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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无他,“死亡”对于年轻的魔法师们实在是太过遥远,他们的认知里,死亡就只是远方传来的某位老魔法师安详去世的消息,或是某位有名的魔法师在羊皮纸上写下留言,然后在一次大陆边缘的历险后失去所有踪迹。
魔法的世界里,死亡被称作“永生”,是有预兆的、有准备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数十天前还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同伴,忽然间被宣告不会再出现,只剩下一句短促的“死了”——当他们第一眼看到温斯顿狼狈的样子时,所能做出的最糟糕的设想也只是“在寒冰之谷里冻坏了”。
“温斯顿,你在开玩笑吗?”那个魔法师醒过神来,怪叫道。
温斯顿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塞纳尔,你该庆幸我现在没有力气用魔法我想把你打一顿。”
与此同时,桌上的海缇也蹙起了眉,小声道:“温斯顿从来不爱开玩笑可他们只是去了寒冰之谷的最外缘,赫伯特老师也在,他可是岩系的高阶魔法师——还有,丹尼尔要怎么办?”
“他们的世界可真危险。”林维旁边,刚刚从大陆来到这里的魔法学徒洛克斯对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蒂姬狠狠瞪了他一眼:“愚蠢的大陆人!”
“出岛的几级已经都回来了,”西珀的语气仍然温和冷静,但脸色已经凝重了起来:“我们回去。”
“魔法师老爷,这里晚上很冷,我来为您们点燃壁炉——用最好的花楸木!”
酒馆老板正从侧面一个小门里出来,满脸殷勤笑容地抱着准备放进壁炉中的花楸木块,却惊讶地看见魔法师们已经差不多走完,只剩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把脑袋又从门里探了进来:“花楸木诶我家里从来不舍得用这个。”
——他很快就被一个漂亮但又带着凶气的魔法师少女拉走了:“原来在大陆上,你也是个穷鬼!”
只有一个黑袍子的魔法师礼貌地对他微笑了一下:“感谢您的招待。”随即也与自己的同伴转身离开了,他样貌十分俊秀,有一双使人印象深刻的深紫罗兰色眼睛,让老板依稀觉得有些熟悉。
老板不解地挠了挠脑袋:“待了一整个下午,说走就走了——魔法师老爷们真是古怪得厉害!”
他晃晃头,自言自语:“这样也好,省下了我昂贵的花楸木嘿嘿,没想到我老查理也有招待魔法师的一天,还是这么多个!回家要好好讲给我的莉莉丝和小查理听——他们倒是也不像睡前故事里那么可怕!”
天色已经完全昏沉,不同于白天的阴暗,别有一种使人喘不过气来的灰黑,风平浪静的航行季会出现的负有盛名的“塞壬湾日落”景象完全被阴雨和闷雷声取代。
海兽巨大宽阔的黑色脊背站上了魔法师们,虽然人数比来时有所增多,但仍然显得十分渺小——他们与海兽相比渺小得很,海兽与整片塞壬海比起来也不值一提。由于魔法师之间气氛沉重,行程显得十分漫长,使人错觉自己正飘荡在起伏不定、无边无际的命运汪洋上。
海缇坐在边缘,将双脚浸在海水中,托腮看向远方。
“在想什么?”林维在她身旁坐下。
“丹尼尔的同伴,”海缇抱起自己的膝头:“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她眼眶红红,林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安慰她,但海缇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又自顾自说了下去:“还有丹尼尔,他会很悲伤吧?”
少女原本清脆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父亲离开的时候,我在房间里哭了整天可丹尼尔只会比我更加悲伤,我的父亲也许还有回来的一天,但他们不会了。”
海缇曾说起过她的父亲,是个浪漫的吟游诗人,在她很小时便离开了——与她的母亲微笑告别,去“追寻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她的母亲则长久地留在占星塔中,理由也是“追寻一些有意义的东西”。
“悲伤都会过去。”林维淡淡道。
他曾在战场上度过了许多时间,也失去过亲人与下属,虽然这一年中极力尝试使自己不受那些回忆的影响,但有些东西还是存在的,所以死讯没有激起太大的心绪起伏。他没有说别的来抚慰女魔法师柔软的内心,而是望着夜幕,想着魔法世界发生的这些异象——季潮与死亡,以及阿黛尔老师的忧虑,还有自己曾经的猜测,当目光重新回到海缇身上时,轻轻叹了口气。
他并不想说些安慰或鼓励的话,她还会遇到更多,丹尼尔也会,还有身边的所有人,因为这也许只是个序幕——林维想。
他从前就猜测过魔法世界在他未知的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而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情已经开始发生——年轻魔法师们生命的消逝,就像宫廷乐团演奏开始时第一个鼓点,而竖琴与风笛也即将开始弹奏。
但自己还毫无头绪他有些沮丧地半倚在了断谕身上,这家伙对于自己的接近已经习惯了,不会像上半年那样出现片刻不自然的僵硬——现在他还会微微侧一下身体,以使自己能靠得更加舒服。
他继续与海缇说着话:“温斯顿暂时不愿开口,你觉得寒冰之谷会发生什么——占星塔里有关于这些的记载或是预言吗?”
