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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小意思,大过年的给孙子买些炮仗玩。”刘汉东说。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医生笑了笑,收起红包走了,到了办公室才将钞票递给对桌的实习生,让他存到病人的住院账户上。
祁庆雨被直接送入重症监护室,不需家属陪护,只要按时交钱就行,但刘汉东还是进入探视了一眼,隔着玻璃远远看见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头上包着纱布,戴着氧气面罩,全身接满了监控仪器的探头电线,昨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变成半死不活的模样,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出了ICU,面前忽然多了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都是祁庆雨的老家人,跟着祁大哥吃饭的泥腿子民工占了一多半,其中有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扶着一位农村妇女,应该就是祁庆雨的老婆了。
“这是我妈,我妹妹。”祁麟介绍了一下,刘汉东上前将情况叙述一遍,大嫂眼泪止不住的流,旁边几个妇女都跟着劝。
忽然电梯里又出来一拨人,为首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拉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虎头帽子上小绒球乱颤,粉嫩嫩的很可爱。
两下立刻剑拔弩张,用地方语言互喷,那少妇二话不说,从包里亮出红色的结婚证来:“瞅瞅,都瞅瞅,我和祁庆雨和合法夫妻,你算哪根葱!”
“臭不要脸的,我撕烂你的嘴!”祁大嫂扑过去厮打,少妇不甘示弱,两边的男丁们早已按捺不住,见女将动手了,也跟着卷袖子上去推搡对方,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哭,一场恶战眼瞅着就要展开。
刘汉东大吼一声:“住手!”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他。
刘汉东喝道:“祁大哥还没死!你们闹什么闹,这里是医院,想打架外边去!直系亲属留下,其余人都给我滚!”
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家伙还想说点什么,被刘汉东凌厉的眼神一瞪,只好讪讪离开,ICU前就剩下祁大嫂一家三口,还有那个少妇和她的儿子。
“你是祁大哥什么人?”刘汉东问那少妇。
少妇将结婚证递过来说:“我叫王岚,是祁庆雨的合法妻子,八年前登记的,小虎子是我和祁庆雨的婚生儿子,有合法继承权的。”
刘汉东看了看结婚证,照片上的祁庆雨比现在年轻多了,大背头黑西装红领带,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证件应该不是仿造的。
“这是真事儿?”刘汉东不问王岚,转而去问祁大嫂。
“是真的,这孩子是祁庆雨的种,在外面生的野种。”祁大嫂气呼呼道。
“那大嫂你有结婚证么?”刘汉东继续客串法官。
“俺们那时候结婚谁扯证啊,先上车后买票,后来孩子他爹忙着建筑生意,一直没补办,俺问过律师了,这是事实婚姻,受法律保护的。”祁大嫂虽然一副农村妇女的模样,但一点不糊涂。
刘汉东脑袋都大了,祁大哥可以啊,两套班子都是合法婚姻,那他应该是重婚罪啊,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问王岚:“你来干什么?分遗产?这也不是时候啊。”
王岚说:“我男人病危,我咋不能来,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儿子得给他摔老盆。”
祁大嫂骂道:“呸!你咒我男人早死啊,就算真不在了,也轮不到你那个野种摔老盆!”
眼瞅着又要打起来,刘汉东赶忙制止:“有什么事等祁大哥醒了再说。”
王岚气势汹汹道:“他要是醒不了怎么办,我一辈子都交给他了,总不能让我们孤儿寡母喝西北风过日子吧?”
刘汉东说:“你以为祁庆雨还和以前一样家大业大?我实话告诉你,欧洲花园项目重新启动,全是我借给他的资金,现在项目摊上官司,政府要修路,小区成了违章建筑,要全部拆除,官司打得不可开交,本地黑社会也经常来找茬,你想分财产好啊,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继承祁庆雨的财产,就得同时继承他的债务。”
说完这些,刘汉东感到自己像是刘表病逝之后的刘备刘皇叔,内有孤儿寡母,外有强敌环伺,何去何从,只在自己一念之间。
第五十八章 活皇上
刘汉东的话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震撼效果,王岚嘴一撇道:“你别给我提那些,说了我也不懂,我就要个说法,说啥也不能亏待了我和孩子。”
祁大嫂又骂道:“野种!骚货!你钻到钱眼里去了!”
