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何苦非要揭穿我,我隐瞒身份也是情非得已。”他嘴角笑意不变,坐着给我赔了一礼。
“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你自然是懂的。我少年时曾被卿父派到秦国为官,说是为官,其实也没有什么正事可做。再加上我出身寒微,秦人也不会重视我,所以就干脆和孟谈对换了身份,他替我做官,我替他周游列国。”
“你倒是做的好买卖。你怎么知道我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你身上可毫无破绽。”
“兄长的脸永远说不了谎,瞒不住秘密。他刚才急急地把明夷拉走,不就是想给我留个说话的地方嘛!阿拾,我是张孟谈还是赵无恤,对你而言有差别吗?”
我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之前拔的大叶草,撕了两片叶子放入草袋之中挂在他腰间:“待会儿进了林子,草蚊子多的很,你带着这个就不会被咬这么多包了。”
“你不生气了?”赵无恤低头看着我。
“兴许,我这几片叶子不是驱蚊而是引蚊的。等到了晚上,你自然就会知道我的答复了。”
“什么!”他一脸惊愕,我心情大好。
暮春时节,山里的野蚊子开始猖獗起来。只一夜,赵无恤露在外面的脖颈就会被咬得满是红疙瘩。可他这人却极能忍,白日里,我从未见他用手去挠,或是面露心烦之色。但他能忍,我却看不下去了。自那日后,一路上只要看到有驱蚊的药草,我都会拔下来替他留着,等入夜时捣碎了抹在他脖颈上。起初,只要有赵无恤在的地方,其他人都是安全的。这几天,他解脱了,倒是累得别人遭了殃。
“这几天山蚊子咬人咬得厉害多了啊!”黑子在手背上来回抓挠,样子像极了雪猴。
“你皮糙肉厚的,多被咬几口也是应该的,蚊子都还没嫌弃你硌牙呢!”我笑着打趣。
“哼,就你细皮嫩肉。”黑子把屁股挪了挪,挨着我坐下,“明天我们就要分开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你都没什么话要和哥哥说吗?”
“有,自然是有的。”我看着黑子期待的眼神,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只愿哥哥的功夫能再长进些,以后不要叫妹子丢人就好。”
“你这丫头,也不说点好听的。”黑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闷闷地嘟囔了一声就低头不说话了。
我见他样子沮丧,忙笑着安慰:“怎么会见不着呢?你以后得了空,就到晋国来找我。明年岁末之前,我都会在那里。”
“你又哄骗我,晋国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你在哪?”
“你只管到赵府来找我,我会知道她在哪儿。”赵无恤接过话茬,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说的,可对?”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几日过后,我们在风陵渡惜别。明夷、黑子带着阿羊回了天枢,我则跟着赵氏兄弟渡过大河,一路往东。
不远的前方,古老的中原大国——晋国正默默地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第88章 晋都新绛(一)()
晋国是中原大国,新绛是它的都城。
对我而言,晋,却并非只是晋。四岁之前,它活在阿娘神志不清的呓语里;四岁之后,它活在将军府一封封的密报里。也许,我的阿娘是晋人;也许,我未曾蒙面的父亲也是晋人;也许,新绛城是一座我该来,却又不该来的城池。
这么多年来,对这座陌生而又特殊的城池,我有过许多漫无边际的想象。这一次,当我们的马车缓缓驶入新绛城的大门时,我即刻被城内的景象惊呆了。
在那十里长街的尽头,伫立在我眼前的是一座云上的宫殿。巍峨堂皇的宫室建在千尺高台之上,青瓦朱栏,飞檐绣角。云雾环绕之中,偶有群鸟从它身边掠过,落入眼中也不过一点渺不可见的黑色。此情此景,若有人登台凭栏远眺,必有腾云驾雾,飘飘如仙之感,俯瞰城内众生皆是蝼蚁一般。
“怎么,看呆了?”赵无恤凑过头朝车外望了一眼,“前面就要到集市了,那里更热闹。”
我点了点头,用袖子遮了半边脸往外看去。
不远处,是新绛城热闹的西市。市集上车马熙攘,人山人海,我们的马车很快就走不动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着各色衣裳,抱着布匹,顶着陶罐,背着粮袋,你挤我,我挤你,拥来拥去,身子瘦小的还能钻上一钻,个头大点的,挪都挪不动。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看见什么摊子,碰见哪国商人,都要凑上去看一看,不管买与不买,总得开开眼。
我被眼前热闹的景象感染了,起初还遮着脸偷偷地看,后来干脆把整个脑袋都探了出去。
“这车反正也走不动了,要不,我们下去逛逛吧?”看着车外热闹的集市,我心里像是闯进了一只雀鸟,坐都坐不住。
