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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和我顾左右而言他。”华琼白她一眼,“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并不是要你明着投入谁的阵营。”
凤知微不说话了,若有所思一笑,华琼观察着她的神情,还是没能拿捏住凤知微那段失去的记忆到底还存不存在,她不是善于迂回套话的人,想了想还是直接道:“我看殿下对你算是诚心,我不管你怎么想,便是为了你自己站稳脚跟,也不妨和他好好相处。”
“那是自然的。”凤知微轻飘飘的道。
华琼看着她,欲言又止,凤知微却又一笑,“你当初可是劝过我离他远点,现今口风却又变了。”
“那是因为时势变了。”华琼轻轻叹息,“事到如今,他是风头最劲皇子,你是名望最高大臣,你若不能为他所用,我很怕,将来”
凤知微默然不语,夜色里眼神和那半歇的花一般柔和,看不出什么特别情绪。
华琼的语声,却突然比风还轻。
“你那年告诉我,你想要学会珍惜人生里一些难得的心意,想要偶尔放肆一下遵从自己的心,如今你的心,还在吗?”
你的心,还在吗?
最简单的问话,最难的回答。
四面很安静,夜虫也不肯鸣,花敛了枝叶,月收了光辉,万物等待着一个回答,那人却以沉默对抗人间。
很久以后一声叹息,却不知是谁的叹息。
半晌华琼突然走开去,凤知微没有动,倚着亭栏,出神的看着涟漪隐隐的池塘,想起楚王府那夜,曾有个女子,在血光里沉重而哀凉的问答。
过了阵子身后又起了脚步声,华琼回来了,凤知微还是没动,身后却突然塞过来一样东西。
淡绿色的木质,色泽清雅,有着天然的回风舞雪的美丽纹路,边缘烙着一朵金色的曼陀罗花。
第449章()
凤知微怔住。
那个宁弈送的,凤尾木的信盒子。
早已应该在草原昌水河底腐烂掉的东西,如今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盒子还是完好的,连金色烙印都没锈,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自己亲手将这盒子,连那满满的信笺,扔下了昌水河。
“那天你扔这东西的时候,我就在附近。”华琼在她身后慢慢道,“我当时怀着身子,不敢下水,让淳于偷偷下水捞了上来,天黑,你回帐篷了,没发现。”
凤知微半天才问出一句:“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人生里最初的一段美好,谁也不该轻易舍弃。”华琼轻轻道,“那会让我觉得遗憾。”
“那为什么现在给我?”
华琼不说话了,半晌笑笑,“我要走了,再见不知何年何月,没道理再留着这个,现在我将它交还原主,你是要再扔一次呢,还是留下它,随便你。”
她将手一摊,痛痛快快的出了亭子,一边走一边很轻松的咕哝道:“好歹还回去了,带来带去的烦死人”又头也不回关照,“明儿不要来送我了,我怕你哭。就这样,再会。”
凤知微目送着她利落的背影大步离去,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盒子,眼神里微光漾动。
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她一惊,想起这花园里别有洞天,别不是某人来了,第一反应就是藏盒子,偏偏四面没处可藏,无奈之下,一把塞在了身下,一屁股稳稳的坐在上面。
那口别有玄机的井一阵微响,冒出来的果然是宁弈,他最近有事没事就从这里过来,半夜三更的找她谈论目前正在办理的绿林啸聚案,讨论如何牵引查案方向等等,以至于凤知微不敢睡太早,生怕哪天睡了,这人肯定厚脸皮去床上和她谈。
宁弈迈出井口,看见她坐在那里一副等他的样子,眼神里笑意淡淡,和她打招呼,“在这里等我?”
凤知微坐着不动,挑眉望望他,讥讽的道:“下官险些以为,这里是殿下家的后花园。”
“别这么小气。”宁弈想在她身侧坐下,却发现凤知微正坐在亭子拐角,坐姿端正,腰板笔直,一副你别接近的样子,只好挑眉一笑,在她对面坐了,往亭栏上一靠,道:“有什么吃的?我刚从大理寺回来,饿得很,厨房里的点心吃腻了,想到你这里找点新奇的。”
凤知微慢吞吞道:“有是有,怕你不敢吃。”
“有什么不敢吃的?”宁弈似乎心情很好,眼神里的笑意令眉目明艳,“就知道华琼明天走,你这边今晚一定有好吃的,果然赶早不如赶巧。”
凤知微瞅着他,对空中拍了拍手,有人自树后闪出身子,凤知微道:“今晚那个蛋羹,叫厨子现做一份来。”
护卫领命而去,宁弈看着对方鬼魅般的身法,目光一闪,口中却笑道:“蛋羹?我以为什么稀奇玩意儿,你也太寒酸了,给华琼送行,就吃这个?”
“非也非也。”凤知微笑眯眯摇头,“此非寻常蛋羹也,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保管殿下吃了这一次,定然终生不忘。”
“你的东西,我都是终生不忘的,就怕你太爱忘记。”宁弈一笑,语带双关,忽然回身看了看凤知微,皱眉道:“你今儿看起来有点怪,坐这么端正干什么?”
