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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悠知无不言,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告诉老汉。
在等秦建国的这段时间里,陆悠和老汉相谈甚欢,两人自觉跟对方算是熟人了。
老汉姓杨名树根,家住进东大队,他亲弟弟就是大队书记。要不然,杨树根也不可能驾着大队的公共财产上竞阳市。
至于杨树根进城办什么事,他没说,陆悠也没问。两人本就是初识,陆悠要不是为了某种目的,也不会自曝其短,将她的信息透露出去。
无论在哪个年代,交浅言深都是大忌。
孩子们换了个地方继续睡觉,陆悠和杨树根说了一会儿话,就见秦建国背着个大背篓,大步流星走来。
“杨大叔,那就是我男人建……秦大牛!”
让秦建国喊了人之后,马车重新出发。
马车比牛车快,进东大队这匹马,又被伺候得不错,身强体壮,速度不慢。
到了下午四点,马车就到了前进公社。
在路上的时候,陆悠就得知了秦建国这趟的收获,她打算在公社下车,顺便买点东西。
悄悄给杨树根留下五斤没有脱壳的麦子,陆悠挥了挥手,跟这位热心肠的老汉告别。
秦建国按照陆悠的提示,找到了竞阳市的一处黑市。他运气不错,一去就碰上个卖粮食的,他花钱买了一背篓粮食,粗粮细粮都有。
甩掉了跟踪他的人,秦建国背着粮食走街串巷,又用粗粮换了不少票证。
这个年代可不比八十年代,有钱没票证,同样买不到东西。
只可惜时间太短,他又不熟悉情况,这次并没有换到多少票。
留秦建国看孩子,陆悠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一些日用品。
至于食物,她没买,也买不到。
像是肉类,连城里人都抢不到。即使她手里有票,也买不到猪肉。
不过,有她和秦建国在,对于吃肉,倒是不用担心。
趁着天还没黑,一家人高高兴兴回了家。
到了进山大队,陆悠和秦建国兵分两路,秦建国先背着东西回家,陆悠则哭哭啼啼,牵着几个孩子走在大路上。
她逢人便哭,也不解释。
几个孩子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一见她哭,就跟着哭,还哭着喊着“奶奶不要卖掉我们,我们吃得很少”……
在路上转了一圈,整个进山大队的人都知道了,程素英和秦珍珠故意支开秦大牛和陆大妞,趁人不在,将四个孩子卖掉。
好在老天有眼,有人看到四个孩子坐上牛车被不认识的人带走。后面看到秦大牛和陆大妞,赶紧通知他们。
秦大牛和陆大妞日以继夜地赶路,总算追上四个孩子,在好心人的帮助下,顺利带回孩子。
被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陆悠也不嫌丢脸,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知道妈这是舍不得孩子吃苦,想要让他们去城里享福。可孩子就是我的命啊,我不能失去他们!”
见陆悠和四个孩子哭得实在太惨,其他人看不过眼,纷纷责骂秦家人,尤其是程素英。
住在这附近的人谁不知道,秦家说是分家了,把秦大牛一家分出去。可这个分,也只是把人撵出去,不准秦大牛一家在秦家吃饭。
至于秦大牛两口子挣的钱和粮食,可全都捏在程素英手里。
现在这日子确实不好过,家家户户都吃不饱,有那身体不好的老人,根本熬不过去。
进山大队条件不好,穷,但有一点好,离山近,好歹还有活路。
家里的婆娘再是抠门,却也只是为了生存,想让一家人完完整整地熬过灾难时期。
可程素英却不同,她是真的心狠,根本不给大儿子一家吃喝!
这是想要活活饿死秦大牛一家啊!
“怪不得,我就说程素英今天咋就回了娘家,她平时恨不得娘家人都死绝了,又咋会主动回去?原来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叫人知晓!”这是跟程素英有仇的。
“这老娘们儿也真是心黑,大牛难道不是她亲生的?康娃儿和他弟弟妹妹,难道不是她亲孙?连亲儿子亲孙子都能下得去手,啧啧啧……”这是幸灾乐祸的。
“怪谁呢?还不是怪秦大牛自己拿不起事!孝顺爹妈是对的,可为了爹妈,连自己孩子都不顾了,这叫啥?叫愚孝!现在早就不兴老的那一套了,伟大的领袖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秦大牛早该反抗秦家,反抗秦家的剥削和压迫!”这是热衷于政治运动的。
“行了行了,大人有错,孩子可怜。赶紧让大妞带孩子回家去,先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唉,作孽啊!”大队长挥挥手,让大家散了。
他家跟秦家有点关系,他婆娘和程素英来自一个大队,是五服以内的堂姐妹关系。平日里,程素英跟他婆娘走得挺近。
不管程素英是真恶毒还是假额度,大队长都不想听人在私底下议论,他怕牵扯上他家那个蠢婆娘。
见效果达到,陆悠也不逗留,非常干脆地带着四个孩子走了。
她相信,要不了一天的时间,程素英和秦珍珠的闲言碎语肯定会传得人尽皆知。
程素英干了坏事,还想置身事外,做梦!
