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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我从小他就给我讲历史,地理。她羡慕他有一个这样博学多才,又疼爱他的父亲。
一诺的父亲拥有当时村子里唯一的高中文凭,为人踏实本分,毕业以后被分配到乡里唯一一个供销社做会计。一诺告诉她,小时候每天都盼望着父亲下班,他回来总是会带给他一些好吃的。有薄荷糖,宝塔山糖,方便面,火腿,偶尔还有玩具。别的小朋友都羡慕他有一个好父亲。他是家中独子,却并不自私贪婪,经常会把那些糖果和玩具同大家分享。他的童年过得殷实富足,不似她那般动荡不安。随着改革开放,新农村建设的开展,有很多新兴的小卖铺,供销社的经营日渐萧条,以致关闭,父亲失业,回家务农。父亲是个读书人,家中堆放着许多书籍,有的已经书页发黄,纸张浸了水,皱皱的,摸在手里“哗哗”作响。还有一些纵行排列的繁体字的古书,蓝色封皮的线装本,北北十分喜欢。她喜欢那些拥有历史的物件,人,或者事。它们显得端庄,厚重,神秘。父亲常常给村里的孩子讲述历史。农活空暇时间,偶尔可以看到他坐在地里随意堆砌的草堆上,周围很多孩子聚精会神的听他讲那些遥远的历史。一诺的家在村中口碑甚好,受人尊敬。
一诺的母亲病后留下的后遗症,行动不利索,口齿也有些不清。但她甚为喜爱北北。第一次见到北北时,塞给她一些钱,说:“一个人来这里,不容易。平时我也不能去看你们。拿着这些钱去买些衣服穿。这么漂亮的丫头,需要添置一些漂亮的衣服。”
他有父亲的智慧,母亲的良善。他在勤劳朴实的大家庭中成长起来,成为一个上进,执着,坚毅,有担当的男子。北北看着夜色中一诺干净清亮的眼神。她曾让他扮演父亲的角色对他不断需索,来弥补自己的缺失。他做不到位,便会受到她无尽的苛责。她蛮横,霸道,暴戾,自私,偏执,性格中隐匿的黑暗层面,一一呈现,将他捧出的善良柔软的心切割的支离破碎,他一再忍让,退步,她步步紧逼,让他渐渐失去方向。
他曾是大海中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鱼。她是飞翔在天空中没有方向的鸟。她一再逼迫他,让他上岸。他几乎被她的强烈的专制摧毁。他说,北北,我们该停下流浪的脚步,结婚,生孩子。我们会有自己的小家。不同境地,不同背景,两条原本不相干的平行线,需要相交汇,总归有一个会牺牲多一些,甚至全部。他给她一个可以随时停靠的港湾。从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他能做的就是一直陪着她。他说到做到,成为相信并且付诸于行动的男子。
谁是谁的沉沦(六四)
村子里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有些人家已经盖起了红砖绿瓦的二层小楼,朱红的木制雕花大门上贴着对联,大理石铺就的门户显得格外气派。有些依旧是低矮的土墙,栅栏似的褪漆铁门。从表面就可以分辨出贫富差距。一诺的家,属于中等偏下水平。月亮在薄厚不一的云层中来回穿行,乳黄色的光晕发出淡淡的清冷光辉。黑暗中,一诺牵着她的手借着月色缓缓向家走去。院子的南墙一角,种植着一株粗壮的玉兰花树。雪白的碗状花朵盛开在肥硕厚大的墨绿色叶子中间散发出阵阵清香。离它不远处,栽种着几棵果树,樱桃,杏子,桃。已经结出青涩的小果子,隐藏在树丛中。新一季的美人蕉已经长到小腿那么高。盆栽海棠开出红色的花朵,烈焰一般。果树下有一小丛草莓,开出粉白色花朵,结出嫩绿色小果子,有些已经红艳。白天他们栽下的幼苗在风中摇摆。
这个生长着幼小的繁盛植被的小院,不断的唤醒她童年的记忆,层层递进,渐次打开。这里仿佛住在山顶,隔绝一切,远离尘嚣。她喜欢这清朗的风,安宁的夜,自给自足的丰盛生活。她说,一诺,我很喜欢这里。有一天我们也会像爷爷奶奶一样老,我们仍旧手牵着手在院子中漫步,栽种,培育,收获。他握着她的手,紧实有力。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值得托付终生。此刻,她唯一憧憬的幸福就是将来与他组建一个小家庭,儿女绕膝,偶尔可以在这样静谧的夜,清茶浅酌,共消美景良辰,看日升月落,慢慢老去。
夜晚她和一诺睡在里间的小屋。他的母亲为他们换了一床崭新的被褥,床上摆放着鸳鸯套枕,特地去乡里扯了几尺粉色薄纱,做成窗帘。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睡在外屋的大炕上。一诺说,北北,我很幸福,这是十几年来我在家里第一次有这样不同的感觉,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他深情的吻她的前额。在这匆忙寥落的尘世,个体因为遇到心灵的伴侣,才会获得安宁,踏实。所有经历才变得富足稳妥,有所着落。