凤知微心中也在暗骂——你那盒子做那么方正干什么?硬梆梆的咯屁股,想歪一歪都不能。
她端庄贤淑的坐着,对着殿下扯开一脸假笑,“小顾教我一门练气的新功夫,需要在月朗风清之地,端坐吐纳”说着一本正经吸一口气。
宁弈突然将脸凑了过来,皱眉道:“咦这是什么?”
凤知微心中一跳。
眼一低,却看见宁弈拈着她一角衣袖,凑上去仔细看着,还用手指搓了搓,道:“嗯?肉末?”
凤知微这一看哭笑不得,原来先前顾知晓给燕怀石喷了一脸禾虫蛋羹,她给知晓擦脸时,衣角便沾上了一点禾虫,被宁弈眼尖给看见了。
不过宁弈没注意到她身下风光,倒让她松了口气,赶紧扯回衣袖,笑道:“好东西,特地留了做夜餐的。”
宁弈一笑,坐回她对面,斜斜靠在亭栏上,道:“昨日父皇狩猎西苑,没传老二来陪。”
凤知微笑笑,两人都是人精,话不必点透,二皇子好武,以往皇帝狩猎都会点他陪侍,如今忽然冷落,本身就是个信号。
“要提防他困兽犹斗,再做了第二个五皇子。”宁弈沉声道,“我再拨一批人保护你如何?”
“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凤知微一笑,“虽然这次咱们两个都没直接站出来,但是老二肯定猜得到有你手笔,你小心。”
宁弈不说话,眼神微微柔和的看着她,沉默里有种浅浅笑意,四面的风都因这笑意而温软了些,凤知微给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又不想问,怕听见情话,左顾右盼的道:“啊,点心怎么还不来?”
“我突然不饿了,觉得满足得很。”宁弈侧身对着她,靠着亭栏出神的看一池碧水,突回首对凤知微笑道,“很久了,你终于又一次关心我。”
凤知微讪讪一笑,又想岔话题,远远有香味飘来,护卫端着托盘的身影出现,凤知微招手让他将盘子送到宁弈面前,还是那味经典的“禾虫蛋羹”,凤知微笑吟吟伸手一引,“鸽子蛋飞龙肉末羹,殿下不妨尝尝。”
她笑容十分正常,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正经,宁弈狐疑的看了看她,终究是有些饿了,舀起一匙慢慢尝了尝,随即眼睛一亮,赞:“好!”
第450章()
“自然是好的。”凤知微笑眯眯看着他。
宁弈端着小碗银匙过来,舀了一勺,也笑吟吟喂过来,道:“如此美食,岂可独享?来,你也用点。”
凤知微大惊失色,慌忙站起,站到一半想起不对又坐下,隐约感觉到身下吱嘎一声,连忙身子一偏头一让,笑道:“可别!我今晚吃得太多,撑得肚子发涨,再吃可就要吐了,那多煞风景。”
宁弈收回羹匙,还是那种微光流溢的笑容,淡淡道:“哦?是么?”有点遗憾的随便吃了几口,赞了几声,便不再动口。
他是天潢贵胄做派,吃什么用什么都浅浅淡淡,喜欢什么也不会像寻常人一般贪婪,连喜好都控制了不露端倪,不想给人看出弱点,凤知微也没指望他大快朵颐,等他吃了两口停下,立即笑眯眯托着腮,道:“其实啊殿下,我刚才话没说完。”
“哦?”
“这菜里鸽子蛋是真的,飞龙肉末也是有的,不过还有一样主料”凤知微笑得不怀好意,“是南方的禾虫肉的”
话音未落,便见宁弈啪一声放下碗,脸色白了白。
随即匆匆站起,勉强笑道:“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处理,我先回去,你早点安歇。”
“不送不送。”凤知微靠着亭栏,巧笑倩兮挥衣袖,看着宁弈近乎奔逃般快步行到井边从机关暗道下去,走得比以往哪次都干脆利落,笑得十分得意。
等宁弈的身影一消失在井口,她脸上的笑意便荡然无存,呆呆的怔了半晌,站起身,揉了揉被咯得发痛的屁股,将盒子抱在怀里。
她轻轻抚摸着盒子,发现当初盒子的那个封口已经开了,封口处,曾经被水湿过的信笺,大概后来被华琼精心的晒过太阳,边缘显得薄脆,在那个开口处挤挤挨挨的满着,被风一吹发出簌簌的轻响,似乎抢着要落在她手中,她只要手指轻轻一拈,便可以拈出一封信,和当初一样,代表着神秘和未知的信,不知道会是那封附着芦苇和鸟羽的,还是载着安澜峪海潮和珊瑚的,或者就是那封她自己的唯一的回信,带着手指的温度和那年的喜悦,于沧桑时光后,冰凉河水底,重返。
只是彼时神秘未知,心怀开启和期盼的喜悦,此时神秘未知依旧,但当时心情,早已不在。
果然世事多变,前一刻的心情,下一刻的历史。
她抱着盒子久久站着,被露水湿了雾般的眼睫,却最终没有开启那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