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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军十一万,还有狼兵二十万,以洪水之势,赶往邯水。
战事一触即发。
八月初九,洛王于朝阳台登高祭祖,焚香祭旗。随后,带着本部军队以及十五万眉山军过江,留下五万眉山军和徐素镇守邯水。然而李策的军队迟迟龟缩在大营中不敢迎战,一连五日,只有几场上百人的战役,说是军队作战,还不如说是百姓群殴。一时间,李策之名在卞唐大地沦为笑柄。唐皇惧怕洛王,龟缩营中不敢出战之事,传播得天下皆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李策就要丢了江山的时候,楚乔却突然吩咐梅香收拾行装,准备进京。
梅香不解其意,直言询问。
楚乔看着正东方的徐素大营,目光变得有几分迷离,她想起了当日西硕军被集体屠杀的那一晚,惨叫声响彻耳际,整夜不绝。
“这场仗,就要结束了。”
八月十七,大唐军队终于一扫之前的颓气,大军齐齐出动,于狐林垣和洛王大军展开激战。
战士们奋勇厮杀,战争持续了一日一夜,没有一方有丝毫退让。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皇权争夺战,胜的一方必定金玉加身,前程锦绣,失败的一方则要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就在战役进行到关键的时刻,徐素将军却突然出现在战场之上。
洛王大军欢声雷动,然而还没等他们的笑声消失,徐素大军却突然举着马刀向洛王军队后方杀将而来!
八月二十,洛王兵败,死四万余人,余者降。
洛王在两千铁血亲卫的护卫之下,一路逃到了邯水,却发现部下的五万将士已经全部身死。邯水汤汤,无船可渡。洛王走投无路之下,于邯水江畔拔剑自刎。
至此,这个登基仅仅十一天的景衡帝黯然离开了卞唐的政治版图,一切消于无形,就好像他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一样。
八月二十一,大皇军队追杀洛王余党,一路斩杀西南大族三百余家,女子充为官妓,男子凡身长过马鞭者一律斩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整个西南氏族被连根拔净,罡风过处,一片萧瑟狼藉。
八月二十七,唐皇班师回朝,于此次平叛当中立下大功的徐素将军继续带兵剿灭叛党,鲜血以西南眉山为中心,一路蜿蜒,横漫过整个卞唐国土。
九月初四,大皇下达旨意,将此次从西南氏族中收缴而来的物资分出一半,平均分摊给在此次战乱中遭到迫害的各个省郡,并且减免西南五年赋税,以令西南之地休养生息。一时之间,李策的声望攀至顶点,这些在战乱中失去家园亲人的百姓突然知道自己还能活下去,无不感激涕零,叩谢皇帝的天恩。
九月初九,楚乔带着平安等人再次上路,乘船渡过邯水,前往唐京。
卞唐仍旧是卞唐,天蓝云白,熏风依旧,只是那些曾经死在战场上的战士,却再也看不到了。
九月十五,窗外的月亮圆圆的一轮,像是一块成色上好的玉盘。殿外的梧桐之间,飞舞着无数流萤,闪烁着微蓝色的光,轻轻地来回盘旋。
整个皇宫都是寒冷而清寂的,上上下下挂起了纯白的帷幔,惨白的蜡烛代替了过往的宫灯,发出莹莹的光晕。
她跟在侍卫身后,缓缓地走着,金吾宫仍是这般大,可是失去了彻夜不息的伶歌软曲、粉腰玉臂,这座巍峨的宫殿,突然间就显得那么空旷了。
袖口的箭纹擦过两侧的衣襟,发出簌簌的声响,夜太静,乌鸦飞过头顶,抬起头来,却只能看到蹲在高高房檐上的镇兽。苍茫的暮色如迷雾般散开,阴郁的松柏下焚香袅袅,楚乔举目望去,隐隐听到僧侣们吟唱的经文,像是从天的另一边遥遥传来,让人心里发空。
宓荷居并未有什么改变,梧桐连绵,荷塘夜色,蝉鸣声一声长过一声。淡淡的月色从白绵窗纸上透过来,西首的几扇窗子却大敞着,湿润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潮湿的水汽,满殿青白色的帷帐翻飞,一只已经破旧的风铃挂在窗前,不时发出丁零零的声响,依旧清脆,像是破冰的歌声。
李策就坐在那一片青白帐幕之间,一方乌木小几,两方蒲团小座,一只青青玉壶,两只莹白酒盏。
青纱帷帐随风飞舞,不时扫过空荡寂静的大殿。李策乌发披散,一身暗紫色锦袍,上面绣着青碧色的云纹,盘旋交错,层层叠叠,以皇家特有的针脚细密地缝制,面如白玉,映着月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幅静止不动的画。
楚乔站在门口,手扶着青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走上前去。
夜风吹起纱帘,李策于月光下转过头来,面容疏朗,眼睛微微眯起,仍是那副淡笑的狐狸模样,对着她轻轻地笑道:“你来了。”
这一声很平静,却叫楚乔心里发酸。她看着他,只觉得他仍是自己离开时的那副样子,嬉皮笑脸,顽劣胡闹,凡事却又都能看透彻。
岁月急促而去,那么多事相继发生,快到让她回不过神,此刻看着他,她隐隐觉得有几分陌生,却又有几分心疼。
楚乔走上前去,蹲在李策身边,抿紧嘴角,眼睛酸酸地发涩。
