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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典史王志成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垂手侍立在一旁，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滑，滑到眼睛里头，他也不敢伸手去擦拭一下。
左松源早就被摘了官帽，扒了官服，瘫在大堂中间的地上，软成了一滩烂泥，身下是一大滩黄色的、带着臭味的水渍。显然是失禁了。
隔了许久，秦姓校尉拖长了声音开口：“兴武三十四年的同进士啊……啧啧啧，难怪呀难怪，居然敢这般不要命的刮地皮。”
说着，秦姓校尉将腿从桌子上放下来，坐端正了朝着南方拱拱手，又道：“当今圣上仁德，保留了你们这些人的功名，谁承想你们不仅不知道爱护百姓，以回报圣上隆恩，居然还敢如此盘剥百姓，置国法和天子之旨意于不顾，啧啧啧……左松源，你说，你这究竟真的是贪财呢？还是因为顾念旧主，蓄意而为啊？”
听到秦姓校尉的话，原本瘫得像烂泥一样的左松源忽然像是来了精神一样，狗一样跪在地上，一下一下，重重的叩头：“大人，大人，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下官只是贪财心切，下官心中只有皇上啊，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
左松源是真的被吓到了。
所谓旧主，不是那被自焚于宫中的建宁‘伪帝’又能是谁。
若只是他自己敛财，最多不过是丢官发配，就算再严重一些，也就是杀头而已。
可若是被扣上一顶顾念旧主的帽子，那么不仅是他左松源要被千刀万剐，只怕一家老小都会性命难保，甚至会被夷三族。
毕竟当今那位，可是连人十族都诛过的。
所以，原本被锦衣卫上门吓得浑身瘫软的左松源，这身上才重新有了劲，他得求饶啊。
不管有用没用，总得求着。
左松源一下一下将头磕在石板上，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滑，不一会儿，就满脸是血。可左松源完全不敢停顿哪怕一下，他怕他一停下来，秦姓校尉就真把顾念旧主的帽子叩在了他的头上。
事已至此，他是丢官还是流放甚至是一个死罪都不要紧，怕就怕，连累了妻儿老小和亲族。
沈时行一行的马车稳稳停在衙门外头，有福一下马车就往衙门里头跑。
战战兢兢的站在县衙大门口的皂隶一见到有福往衙门里头去，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一把将她抓住，压低声音说道：“哎哟我的小姑奶，你还以为现在是杨大人在的时候啊？怎么直接就往里头闯呢？今时可不同往日了，今儿个你若是贸然闯进去，就算是杨大人还在，他也保不住你啊。”
有福还认得这皂隶，当下就说道：“张叔，您放我进去，我，我找衙门里的大人有事。”
看有福还记得自己，这张姓皂隶也颇为感动，当下就更不肯松手了，压低声音说道：“有福啊，不是叔不帮你，今天你真的不能往里面闯，知道么？要不然，要出人命的！”
说着，还以手做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有福一边朝着县衙里头张望，一边着急的说：“张叔，您放我进去把，里头那些锦衣卫的大人我都认得的，我是跟他们一道回来的。”
因为熟知最近衙门里头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前几天那位曹爷带着人把有福的阿爷他们抓了，丢进了县衙大牢，所以，张姓皂隶觉得，有福这话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敢冒险。
那可是锦衣卫啊，真真是他们这些皂隶的老祖宗。凶神恶煞的，一来就直接把大老爷给抓了，连官服和官帽都给扒了，他哪能冒险呢。
所以压低声音劝道：“有福啊，叔知道，你是为你家阿爷和两位叔叔来的，你就放心吧，你阿爷他们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听话，啊。”
说着，顿了顿，又道：“你们若是不放心，就在衙门口等着就是。里面上差正在办案呢，等上差走了，你求一求王典史，你阿爷他们，就能被放出来了。”
“可若是触怒了里面的上差，不说你们，便是张叔我，也得吃不了，兜走着啊。”
听到那张姓皂隶的话，顾李氏有些害怕，也开口劝道：“有福啊，要不，咱们就在外面等等吧，那锦州府的大人们虽然是你请回来的，可……咱们毕竟是平头老百姓，大人们肯为我们主持公道就不错了，咱们……咱们还是别去打扰大人们办案了吧。”
有福用力摇头，大声道：“不！不行！我一刻钟都不想让阿爷他们再在牢里头待了，那是人待的地方吗？我阿爷他们又不是犯人！”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看张姓皂隶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进去，有福干脆扯着嗓子大喊：“秦大叔，秦大叔，我是有福，您听见了吗？秦大叔！”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啊……”张姓皂隶大骇，一边着急的开口，一边伸手去捂有福的嘴。
