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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完了,他又接着说余老四:“这不是大家都没什么见识么,就都觉得余老四长得好,他也觉得自己长得好,说媳妇的时候眼光就高了。余老四也就比我小两岁,给他说过的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哪个都看不上,就看上一个。”
秦建国说到这里,就没继续往下说了,但陆悠却猜出了他的未尽之言。
“余老四看上的是……董雪燕?”那时候董雪燕还不是陆悠的大表嫂,陆悠就干脆叫她名字,“但余家条件太差了,就算余老四在董雪燕眼里是个俊小伙,可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董家肯定不能同意。”
“董家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董雪燕确实嫁给了大表哥。”秦建国心想,蒋家大表哥人还是不错的,但长得确实有点寒碜。
大表哥的长相,就是陆悠也说不出一个好来。人高大是高大,但并不强壮,一身的虚肉。那五官真是看不出好赖,被满脸的络腮胡子给遮完了。
而董雪燕呢,说句实在话,那确实是十里八村难得一见的标致人。白皮肤,圆脸蛋,乌黑的头发红润的唇,身材丰满,性格爽利,一看就是能当家做主生儿子的小媳妇。
要是没有余老四这茬,董雪燕跟大表哥未尝不能好好过日子。但董雪燕正好嫁到了清水大队,离余老四所在的清泉大队只有一小时脚程,这见面的机会太多了!
一边是长得俊嘴巴甜的旧爱,一边是长得丑家境好的丈夫,董雪燕能怎么办呢?
“她跟余老四,应该没什么来往吧?”知道这层关系,陆悠就问秦建国,“我跟董雪燕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她不是个蠢人,不可能干那些不靠谱的事。”
董雪燕当然不可能干那种丢人的事!这种事,不仅不能干,连沾都不能沾。否则,队里那些长舌妇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有志,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他喝了农药,我要走,他非拉着不让走,还说我要是敢走,他就死在我面前!”蒋家睡房里,董雪燕捂着脸,哭得眼睛通红,“我能怎么办啊!我不敢走,却不敢不走!”
蒋有志坐在床边上,眉头皱成了“川”字,“他真喝了农药?”
董雪燕点头如捣蒜,“他应该喝了,我看他脸色都不对,就赶紧走了。”
“你没叫人?”蒋有志脸色一变,厉声问道,“你发现他喝了农药,没喊人就走了?”
“我……”董雪燕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见蒋有志发怒,她突然崩溃大哭,“我怎么叫人?我把人叫来,别人看到我跟他在一起会怎么想?我还要不要脸,我还要不要活?”
蒋有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了好几秒,他很想说:既然知道别人会乱想,为什么还要单独跟他见面?是,现在是新社会了,男女之间也可以是正经的同志关系,他不该那么狭隘,把人想得那么龌龊。
但她也不想想,她跟余老四见面的意义在哪里?于公于私,她跟余老四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妈见个毛的面!
蒋有志猛地站起身,直直往外走。
他现在必须赶紧去一趟清泉大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了!
当蒋有志不理董雪燕哭喊,走出门就看到他姑奶奶带着表妹和表妹夫进来时,就意识到出事了。
陆悠已经把事情经历说给陆奶奶听了,陆奶奶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对蒋有志说:“有志,马上带你媳妇去我家里。”
“姑奶奶,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那才叫心虚!”蒋有志拒绝了陆奶奶的好意,“本来没什么的,这一走,倒像是有点什么。”
不管余老四因为什么而喝了农药,还真怪不到蒋家头上来。
说他是爱而不得,用喝农药威胁董雪燕?那也不是董雪燕的错,认真说起来,董雪燕才是弱势的一方。
蒋有志的想法没有错,但这一切,都得建立在没死人的前提下。
见他不知轻重,陆悠立马扔了个炸弹:“有志哥,余老四死了。”
“你说什么?”蒋有志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悠,惊得连声音都哑了,“他死了?”
“是啊,他死了。”陆悠面露怅然,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活得好好的,偏偏要寻死呢?
在生存环境恶劣的末世,很少有人求死。即使活得再艰难,也要努力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余老四一个大好青年,不想着努力干活改善生活,不想着多相看几个姑娘,偏偏想死……陆悠真是不能理解!