李策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仍像往常一样,有意地将她整齐的发髻弄得散乱,笑着说道:“干什么哭丧着脸?我又没死。”
他越是这样笑着,楚乔越是觉得心里难过,她强行扯出一个笑容,点着头说道:“没事就好。”
窗半开半合,隐见窗外盛放着最后一池清荷。
李策低下头,静静地摸索着酒盏边繁复的花纹:“他是乱臣贼子,不能入殓皇陵,我将他葬在了罗浮山上。”
一阵清风吹进来,窗上的风铃发出一连串声响,抬头看去,只见那铃铛上雕着繁密精巧的花样,边角处还以镂空合欢花图案为饰,描着细细的金粉,即使经历多年风吹日晒,颜色依然鲜亮。
李策浅浅地饮了一杯,目光很平静,语调淡淡地说道:“芙儿也葬在那儿。”他抬起头来,嘴角清淡,神色迷蒙,目光中却带着晨曦般轻微的亮色,“生不能同生,死得同穴,也不枉他最终这背水一战了。”
大殿里终究安静下来,楚乔坐在李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一杯一杯饮酒。她没有坐到对面那个位置,因为她知道,那不是留给她的。
孤灯皓月,他在等待一个永不会再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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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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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会反。最新章节阅读。”
李策自顾自地说话,楚乔没有出声,她知道,他现在并不需要有人回答,需要的只是有一个人肯静静地听罢了。
“我等了他很多年,可是我也有一丝希望,希望他心血来潮又不想反了。”
李策自嘲一笑,仰头饮下一杯水酒,转过头来对楚乔笑道:“你知道吗,李洛自小就没我聪明,军法武艺都不及我,唯独诗文比我好。他小时候说希望长大后可以遍召当世博学大儒,找一个风景秀丽之地开衙立府,编撰一部最详尽的西蒙大典。”
他眉心微微卷曲,月色从蒙了素纱的窗格间簌簌漏进,洒在他英俊的脸颊上。他静静地说:“其实他不知道,我在登基为太子的那一天起就已在安青为他建立典籍库,只可惜,芙儿死后,再也没有机会同他说。”
他的眉头突然紧紧皱起,声音也带着几丝暗恨,用力地从牙缝里挤出那么几个字来:“你说他,为何一定要反呢?”
酒盏啪的一声碎成两半,尖锐的玉器刺入他的虎口,鲜红的血喷溅而出,像是一朵朵绚烂的海棠。
楚乔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就在这座宫殿之中,秋夜梧桐之下,一袭青衫的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温软地对她说:“我是洛王。”
依稀间,在被灰尘蒙盖的角落里,有风轻轻吹起岁月的水波,时间倒溯到很多很多年前,有三个年幼的孩子曾经在这座空寂的大殿上嬉闹奔跑,他们的笑声像是六月的熏风,吹破了这座冷寂幽宫的绵绵浓雾,吹破了这个叵测阴暗的帝王家宅
“芙儿,说好了今天给我当媳妇,昨天前天都是他,今天该轮到我啦。”
“我不要!”
“为什么?你说话不算数!”
“就是不要!”
“哼,我告诉父皇,现在就把你娶过门。”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啊!死丫头,你怎么咬人?”
“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该去上书房上课了。”
“洛哥哥,太子欺负我。”
“什么哥哥?要叫皇叔!皇叔,芙儿得病了,乱咬人,我要去医馆找太医,今天不能上课了。”
夜凉如水,昔日的浮华光影渐渐消散,只剩下一片浅浅的清辉。冷月如霜,平地乍起清冷的料峭,这样炎热的盛夏,肌肤却激起一片细细的酥麻,风顺着脊背爬上去,终究盘踞在脑海之中,播撒一片奢靡的颓意。
李策喝多了酒,背影清瘦一条,歪歪斜斜地走出了宓荷居的大门,
一点点消失在梧桐月色之中。
楚乔站在窗前,看着渐渐离去的他,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像是一湾破碎的冰湖。
皇权之争,历来是残酷而血腥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就如燕北和大夏之间一样,无法调和。
她突然想起了燕洵,想起了他当年杀死乌先生等人时自己的心情。
也许境况稍有不同,但是终归都是一场权力的争夺罢了。如今的李策会为了洛王的死而伤心难过,那么此刻的燕洵,可会为当日的所为而感到后悔?
缳缳死前那声绝望的怒吼和邯水江畔西硕军最后的惨叫声一点点融合在一起,像是一声声尖锐的咆哮,在脑海中翻江倒海地翻涌。
权力的大厦一点点耸立而起,终究只有一个人能踏上去,而在这之前,要有千千万万的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