虽然毫无头绪,但这件事情显然会与占星塔有关。
“占星塔里我能看到的典籍和学院里的没有大的区别,至于预言”海缇答他:“其它人的预言都不是那么可信,我之前也说过那些经常争执的预言师,他们宣称自己能通过星辰或是叶脉走向甚至雪花的细节看见命运的轨迹,这些人各自有各自的预言,甚至会完全相反,但是我们相信只有塔主人的预言是最正确的。”
“塔主人?”林维好奇道。
“我母亲是他的学生,占星塔里还有几个也是他的学生,但他非常神秘,极少露面,我从小到大也只远远望见过他的背影,”海缇眼中有仰慕:“母亲说,他能看到时间。”
又过了很久,塞壬岛终于露出绵延的黑影来,西珀对温斯顿道:“我们立刻去见西尔维斯特先生?”
温斯顿疲惫地摇了摇头,看向了林维三人的方向:“丹尼尔和你们在一起?”
海缇点头。
温斯顿笑了起来——虽然眼神仍然悲伤:“他怕冷,没有和我们一道真好。”
西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先去见丹尼尔吧。”
温斯顿点了点头。
林维并没有与温斯顿一起回去,西珀指派他和断谕把三个新的魔法学徒送到这一级房子里。
水蓝登上岛屿的第一步就差点摔倒在地——所幸就站在他身边的蒂姬扶了一把。
“我感觉我的腿已经不属于我了,”水蓝喃喃道:“我的脑袋也是,我好像飘了起来,我还看见了星星。”
蒂姬放开他,一只手掐着腰,蹙起眉叹了口气:“一想到要和你们两个愚蠢透顶的家伙做同级,我就对未来充满绝望。”
“他可能只是喝醉了。”林维耸了耸肩。
这三个人的以后生活可不会太平——洛克斯还好一些,迷糊的火魔法师水蓝和高傲又脾气不小的蒂姬小姐,林维已经能想象到两个魔法学徒被蒂姬小姐命令得团团转,时不时还会被质疑、讥讽、指责的样子了——女魔法师可不用像贵族小姐一样时刻小心翼翼维持端庄的仪态。
第74章 在寒冰之谷()
直到三人各自安置好,林维和断谕才一前一后走出了这栋小楼,踏在深灰色的小径上。
“傍晚的时候,我收到我父亲的回应了。”林维忽然道。
“关于格雷戈里?”
“没错,”林维轻轻出了一口气:“我得等着。”
他回忆起傍晚时分前往送信的飞行魔兽传回的情景来。
公爵大人在书房中展开信笺,面色沉凝地用目光将信大致扫过,而后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林维,我的儿子,”公爵大人自言自语道:“你还是太心软了!即使我的动作被皇帝陛下发现——他也未必能把蒂迪斯怎么样!”
公爵大人说完这句,却重又拧起眉来,良久才接着道:“不过,多谨慎一些也未必不可以,我们的家族已经过于强大”
公爵大人勉强认同了他的做法,但却也告知了林维另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
年迈的、身体每况愈下的老皇帝,他病了!
不知是因为连绵的阴雨诱发了陈年的积疾,还是长子的失踪使这位老人心绪沉重总之,老皇帝现在病得十分厉害,帝国的诸多事务都不得不交予次子伯兰打理。
皇后在成婚后,许多年都没有生下孩子,直到两人都步入中年,忽然在三年内接连诞下了两位皇子,再后来又生下了一位公主,皇帝的喜悦可以想见。
老皇帝是个勉强合格的帝国主人,没有什么大的作为,甚至因为爱好奢侈,大肆修筑宫殿、收集珍宝,消耗了国库不少财力,让财政大臣很是头疼,但在他的治理下,帝国一直缓慢但平稳地继续繁荣着,他是个睿智的老人,但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帝王——最起码,他十分疼爱自己的两个孩子。
老皇帝在上辈子就是因病而死,只不过这次提前了三年罢了,并且,这两次的病情十分相似。
老皇帝那时是因为对两个儿子撕破脸皮,全然不顾亲情地争夺皇位而极度失望,加重了病情,现在则非常可能是出于对长子极可能死亡一事的忧虑。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对于蒂迪斯家都极其有利,一方面,伯兰接掌了大权,帝都大半的势力都偏向了他这一方,另一方面,病中的老皇帝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精明,这让家族有机会采取一些手段,使老皇帝追究不到塞壬海“海盗猖獗”消息流出的真正原因。
假如老皇帝挺过这一关,格雷戈里还是能活着被送到帝都,可惜那时候伯兰必然早已稳固了地位,他大势已去,假如挺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