人,不用有任何顾忌。
看着塌上躺着的惠帝,他蜡黄上的脸庞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也许,他在最后一刻,看到了德妃。他是在唤着德妃的名字,如此这般死去,他是快乐的。
“子衿,皇上他去见德妃娘娘了。你不要难过,皇上和娘娘看着你呢,你要打起精神,把皇上身后之事料理得体体面面。皇上说不入皇陵,和娘娘葬在一起,他们终于能够一起了,你应该开心。”我轻轻地拍打着顾子衿的肩膀,突然想着,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不要入到那个冰冷的皇家墓穴之中。
就找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等着,等着……
“殿下……殿下节哀啊……”温如海也在一旁劝道。
“温总管……敲丧钟吧……”顾子衿的声音带着某中克制和隐忍。
“是,就等钰王殿下这句话呢。”温如海领了令,赶忙出了殿中,令人将钟楼上的丧钟敲响。
听着一阵阵雄浑又悲泣的丧钟从钟楼上传来,顾子衿抬起头来,忍住眼中汹涌的泪。
他转过身来,再一次朝惠帝跪下叩拜:“父亲,请您走好……儿子……定会不负父亲期望,做一个好皇帝!”
他的头重重地磕到地下,一向挺直的背脊弯成一座桥。
这一刻,他只是普通人家的儿子,塌上躺着的,也只是普通人家的父亲。
“奴才……参见三位殿下……皇上……皇上在里边呢……”温如海悲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我稍稍退到一边,跪在大殿的角落里。塌前的位置,应该留给惠帝的几位皇子们。
三个身影从面前经过,脚步沉重地仿佛没有力气提步。
我微微抬头,便见岐王慢慢靠近塌前,眉头紧皱着凝视着惠帝。他身旁的云景二王却是满脸悲痛,双目湿润。
岐王猛地跪在御前,膝盖重重地撞击地面,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地面砸出一个坑似的。
“不肖儿臣,来晚了……父皇仙驾……一路走好……”岐王猛地朝惠帝磕了一头,良久,他抬起头来将目光落到一旁默不作声的顾子衿身上,低问:“父皇仙逝时,身边只有六弟,六弟医术了得,可知父皇为何突然暴毙?!”
我心里一紧,感觉整个大殿都像是被风雪冻住了似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
“心有郁结,药石无灵,二哥找太医院院正一问便知。”顾子衿转头,对着岐王逼视,淡淡回道:“是弟弟学艺不精,不能解父皇心疾。”
温如海拭泪道:“岐王殿下不知,圣上这病由来已久,只是一直压着,不许身边之人透露半句。”
“心病……?”岐王皱眉,忍住眼中泪意:“可知父皇病源为何……?”
“这……”温如海皱眉,似有难意。
“温总管如实跟二哥说了吧……”顾子衿直挺挺地跪在塌前,也不回头:“让二哥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如何大逆不道的。”
“……”
“温如海!”岐王怒道:“你说!”
“奴才只知道,皇上在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之后,曾去过冷宫见了皇后娘娘,二人在冷宫中呆了许久……出来以后,皇上怒气攻心,还呕了血。自此……皇上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温如海稍作犹豫,还是说出了惠帝心结所在。
很明显,要找出惠帝的症结,还得去问那被打入冷宫的皇后娘娘。
“温如海,你可知骗本王会有怎样的下场。”岐王沉默良久,语气冷然。
“二哥既然不信,何不亲自到冷宫求个明白。”顾子衿转头看着岐王,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火。
第117章 惠帝新丧()
二人对视良久,殿中的温度一降再降。
景王拭泪道:“二哥六弟如今不是探寻此事的时候,父皇仙逝乃国家大事,需得快些料理才是……”
他转头问道:“温总管,父皇可留下了懿旨,将大昭国祚交予谁的手中。”
岐王闻言,双目微垂,率先避开顾子衿的视线。
温如海低下头来,毕恭毕敬道:“回景王殿下……,皇上留下懿旨,待众臣齐聚紫薇宫后,奴才便当着众臣的面宣旨。”
“父皇没有告诉过你,他传位给了谁吗?!”开口的是一直沉默的云王。
温如海垂下头来:“这……这等大事,皇上自然不会让奴才晓得,奴才又怎敢私窥御旨呢?”