秦珍珠想拿卖了侄子侄女的钱置办可观嫁妆,做梦!
而这一切,还只是开胃菜而已。
等着吧,以刘嫂的能耐,过不了多久,她肯定就能出来。到时候,她第一时间就会上秦家,找程素英算账!
刘嫂行事一向低调,干她这一行的,也必须低调。现在被公安盯上,哪怕她逃脱坐牢的下场,也不可能再继续干这个买卖。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刘嫂因程素英断了财路,两人之间的仇恨,不亚于杀父之仇。
以刘嫂的手段和能耐,相信她不会让陆悠失望。
领着四个孩子回到家,陆悠站在狭小的茅屋里,倍感无奈。
穷啊,真的太穷了!
当务之急,除了解决一家人的温饱,还有住房问题。
以这间屋子的简陋程度,一旦下雨,那绝对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的节奏。
就算这两年干旱,难遇下雨天。但陆悠也不打算让一家六口人挤在这么个破屋子里。
要知道,这屋子可不是用来住人,而是堆柴火的啊!
可陆悠想要换房子住,也不是那么好换的。
一来,大队的人都知道,秦大牛和陆大妞算是净身出户,别说钱,连碗筷都没分到一套,哪有钱建房子?
陆悠手上这笔堪称巨款的钱,无法解释来源。她必须先解决来钱渠道,才能将钱花出去。
再者,秦家说是分了家,可户口却没分,也没个证明。陆悠不想她前脚修了新房子,后脚房子就被程素英占去。
必须先把这两个麻烦解决掉,才能进行下一步。
秦建国在草棚里烧水做饭,陆悠本想打点热水,先给几个孩子洗一洗。可下一秒,她恨不得仰天长啸!
家里没盆子!没!盆!
无论大盆小盆,大桶小桶,通通没有!
不仅这些家什没有,像锅碗瓢盆,也是没有的。家里就只有一个石锅,煮了东西,一家人就围着石锅,用两根树枝当筷子,夹着吃。
陆悠:……脑子里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草!泥!马!”。
如果说,程素英是坏心烂肺的恶人,那秦大牛和陆大妞就是帮凶,尽管他们从无害人之心,甚至对自己的子女,也有感情。
然而,“好人”就不会做坏事了吗?
不,“好人”做起坏事,甚至比坏人更可怕。
“好人”犯错,受害者连讨回公道都不行。谁叫人家是“好人”呢,人家犯错,那也是无心之过啊!
秦大牛和陆大妞就是这样的“好人”,他们或许也爱自己的孩子,但同时,他们才是伤害孩子最深的人。
难道这两口子没有能力养孩子吗?
有,他们有!
但他们没办法啊,他们没办法反抗程素英这个大家长。所以,只能让孩子受罪。
陆悠可以肯定,如果她和秦建国没来,即使家里这四个孩子没有被卖,也会很快饿死。
孩子被饿死,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程素英造的孽。甚至连秦大牛和陆大妞也会这么认为。
程素英固然可恨,但最可恨的,还是这两口子。
要不是陆悠现在就是陆大妞,她真的很想对着陆大妞那张脸,狠狠“啪啪啪”。
“妈……妈!你,你怎么了?”见陆悠面色狰狞,秦小莲吓了一跳。
她赶紧抱住陆悠的大腿,声音里带着哭腔:“妈,妈,你别生气,我跟小康,会照顾好弟弟妹妹,我们会很乖的!”
“对不起,小莲,是妈妈不好,妈妈刚才在想事情,是不是吓到你了?”陆悠面露懊恼,都怪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差点吓到孩子。
不过,这孩子是不是太过敏感?
从昨天到现在,陆悠不止一次听到孩子们说:“我们吃很少,我们很乖。”
陆悠皱了皱眉,看来,即使孩子年纪还小,却也察觉到父母的心思。
幸福的家庭,即使贫穷,仍能给予孩子安全感。
不幸的家庭,即使锦衣玉食,也会让孩子感到不安。
这四个孩子之所以这么懂事,不是秦大牛和陆大妞教得好,而是天生。
看着孩子们怯怯的眼神,陆悠不由叹了口气。
压下对自家闺女的想念,陆悠让四个孩子排排坐在床边上,她尽量用最柔和的语调跟他们保证:“小康,小莲,还有小杰,柔儿,你们要记住,你们四个,是爸爸和妈妈最珍贵的宝贝。我和爸爸向你们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们受到欺负。”
“小康和小莲,你们是大孩子,以后就监督爸爸和妈妈,好不好?”她看向秦小康和秦小莲,目光中带着绝对的信任。
在陆悠的鼓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