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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伯鲁,伯鲁又举荐他进了天枢。
医尘失宠于赵鞅的那段时日,他原本声名远播的家族也因此日暮西山,再无声望了。如今,他若埋怨赵鞅当年的漠视,又如何能冒险帮我留住赵家的基业?
药圃里,我拿出可以代表乾主身份的玉佩示于医尘,又试探着同他说明了赵家如今的困境。医尘从头到尾都蹙着眉头一言不发,我看着他沉重的表情,嘴里的话越说越没有底气。
“师傅,我要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你能帮我吗?”我小声问道。
“就只有这些了?”医尘问。
“嗯,就只有这些了,其他的徒儿自己会安排好。”我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
“好吧,今日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山吧!”医尘取走我手里的水杯,抬手指了指药圃的出口。
我心中猛地一坠,急唤道:“师傅!”
“早点下山去吧,别叫五音又临阵反悔了。明日日入之后你再上一趟山,你要的东西我自会交给你。”
“师傅,你这是答应我了?”我又惊又喜地抓住了医尘的手。
“年岁不大,耳朵倒比我老头还要背啊!”医尘伛偻着腰,慢慢地往药圃外挪去。
我伸手搀扶着他,心虚道:“师傅,徒儿要做的事其实还有别的。你这回帮着我与五音作对,万一将来我搞砸了,天枢恐怕再也容不得你了。”
“容不得我?哈哈哈,我一把老骨头了要找个容身的地方还不容易?挖一个土坑躺进去容我五百年都行了。”医尘笑着一路将我送至了下山的口子。
“师傅,别送了,徒儿明日再来看你。”我施礼与医尘辞别,纵身跃下土坡。这时,站在坡上的医尘却突然开口叫住了我:“丫头,你等等!”他颤巍巍地蹲下身子努力想把拐杖的一端伸到土坡之下,我见状连忙伸手拦住了他:“师傅,你别下来,我上去就是了!”我双手一撑赶忙又跳上了土坡。
“明日日入时分,乾主可来坤卦取你吩咐下的东西,但事成之后,老头子也有一个请求还望乾主能够答应。”医尘待我站稳之后突然抬手朝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师傅,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了。”我惊愕之下连忙扶住了他。
“尘听闻,赵府之内家主重病卧榻已有一年之久,如果一月之后天枢局面稳定,敢请乾主允尘离开天枢,入绛为家主诊治。”医尘挣开我的手,复又施礼。
他要去新绛给赵鞅看病?我原以为他是会恨他的我看着眼前鹤发鸡皮,满头白雪的医尘,喉头发堵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头儿没学过巫术,也不懂占星演卦,可我知道如何治病救人,如何施药解毒。家主如今病重,及时问医用药才是上策。尘自十五岁起种药、试药、予人治病,六十年里写了五卷药经,药经上每一个方子都可替人消病去痛。家主此番若能许我一个机会,我定可他让知晓医术之妙远在巫术之上。”
“师傅”我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医尘,想起当年赵府里那个要用雏狗替伯鲁“移兆”的巫医吉,心里不由一阵唏嘘。巫蛊之术本就是虚无之物,这些年我骗得晋人尊我为神子,靠的也不过是史墨的偏心、医尘的药方和自己的一点点滑头。可怜医尘六十年埋头,空有一身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却求不得一个替家主看病的机会。
“师傅,这件事便交给我,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收拾出行的包袱了,一月之后我送你往新绛去。”
拜别了医尘之后,我连跑带跳地赶下了山。到达谷中时,天虽还未黑透,但沿途各院的门前都已经亮起了明灯,一墙之隔的庭院里,盆碗瓢勺叮咚作响,俨然已经到了晚食时间。
没有时间了,半个时辰之后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五音!
我小跑着回到了冷冷清清的乾卦。没有指路的明灯,更没有热腾腾的饭菜,因着时间紧急,烧不了水,我又只得打了两桶冰水把自己上上下下梳洗了一番。
深秋的井水浇在身上是一阵阵透骨的疼痛,我咬着牙擦干身上最后一处水珠,小心翼翼地套上了明夷送给我的巫袍。青紫色的锦缎做底,绣金丝卷云纹的白绢做缘,一丈多长的墨色螭龙自下摆缠腰而上睁目吐舌,引颈向天。颤抖,战栗,我狂跳不停的心是因为寒冷?恐惧?还是兴奋?