“臣祈珏携百官恭送圣上圣驾……”
“臣妾贵妃陈氏携六宫恭送皇上圣驾……”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的响在殿外,紧接着“微臣恭送圣上圣驾”和“臣妾恭送皇上圣驾”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在殿外。
“钰王殿下,朝廷百官和后宫嫔妃都到了……”温如海走了过来,微微俯身道。
此话一出,云景二王面露异色。
虽说大昭并不重前朝立嫡立长一说,但此时东宫未立,遗诏未明,温如海这话要问也应该问为长为嫡的岐王。
这不就正是告诉了在场的人,惠帝遗诏的内容了么。
云王立即道:“既然如此,还请六弟主持大局。”
景王亦从旁附和。
我微微偏头,瞄向一直沉默着的岐王,却见他一直眉目低垂,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他在想什么?
他本为嫡为长,也一直颇受惠帝器重,如今得知惠帝心意所属,会不会心存不甘?
响起惠帝临终前的嘱托,我揣紧了袖子里的免死金牌。
这几天一定要把惠帝的话带给岐王,不能再拖,以免夜长梦多。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在耳畔,顾子衿站起身来,由温如海引送着往殿外走去。
云景二王紧随其后,神色凝重。
而岐王仍然跪在原地,我站起身来,正准备朝他走过去,却听他道:“父皇仙逝时召见了你,你在他的身旁,那时他的身体怎样?”
我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病入膏肓,形同枯槁。”
他抬起头来,双目赤红,抿唇瞧我:“你说,他并非突然暴毙,却唯独召见六弟……我这个儿子在他心里,究竟是儿子,还是一枚分权的棋子。”
“殿下,皇上临走前嘱托过我,说他要跟你说的话,都在曾经送你的兵书之中,那里面或许能够给你答案。”我淡淡地说道,却对免死金牌的事情只字未提,只说了兵书的事情,毕竟……岐王不一定会做出应得一死的事情。
若能够不用,当然便不用最好。
“殿下还是先到殿外去吧,文武百官面前,殿下更应该做好表率。”我朝他盈盈一拜,慢慢退到殿外。
殿外的的嫔妃,大臣齐齐跪了一地,紫薇宫内挂满了白帆。宫女太监还有侍卫都跪在宫外的长廊外,殿门大开,从内朝外极目远望,满是人山人海。
我一眼看到了顾子衿,此时他已经是身披孝衣,跪在紫薇殿前的第一步石阶上。
我垂头轻移到祈珏的身边,撩开裙摆跪在雪中。
本已经停息了的风雪又在片刻前落了下来。
帝王之丧,天下同哀。
温如海站在殿前,眉毛上落了些许雪花,他扫了扫浮尘,将尘柄挽在臂间,高声道:“请皇上御旨——”
殿下跪着的人群齐声道:“参见皇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钰王皇六子萧钰,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钦此……”温如海从徒弟小钟子捧到头顶的手中拿起明黄的御旨,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展开,高声宣读。
“儿臣遵旨……”顾子衿朝温如海手中举着的御旨附身叩头,然后高举双手,缓缓接过温如海手中的御旨。
他站起身来,冬日凛冽的寒风吹起了他的头发。此时此刻,他不再是往日里不受待见的皇六子,而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然而,殿门口某个高大颓然的身影迈出门槛的时候,整个紫薇宫寂静得能够听到雪花落到发丝上的声音。
岐王步履沉重,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要把紫薇宫压垮似的。
我同周遭其他人一样屏住呼吸,难道……难道他真的要在文武百官的面前,质疑顾子衿,同顾子衿一争这最后的位置吗?
我微微转头,却见跟随着岐王的那些部下正蠢蠢欲动。
我的心里不由慌乱了。
若岐王这时候发难,依照惠帝曾经左右摇摆的态度,岐王未必不能扳回一局。毕竟,他手握兵权,还有人心。
眼睁睁的看着岐王拾阶而下,顾子衿抿唇不语,温如海面露难色。
就在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岐王不会善罢甘休的时候,他却突然朝顾子衿撩袍而跪。
“儿臣……谨遵父皇御旨……”他慢慢的低下傲然的头颅。
大家都明白,这一拜,不是拜的顾子衿,而是惠帝。
岐王没有一争之心,他的那些部下也终于不再虎视眈眈。
“微臣叩见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祈珏这一声似乎点醒了尚且被岐王惊愣的百官们,众人纷纷应和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子衿道:“先帝新丧,朕特赦天下,免去牢狱死刑,以为先帝积福。”
众人凝神静听,顾子衿走下台阶,站到陈贵妃面前,长身一拜:“请贵妃为父皇整装入敛。”
陈贵妃用帕子楷去眼中泪花,站起身来,点了几个位份高的,受惠帝宠爱的妃子走进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