仕诚带给北北最大的改变就是,让她重新审视了她与一诺之间的爱情,问题所在。这一次的相守,她变得温顺柔和,他们之间没有争吵,却更加坚定,方向明确。以前的她总是像只锋芒毕露的刺猬,背负着一身伤人的刺,极具攻击性,不知所措的到处兜转,没有方向。她丢失在他无限制的纵容里,他迷失在她暴戾的偏执下。她为爱情设定的标准,使得相爱的人两败俱伤。他是这世间如此美好的男子,却在她不断的苛责中否定自己,甚至曾经怀疑一切。
她遇到仕诚,带给她伤害,教会她成长。她仍旧感激他们狭路相逢的不期而遇。
村子里的时光总是缓慢悠长,人们很早就进入梦乡。不到十点的村庄除了偶尔几声犬吠,显得格外静谧安宁,北北似乎能听到窗外花苞缓慢打开的清冽声音。清晨在微亮的蓝色晨光中,锅碗瓢盆的撞击声,烧柴的噼叭声,从井中打水的声音,有条不紊的铺展开来,交错成趣。偶尔能听到奶奶不甚清晰的方言。他们在太阳渐渐升起的早晨醒来。
她想起小时候的每天清晨,奶奶都会从锅里取出一个刚蒸好的大白馒头,放在碗里,切碎一些咸菜,给她端到床头,催促她起床。她总是在奶奶走之后很久,才慵懒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冬天下雪的清晨,格外清冷,她反倒起的很早。没有馒头,奶奶只要喊一句:“北北,下雪了。”她被像被电击似的从被窝里弹跳出来,迅速穿好衣服,一个人跑出去踩脚印。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事。天色朦胧,家家户户都闭着门,街道上一层厚厚的白雪,干净整齐,没有人迹。她就在平整的雪地上踩出一个一个图案。这个孤独的游戏,让她玩的乐此不疲,是她童年最大的乐趣。十多年过去,她似乎仍旧保持着那时候一颗轻盈,孤绝,敏感,细微,淡泊的心。她与喧嚣热闹日渐商业化的城市始终格格不入,游走边缘。保留那颗残缺不完整,充满淡淡忧伤的心企图与此对抗突破,却力小微薄,能守住的仅仅是自己。
仕诚总说她像个孩子。
谁是谁的沉沦(六五)
快去新单位报到的前几日,哥哥用妈妈的手机打来电话通知北北母亲住院的消息。这些年她和哥哥之间甚少交流,关于对方的消息知道不多,甚至没有各自的联系方式。如果失去妈妈这个链接纽带,他们就会从此两不相扰,断绝任何往来。哥哥是个在妈妈宠溺的娇惯下日渐成长起来的自私势利的男人,软弱无能。三十多岁的男人依旧游手好闲,缺钱时就伸手管母亲要钱,偶尔还会问北北要。结交很多社会上的不良青年,抽烟,酗酒,打架,调戏女人,屡屡闯祸,浑浑噩噩度日。遇到漂亮的女人,总是不惜重金买来昂贵的东西以取悦她的欢心,挥霍无度。曾经因为打伤一个未成年孩童,被拘留过一段时间。出来后,仍旧恶习不改。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儿子,母亲仍旧供奉如宝。只因他是她十月怀胎,历经痛苦生出来的孩子。
北北赶回去时,妈妈已经做完手术,暂时由她的妹妹照顾。胆结石,胆囊已经发炎化脓,她被送进医院时已经疼痛的昏厥过去,做了胆囊切除术,伤口缝合了五针。每天需要打很多瓶药效不同的吊针,消炎,镇痛,营养针。手臂被针扎的肿胀不堪。北北用冷水和热水帮她交替敷,不断的揉搓轻拍吊针周围的血管,让她的疼痛有所缓解。
她小心的将床摇起来,一口一口的喂她稀粥,喝水。打来热水帮她洗脸。妈妈的脸色枯黄,生病的缘故,眼角的皱纹格外突兀。微微凸起的眼袋上布满了颗粒不均的脂肪粒,面容憔悴。两鬓已经花白,发丝凌乱。她第一次距离妈妈这么近,耐心细致的为她洗面。她看到她浑浊的双眼中有清亮的泪。嘴巴蠢蠢欲动,似乎想要表达什么。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可怜的需要孩子关爱的老人。她中年丧偶,亲生儿子又不断惹是生非,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女儿,从小她就虐待她。她打她,骂她,不让她睡觉,用各种手段折磨她。长大后,她总是希望能从女儿身上有所图,压榨光她工作的所有积蓄,不断给她安排各种有钱人的相亲,企图利用她的美貌换取她想要的一切。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让她原本坚硬冷漠的心变得柔软温情起来。
北北蹲下为她洗脚。她的手触碰到妈妈的脚面时,感觉到她心中的犹豫和退缩。在女儿表现出的体贴细致的孝心面前,她是羞愧的。旁边病床上的大妈不无羡慕的说:“您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女儿。”她扶着她上厕所,为她褪下裤子,为她清理身体上的污秽,她试图极力阻止她。她知道她的伤口疼痛,便不辞辛苦的为她做好一切。
每天清晨六点她准时醒来为她量体温,测血压。护士只教了她一次,她十分熟稔的做着这一切。深夜她担心她咳嗽引起伤口阵痛,她便随时保持警醒,如同一只训练有素的警犬,以备随时起身喂她喝水。她不分昼夜的陪伴她。她默默的看着女儿为她做的这些,感怀在心。她开始说,北北,你累了就歇一歇。这期间,哥哥从未出现在病房。有妈妈的朋友,妹妹和弟弟来探望她。送来新鲜的水果和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