有福也不顾得其他了，当下拳打脚踢的挣扎，一挣开张姓皂隶的手就继续朝着里头喊两声，顾李氏被吓得没办法，在张姓皂隶的提醒下，也帮着去抓有福的手脚，并捂有福的嘴。
好在秦姓校尉的耳力不错，隐约听见好像是有福在外面叫自己，便对身边的力士说道：“出去看看。”
“是。”力士躬身往县衙大门走去，不一会儿，就看到衙门口的皂隶和一个妇人抓着和他们一道从锦州府出发的小姑娘，当下脸色一沉，厉声道：“住手！”
张姓皂隶连忙跪下，将有福护在身后，诚惶诚恐的说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这孩子不是故意惊扰大人们的，她，她这是犯病了，犯病了……”
第257章 想看坏人受到惩罚（）
虽然这乐途县守门的皂隶说出来的话不太入耳，可看他将那叫有福的小姑娘掩在身后护着的样子，倒是让出来的这个力士明白，皂隶对她没有恶意，脸上稍微好看了一些，声音也没先前那么严厉了：“放开她吧。”
张姓皂隶满心诧异的将手放开，顾李氏也连忙放手。
“赵叔。”有福站起来看着出来的力士轻声唤道。
眼角还挂着泪水。
赵姓力士微微点头，问她：“怎么了？”
“我阿爷，还有我两位叔父，都被抓进大牢里面好多天了……”话没说完，但言辞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赵姓力士颔首，说道：“你进来吧，秦校尉就在堂上。”
“多谢赵叔！”有福感激的说道，然后指了指顾李氏，又说：“赵叔，这是我三婶，能让她一起进来吗？”
“嗯。”赵姓力士微微点头。
有福先朝张姓皂隶道了谢，然后才拉着战战兢兢的顾李氏进了衙门，跟在赵姓力士的身后，往大堂走去。
因为离开锦州的时候，沐正丰特意提了一下，加之秦姓校尉也颇喜欢有福，所以一看到她就朝着她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等有福走近了，秦姓校尉问道：“顾丫头，你怎么来了？不是担心家里头，说要先回家吗？”说话间，看到有福红肿的双眼，忍不住直皱眉，嘴里却道：“哟？这是……哭过了？回去挨打啦？”
说着，又朝外面看了看，问道：“沈四少爷没和你一块儿来县城？”
有福摇摇头，又点点头，看着秦姓校尉说道：“秦大叔，我回去没挨打，还没到家，就来县城了。沈四少爷带着人去酒楼吃饭去了。”
“哦，那你也还没吃饭的吧？”秦姓校尉看着有福问。
有福再次摇头。
王志成闻言，连忙躬身，试探着说道：“大人，要不，小的让他们准备点吃食上来？”
“嗯。”秦姓校尉淡淡的点头，算是允准了。
王志成马上退了下去，也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去厨房让人准备吃食去了。
王志成是真的没想到，那个叫顾有福的小姑娘居然那么有能耐，不仅请来了锦衣卫，还能让锦衣卫的大人这么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而且，那位大人一看就挺关心她的……
想到这里，王志成不由得暗暗庆幸。
幸好啊，幸好他念着当初顾有福被选着福娃，第一次上他家去的时候够知礼。那拿花光自己的压岁钱买了点心当做礼物上门的情意，在有福亲人被抓进大牢之后，特意去嘱咐了几句，让牢里头的人不要太过为难顾家那几个被曹立弄到大牢里来的人，还特意把他们关在了单独的牢房里，免得他们被其他的犯人欺负。
有这点情分在，锦衣卫的大人们，应该不至于太为难自己吧？
毕竟这佐贰官难为，自己，也实在是没办法。好歹，他只是无作为，也没和左松源同流合污啊。
王志成退下之后，秦姓校尉又看着有福皱眉，说道：“既然你没挨打，那你哭什么？还把眼睛都给哭肿了。”
说着又一脸嫌弃的道：“丑死了。”
有福瘪嘴，看着秦姓校尉要哭不哭的说道：“秦大叔，我阿爷，还有三叔四叔他们，都被，都被丢进大牢好多天了……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好不好？”
说着，眼看那眼泪又要掉下来。
一看有福似乎又要哭，秦姓校尉连忙说道：“好好好，你别哭，我这就让人把他们放出来，然后把人给你带过来，行不行？”
“嗯。”有福点点头，看着秦姓校尉说道：“谢谢秦大叔。”
秦校尉看向刚才领着有福进来的力士，说道：“赵成，你去。”
“是。”叫赵成的力士躬身而去。
听到秦姓校尉和有福的对话，左松源吓得几乎要灵魂出窍了。他就说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有锦衣卫来抓他呢……原来，他这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啊。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盘剥那么狠了。
可是谁能想到，他左松源就这么倒霉，不过是个小小的下县，居然……居然有人和锦衣卫的关系匪浅？
不应该啊……这，这不就是个小姑娘么？
但事实摆在眼前，又不由得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