王岚针锋相对:“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老祁遭难进了监狱,我可没改嫁吧,我辛辛苦苦帮他拉扯孩子,论功劳论苦劳,都不该少了我们娘俩的,我也不贪心,一半就行。”
祁大嫂嚷道:“你想得美,只要我在,你一分钱都别想拿走。”
王岚冷笑:“你说了不算,他们说了也不算,得法院说了算,咱们法庭见。”说完拉着儿子扬长而去。
“老头子,你可不能走啊,你让我们娘仨可怎么活啊。”祁大嫂一把鼻涕一把泪,盘腿坐在椅子上开始哭天喊地,惹得护士过来干涉,请她到外面去哭,别影响了其他病人家属。
祁大嫂眼一瞪就要冲护士发飙,被刘汉东劝住,搀扶着大嫂到走廊里去商量,一群家乡人围上来问长问短,祁麟年纪小没主见,六神无主支支吾吾,他妹子也是个老实闺女,正只知道哭,大家的目光就都投向了刘汉东。
祁庆雨和刘汉东是拜把兄弟,欧洲花园有刘汉东的一成股份,这事儿大伙都知道,他又是城里人,大学校长,这个主心骨非他莫属。
刘汉东深感责任重大,他当仁不让开始安排,让祁麟领着两个工人在医院守着,又让亲戚们带大嫂去工地休息,大家手机保持畅通,随时联系。
祁大嫂紧紧抓住刘汉东的袖子,眼泪婆娑道:“大兄弟,我们娘仨就指望你了,你得给我们做主啊。”
刘汉东郑重地点头:“大嫂,万事有我,放心。”
祁大嫂和一帮家乡人哭哭啼啼的走了,刘汉东叫了两个昨晚的目击证人,陪自己再去派出所催促破案,开车途中他问俩工人:“祁大哥养了小的,你们都知道么?”
工人说:“那是老远以前的事儿了,王岚的哥哥王建在工地上当施工员,介绍他妹子来当会计,那时候王岚才十九岁,那么水灵的大闺女,谁看了不眼馋,工地上一帮光棍汉有事没事都喜欢往指挥部凑,哪知道人家闺女有的是心机,早就勾搭上祁老板,登记结婚生娃,都是瞒着家里私底下办的。”
刘汉东感慨不已,曾经何时,他把祁大哥当成心中的道德楷模来尊敬,哪知道也是个背地里养二奶的暴发户,偶像破灭的滋味不好受,大厦将倾的感觉更让人不舒服,欧洲花园这个项目从成立以来就历经磨难,事到如今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遭遇大难,祁大哥倒下,根本没人能收拾这个烂摊子,自己也无能为力。
来到蕴山派出所,接警人员的态度大为改观,一位副所长亲自接待刘汉东,又是递烟又是倒茶,说都是自己人,打个电话就安排了,还亲自来一趟多不好意思。
刘汉东很纳闷,怎么上午来还打官腔推诿,晚上就这么热情了,自己还没给沈弘毅、徐功铁打招呼呢。
副所长是个大红脸,拍着胸脯说已经有线索了,夜里就有抓人,明天就能到案,刘汉东将两条苏烟放在桌子上,直接问道:“哪位领导打过招呼了?”
“沈局长直接下令,限期破案,不能让老百姓连年都过不好。”副所长很自然的将烟推到一边,煞有介事道:“我们已经查过路面上的治安摄像头,掌握了犯罪分子的一些重要线索,进行了周密的布控,确保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既然警方如此卖力,刘汉东放下心来,又赶回了医院,祁庆雨依然没有醒转的任何迹象,祁麟等人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打了地铺睡得正熟,刘汉东找到值班医生询问病情,医生告诉他,病人现在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植物人,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就会永远睡下去。
“奇迹出现的几率有多大?让他儿女在床前经常说说话管用不?”刘汉东不愿放弃希望,刨根问底。
年轻的女医生瞄了他一眼,问清楚刘汉东和病人的关系后才说:“百万分之一吧,就算苏醒了,智商也会倒退到五六岁幼儿的水平,完全恢复那种事只会出现在韩剧里,现实中不可能发生。”
女医生继续说:“一般情况家属就放弃治疗了,因为维持费用很高,ICU一天基本费用就好几千……当然,还是看经济情况和家属的意见没,我们医院只管看病。”
刘汉东慢慢蹲了下来,十指插在头发里,嘴角痛苦的抽动着,他知道,祁大哥再也回不来了。
……
温泉镇,尚风尚水别墅,王世煌正在家里打麻将,大过年的他没啥别的兴趣爱好,就是喝酒赌钱,这一会儿手气特别好,连赢了好几把,面前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富豪们耍钱玩的比较大,人民币票面太低不够刺激,都是用百元面额的欧元或者美金,一晚上输赢几百万是常事。
“哈哈哈,今天真够旺的,财神爷都向着我。”王世煌拿起几张钞票塞进身畔美女的胸口,顺势捏了一把。
“煌爷你坏死了。”美女娇嗔的推了一把王世煌,乖巧的拿起一枚开心果塞进他嘴里。
忽然一人匆匆走进来,正要附耳低语,王世煌不耐烦道:“咬什么耳朵,有事就说,都是自己人。”
那人道:“祁庆雨脑溢血不行了,医院最新消息,植物人妥妥的。”
王世煌愣了半秒钟,继而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声,笑的大家毛骨悚然。
“我刚才就说了,财神爷都向着我,现在看来连老天爷都向着我,祁庆雨一完蛋,欧洲花园就是我囊中之物!”王世煌压抑着心中激动,故意不动声色,继续打牌,可是连连出错两张,都被下家吃了,气得他一巴掌削过去,“吃,吃死你!”
手下干咳一声又说:“蕴山所的关系打电话来说上面施加压力,今晚上就得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