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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在炭盆前一面揉冻红了的耳朵,一面对坐在矮炕上吃精米粥的灵犀道,“娘娘,奴才带着小耗子去了假山旁树丛里的小路,在那里站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见一个人走出来。可那人可不是娘娘先前看到的那个穿粉披风的……”
“不是?”
小德子摇摇头,“那人看身形是个男人,而且不是太监……”
“怎么说?”灵犀将手中的汤匙放下,起了好奇之心,“那样黑,又看不相貌穿着,你是怎么知道不是太监的?”
“走路啊。”小德子站起身,在内殿中走了几步,对灵犀道,“太监自小就被师傅打,都被打酥骨了。走路时,不管有没有人在身边都是躬着肩,绝对不会抬起胸,”小德子往起挺了挺胸膛,装了一个趾高气扬的样子,“绝对不会这样走路。”小德子马上又含胸躬肩,对灵犀道,“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想想皇上身侧的冯公公。冯公公算是宫中太监顶尖的人物儿了,可也不敢挺着胸走路。奴才们不敢,胆儿虚。往起直一份儿的腰,这心里就跟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灵犀细思了一下,小德子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入宫这么多年,无论是现在的冯公公,还是先皇时的李公公,包括原来永寿宫的大掌事钱为石钱公公,走路时都是微躬着肩,不管身侧有没有别人。
小德子又蹲回到炭盆边上烤手,继续道,“虽然离得远奴才看不见那人的模样,可那人走路时却是挺直了腰板的,一看就不像个当奴才的,倒像是哪个王爷……”
灵犀美眸一扫小德子,小德子连忙把嘴闭上了。
孝和太皇太后的千秋宫宴,平王睿王宁王和二皇子都出席了。
良久,灵犀又问道,“然后呢?”
“奴才在那里又等了一盏茶的时候,见没人出来就想回来向娘娘回禀。可奴才带着小耗子才走出树丛的小路,就见假山的别一侧走出来一个人。”小德子唏嘘不已的道,“当时那个人已经看到奴才了,情急之下奴才一脚将小耗子踹进树丛里大声训斥,说他打碎了宫灯惊到了娘娘……”
荷叶连忙问道,“你将小耗子踹进树丛里训斥,那人有什么举动没有?”
“当时我是背对着那个人的,余光看到那个人将披风上的帽子戴在头上,低着头急步走过去了。”小德子又咧嘴一笑,对灵犀道,“娘娘,虽然天黑,那个人低着头,可奴才还是看到了,那人是云才人……”
灵犀往炕枕上一靠,皱了眉头,“竟然是云才人,居然是云才人……”
在看到那抹人影的时候,灵犀以为是仁妃,却没想到那个人是云才人。
见灵犀的眉头皱得深,荷叶对灵犀劝道,“娘娘,不管那人是谁和您都没有什么关系,如今您还是少想这些子事儿,安心将身子养好才是……”
灵犀抬手揉了揉眉间,笑道,“是了,我这老毛病又犯了。不想了,洗洗睡了。今个儿虽然没吃一口酒,可还是觉得乏得很。”灵犀一顿,又道,“不过注意着些云才人,她是三公主的姨母,又是柔贵妃养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咬了我一口……”
荷叶,巧竹,小德子三人齐齐称了声是。
转眼间孝和太皇太后的千秋过了七日有余,离除夕越来越近了。
一场大雪下过,落雪阁中两只一人高的梅瓶中终是插上了开得傲人的红梅。可那命人给灵犀送红梅的人,却得了风寒卧床不起。
灵犀对此不知,她只看着落雪阁内每隔三日一换的红梅心中高兴,想着什么时候天头不阴沉沉的了,荷叶和巧竹允许她出门了,她也好去长乐殿中坐坐和孝和太皇太后聊聊天。
永安九年十二月十一这一日,五公主顶着鹅毛大雪跑到了落雪阁中,拉着五皇子在灵犀的身侧欢欢笑笑的闹了一日,逗得灵犀合不扰嘴。
当天气渐黑,五公主要回到长乐殿时,灵犀拉着五公主的手,笑道,“慕儿,回去和你皇太祖母说,就说娘等天晴了便去看她老人家。”
五公主眼眸一动,笑着回道,“娘,您的话慕儿一定带到。可天没晴的时候您可千万别出去,外面真是太冷了。”
灵犀连连点头,她想起身去送送五公主却被年幼的五皇子缠住了,最后只能任五公主带着哑奴离去。
五公主出了外殿,站在回廊上对小德子叫来的宫女嬷嬷们低声喝道,“太皇太后病重的事儿谁若是嘴欠让你家主子知道了,别说本公主砍了他的脑袋,灭了他的九族!”