“不行,你现在若是下车,我们走到天黑都回不了府。”赵无恤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心有不甘,挑起车幔又把脑袋伸了出去。
这时,几个奇装异服的游侠儿恰好扛着剑从马车旁经过,他们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几个人猛地都把脸凑了上来,吓得我急忙缩头,用手把车幔严严实实地捂上。
“怎么了?”赵无恤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幔已被人一把掀开。
“哎呦,这是哪家的大美人啊?”一个头上编着发辫的游侠儿探着脑袋笑嘻嘻地伸手来摸我的脸。
赵无恤抬手一挡,脸色骤冷。
那游侠儿一看到他,似是大吃了一惊,立马就把头缩了回去。
“现在可还想下车逛逛?”赵无恤看着我道。
我瘪了瘪嘴,乖乖地摇了摇头。
市集的路被城郭里来的庶民堵了个严严实实。最后,车队只能掉头换了一个城门进入新绛。
等我们到赵府时,已近黄昏。府外,早已有人迎候。
“世子回府——”面白音细的寺人在府外高声吟唱,立刻就有家宰模样的人领了仆役出来,牵马的、做人凳的、掌灯的,很是热闹。
我随着赵无恤一起下了车,候在伯鲁身后。府门内有一美妇领了众侍婢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向伯鲁行了一礼后,侧身站在他身后。
我和赵无恤退了一步,跟在人群后面进了府。
早就听说赵伯鲁的正妻荀姬,是已故智宣子之女,智氏宗主智瑶的妹妹,所以我刚才不由地多打量了她几眼。深绛色白缘曲裾深衣,华而不艳,莹白色花型玉簪,娇而不媚,一张圆脸眉目如画,顾盼生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卿父可在府上?”伯鲁问荀姬。
“卿父前日带卫队行猎去了,要过两日才会回来。”荀姬柔声回道。
“红云儿,你先回自己的屋子吧,等卿父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拜见。”
“诺!”赵无恤行了一礼退下。我想跟着他一起离开,却被伯鲁叫住了,他对身旁的荀姬道:“你给这小儿在府里安排间屋子,再送两个伶俐的婢子过去伺候。”
“这是世子新收的人?”荀姬看着我,神情有些尴尬。
“是个聪明的孩子,打算找机会送到太史那儿去。不过,这几天还要劳烦你多照拂了。”伯鲁说完又对我笑道:“其实,我那院子有趣得紧,不闹也不臭,你别听红云儿瞎说。明日我带你到处看看。”
“谢世子!”我行了一礼候在原地。荀姬跟着伯鲁进了院子,隔了很长时间才带着侍婢慢慢地踱了出来。
“抬起头来我看看。”她语气不善。
我微微把头抬了抬,依旧垂目,做恭顺之状。
良久,她轻咳了一声,声音略微有些发紧:“几岁了?哪儿的人?怎么遇见世子的?”
“刚满十四,秦人,在秦伯四子府上遇见的。”
“带她去西院的夹室安顿,明日吃过早食,穿戴整齐带来拜见世子。”荀姬对身后的婢子吩咐道。
“诺!”
两个侍婢带着我绕着赵府走了许久,最终在一间幽静的小室前停下了脚步。小小的屋子建在花园一角,看上去有些破旧,但是大小物什一应俱全,也算是一处安身的好地方。
我打发了两个婢子,取了一张苇席坐在屋檐下。
远处苍茫的山巅上挂着一轮火红的残阳,嫣红色的晚霞团团的围在它边上,似是在山顶上烧了一把噬天的野火。春日天空中最后的一抹蓝消失了,周遭的一切都被笼进了暗红色的光影里。高墙、假石、围栏,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庭院,我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居然到了晋国,我居然住进了晋卿赵鞅的府邸
一年前,如果有人告诉我,将来我会离开秦国,离开将军府,我一定不会相信。其实,就算到了今天,我依旧觉得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像是一个陌生而迷乱的梦。
“你在想什么?”出神间,有人已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
我没有回头,只深吸了一口气道:“没想什么,就是奇怪自己怎么兜兜转转就真的跟你回了晋国。”
“那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在秦太子府上没有直接跟我走?”他笑着在我身边坐下,脸上满是调侃之色。
我看着院中暮景,轻声叹道:“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你就算拿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跟你归晋。人总是要痛过了,才有可能放下。”
“那你现在可放下了?”
“痛是痛得彻底了,什么时候能放下却未可知。”我自嘲一笑,低头再不言语。
赵无恤看了我一眼,也只安安静静地陪我坐在暮色里。
时间如水流去,夕阳的影子在屋檐下缓缓游移。有风过,一片洁白的花瓣带着微颤恰好落在苇席光亮与阴暗的边界。
无恤俯身捻起那枚勺型的花瓣,轻轻地放在我手中:“这是晋地最出名的白玉木兰,仲春花谢,暮夏亦能再开。花别有期,人亦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