他这一生才总共才见过几个姑娘,就为了董雪燕要死要活。说白了,还是经的事少了,才会一不如意就寻死觅活。
陆悠还在兀自感叹呢,蒋有志立马进屋叫董雪燕。
陆奶奶就说:“有志,这事跟你媳妇没关系,你不要冲她发脾气。”
不管有没有关系,在这当口,也必须稳住。有啥事,过后再说,先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余老四他妈,叫李桂芝,听说拿着菜刀找过来了。等会人来了,千万不要跟人发生冲突。哪怕被她骂几句,也就算了。”陆奶奶又跟接到消息赶回家的蒋忠德说,“不管怎么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是个人都难以接受。”
蒋忠德长得牛高马大,但他跟陆奶奶不一样,陆奶奶至少五官长得好。他那五官……能生出蒋有志这种儿子的老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看着一心为自己打算的亲姐姐,难看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姐啊,放心吧,我都晓得。”
出了这样的事,陆悠和秦建国暂时也不能离开,就留在蒋家。
蒋家人严正以待,连晚饭都不敢做,就等着李桂芝上门。
可当看到举着菜刀找上门的李桂芝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老四,都怪妈没本事,让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妈错了,你别生气啊,好不好?”李桂芝站在蒋家门口,举着一把菜刀,脸上的表情却温柔似水。
她对着蒋家的围墙轻声细语:“儿子啊,咱们再等等,再等等,妈就能带你过上好日子!到时候,妈就上门提亲去,给你把媳妇娶回家,你乐不乐意?”
“啥?你说媳妇没啦,嫁到别人家去了?不担心啊,乖儿子,妈去求求人家,妈给他们跪下,妈给他们做牛做马……要是还不行,妈把刀架在脖子上,总归让你娶上媳妇儿。”
李桂芝怔怔地看着围墙,笑得泪流满面。
她跪在地上,把刀架在脖子上,眼泪滴在菜刀上,发出“嘀嗒”的声音。
“儿子啊,你就是妈的命根子呀!妈大半截身子都埋进地里了,妈都活够了!只要能让你们兄弟几个过得好,让我干啥都行!”
“只要能让你娶上媳妇,妈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
“张凤霞那个老货,你说她运气咋就那么好呢?我儿子长得多俊啊,领导咋就看不上你,非得选她那丑儿子?”“余有粮你个窝囊废!老婆孩子你都养不起,你他妈是个男人吗?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看上你这个龟孙子!离婚!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跟你过日子也行,你得给我儿子建房子……”
李桂芝在蒋家门口自言自语,说了一堆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话,就满足地笑了。好似在她眼里,所有的事都按照她所想的那样,顺利进行。
她疯了,亲眼目睹儿子死亡的李桂芝,疯了。
蒋忠德不敢露面,也不让其他人跟李桂芝接触,就怕刺激到她。
他赶紧给清泉大队书记陆忠打了个电话,让李桂芝的儿子过来接人。
直到夜幕降临,李桂芝才被她的大儿子半哄半骗带回了家。
秦建国和陆悠在蒋家吃了晚饭,杜秀兰拿了几朵菌子过来做汤,清香的菌子吃在嘴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回去的时候,陆悠坐在后座上,双手支着手电筒,给秦建国照明。
“建国,能看见路吗?”陆悠问。
“能,亮得很!”秦建国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媳妇儿,你别举着电筒,手累!要不你关了吧,今晚大月亮,不需要照明。”
其实夏天的夜晚并不算黑,满天星辰,皎白月光,就像一盏盏灯光。哪怕并不明亮,但也能看得清路。
黑暗对陆悠来说,并不妨碍什么,就算没有月光,她也能正常视物。这不是一种天赋,而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换了个身体,对夜晚视物的能力并没有影响。只要她想,换成高度近视眼,也不影响行动。
秦建国当然没有陆悠这种能力,但他眼力也不错,有月光和星光的加持,在大路上骑车没有问题。
“没事,我不累。”陆悠拒绝了秦建国的提议,仍旧支着手电。
“这样,你到前面来坐。”秦建国把车停下,让陆悠坐到前面横杠上,“反正大晚上的也没人看见,坐前面更方便。”
为什么白天不能坐前面呢,也是当下风气比较保守的原因。大白天就搂搂抱抱,不管是不是夫妻,别人都会觉得有伤风化。
当然,这都是表面现象,其实别人心里怎么想,没人知道。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大家都说这就是伤风败俗,谁敢说不是,那这个人就是异类。
陆悠遵循这个规则,是因为这个规则并未触及她的底线,也因为打破规则不划算,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
这会儿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打破她不喜欢的规则,她还挺兴奋。
“建国,你冷不?”陆悠坐在横杠上,一手支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搂着秦建国的腰,身体依靠着他的胸膛。
山区地带,昼夜温差大,白天气温接近四十度,晚上只有二十度,冷飕飕的。
秦建国说“不冷”,陆悠又问他“累不累”。
问一个立志要扛三个鱼雷的海军汉子累不累,这跟在床上问一个男人行不行,是一个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