昏黄的灯光下,我捧着生了铜锈的素纹镜用脂粉一点点地盖住自己半月来不眠不休的疲色。画黛眉,染胭脂,点朱唇,自成婚礼之后我第一次盛装而待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欲将我处之而后快的女人。
第263章 得遇旧识(三)()
月出东山,我提了一盏青铜铸镂空兽面纹的小灯来到了五音门外。守门的小童远远地看见有人来,便步下台阶前来相迎。
“你家夫人可在屋里?”我问小童。
“夫人就在屋里,巫士可是离卦”小童抬起头来,眼神却恰好撞进我的一双碧眸,“山,山”她当下舌头儿打结,愣在了原地。
“进去告诉你家夫人,就说乾卦的主事应邀来了。”我俯下身子把脸凑到她面前,她吓得丢下手里的绿竹小灯撒腿就冲进了五音的房间。
五音许是没料到我会那么早来,一道猫眼石串成的珠帘后她还在两个婢子的伺候下慢悠悠地吃着晚食。那小童慌慌张张地冲开珠帘后,我瞧见了她,她自然也瞧见了我。
我噙着笑立在门外,她端坐在堂上与我四目相对,周围一片安静。
片刻之后,五音身旁的婢子放下布菜的食箸从门里迈了出来:“阿拾姑娘,夫人请你进去。”
“好。”我吹熄手中的兽面铜灯,脚下却不动作。
婢子面色一窒,这才伸手替我撩开了门上的珠帘:“乾主,请!”
“前面引路。”我提裳迈步而入,婢子放下珠帘急急走到我面前,垂首引路。
“多年不见,姑娘好大的气派。”五音见我进屋并没有起身,依旧慢悠悠地往嘴里夹了一小段葵菜。
我拂袖在她身侧的一方长绒垫子上坐下,微笑着道:“阿拾哪里有什么气派,只是有些规矩下人们总要做足了才好。是什么身份的人就该做什么身份的事,上下不分,礼数不全,于夫人的威望也有不利。”
我说完不躲不闪地看着五音的眼睛,五音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我话里的深意。她笑着咽下嘴里的葵菜,一伸手让两个服侍的婢子都退了下去。
珠帘轻摇,人声渐远,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和五音两人。
安静,昏暗,大案左右两架青铜九盏树形灯被风吹熄了大半,照不见顶梁木柱上的连枝牡丹,也照不见案几上的凤鸟长羽,只照得眼前迟暮的美人,轻挽长袖,提壶自斟,说不出的萧瑟悲凉之意。五音终究还是老了,松弛下垂的眼角,略显富态的下巴,发鬓间那朵娇艳欲滴的橙蕊千瓣菊都没能掩住她眉宇间那缕衰败的气息。
“阿拾姑娘为什么要到天枢来?楚地的云梦大泽难道还不够姑娘逍遥自在的?”她端起盛满酒液的白玉梨花盏,掩唇小抿了一口。
“晋卫两国开战在即,天枢八卦频生变故,主上顾惜夫人辛劳,特命阿拾前来相助。”我抬袖施礼答道。
“哦?主上可真是有心了,不远千里竟从楚国找来一个孩子来替我分忧解劳。”她嗤笑一声,低头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帕拭了拭嘴角,“说说吧,你都会做些什么?又打算如何替我分忧啊?”
五音身在天枢多年;自有探子会告诉她,我是谁,会做什么,又打算如何替她“分忧”。既是这样,我也无需再同她说一些拐弯抹角不痛不痒的话。有时候,开门见山,反而是最有效的谈判手段。
“日升月落,四季轮换,世间一切只要应循规则就可万事无忧。天枢成立伊始,卿相已经替天枢八卦定下了各自的职责,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只要各卦主事各尽其职,相携相助,夫人之忧自然就可解了。”
“顺应规则,自可无忧”五音低头把玩着左手手腕上的一只红玉手镯,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姑娘的意思莫非是想让我把乾卦的事务都交由你来打理?”
“非也。”我从怀中掏出象征乾主身份的玉牌,端端正正地放在她面前,“夫人记糊涂了,主上早已将乾卦之事托付于我,夫人如今只需将震卦锁心楼的钥匙交给我,再对谷中之人下一道集合令便是了。”
“哈哈哈”五音听罢忽而大笑起来,“阿拾啊,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自打我第一眼在这里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只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一碰上和自家情人有关的事就犯起傻来了。”五音伸出她玉葱般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在我手背上拍了两下,“把玉牌收起来吧,它如今对我而言只不过是块好看的石头。伯鲁自以为聪明,殊不知看在大人眼里,儿戏终归是儿戏,成不了事也当不得真。任你做乾主?呵呵,乾卦的院子你若喜欢就留着再多住几日,至于其他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多想了。”
五音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的提议,她这样的“坦诚”多少让我有些惊讶。
“夫人这是要违背主上的意思,与赵氏为敌?”我问。
“怎么?这很奇怪吗?”她笑而作答。
“不,阿拾只是好奇罢了。夫人这般自信,莫非是以为谷外的‘迷魂帐’真的能挡得住赵家的黑甲军?”
“黑甲军?你以为与齐、卫一战后,赵氏还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就算他们回来了,赵鞅也无力再派他们离绛西行与天枢为敌。”五音拎起桌案上的玉牌,随手一扬就将它丢进了我的怀里,“小丫头,你在竹林里同黑子说的那些话我都已经听说了。这些年想和我玩鬼点子的人不止你一个。如今,他们全都睡在我门外的桂树底下。男人嘛,都喜欢漂亮的女娃,你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