第三百零八章孝和病重()
长乐殿的寝殿之中,暖如盛夏。不仅殿内的地龙烧着,在寝殿的凤榻前还燃着一只烧得红红的炭盆。
孝和太皇太后静静的躺在凤榻上,双眸紧眯,已经不再光滑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润,嘴唇因高热而干裂起皮。
她身上压着一床厚厚的锦被,身子止不住的微微发抖。
知月双眸微红,跪在床榻前的脚榻上。从身侧的铜盆中小心翼翼的拧了一条凉帕子,换下了孝和太皇太后头上那条已经温热的帕子。
知秋走进来,身后跟着已经年迈的王太医。
知月见状忙将手中的帕子放到水盆中,在身上将手上的水擦干净,然后从厚厚的棉被中将孝和太皇太后的手拿出来。
知秋则从小几上拿过一条纱帕,轻轻盖到了孝和太皇太后的手腕上。
王太医坐在知月搬来的雕花小几上,看了两眼孝和太皇太后的脸色,然后轻眯上双眸,细细的给孝和太皇太后诊脉。
良久,他将手抬起来,对站一侧的知秋问,“太皇太后娘娘今日如何?”
“今个儿早清儿太皇太后吃了半碗米粥,可不到半个时辰又吐了出去。”知秋咬了咬嘴唇,忍着哭意,道,“王太医,您上几日给开的药,太皇太后吃了并没什么起色……”
王太医无奈的一叹,道,“太皇太后已然年迈,再用不了那些虎狼之药了。现在只能以调理为主,慢慢的养着。”
“可太皇太后今个儿自午后便这样昏沉沉的睡着,还一个劲儿喊冷。”知月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张苍白的小脸上全是焦急。
“一会我让药童送三副药来,先让太皇太后将高热退下去。”王太医将腕枕拿起来,站起身,道,“然后我再斟酌着个方子……”
凤榻上的孝和太皇太后几个深呼吸,睁开了些许浑浊的双目。咽下一口吐沫后,她声音略有干涩的道,“王太医,是你吗?”
王太医连忙对着凤榻躬下身去,道,“太皇太后,是老臣。”
“别再斟酌着什么特别的方子了,平日里给皇帝用什么药退高热,给哀家用什么药就可以了。”
“娘娘,万万使不得。”王太医低声劝道,“皇上正当壮年,您……”
“哀家老了哀家知道。”孝和太皇太后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又往紧掖了掖,叹道,“可若这以后的日子就这样过,哀家还不如早早乘鹤去了。就用那些药吧,哀家福气若是大,两副药下去也就好了。若福气不大,哀家也算是享福去了……”
王太医听孝和太皇太后的语气坚定,只能默默点头道,“好,老臣这就让药童去给太皇太后拿药……”
孝和太皇太后又闭上了眼睛,鼻腔里呼出的灼热气息,烤得嘴唇微疼。
就当知月以为孝和太皇太后又昏沉着睡过去时,孝和太皇太后又睁开眼睛,道,“知秋知月,你们出去下,哀家有话对王太医说。”
知秋知月相互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出去了。
王太医目送着知秋知月走出寝殿,放下绣了松柏的沉重棉帘,才轻声对孝和太皇太后道,“娘娘,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可确定了?”孝和太皇太后问道。
王太医微愣一下后马上反应了过来,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老臣昨个儿刚到叶贵妃那里去过,确定了,叶贵妃娘娘腹中的龙嗣是双生子。”
“是就好,是就好,”孝和太皇太后轻眯着眼,语气甚是欣慰,“没白白让你费了一年的心思给她调理身子。”
“是叶贵妃的福气大,”王太医轻声回道。
“的确是福气大。”孝和太皇太后轻叹,“当年哀家就想生下一对双生子,却不想最后只得了茹儿(朝然公主)一个公主。叶贵妃只要能平安诞下这对双生子,她在后宫中的地位便算是彻底站稳了。”
“太皇太后,”王太医抬头不解的问道,“老臣不明白,您这几年为何……”
“为何这样调教她,为她绸缪?”孝和太皇太后轻笑出声,却不小心扯疼了干裂的嘴唇。皱了皱眉头后,孝和太皇太后轻眨了两下因高热而干涩的眼睛,道,“因为有些事只能她去做,换了别人不行。”
“老臣明白了。”王太医也未多问,只低头道,“老臣一定会用心照看叶贵妃娘娘的……”
孝和太皇太后轻轻嗯了声,闭上了双眸,道,“如果有朝一日,她不再像今日这样……”
“老臣明白……”
孝和太皇太后呼吸变得沉稳,不再说话了。
良久后,王太医轻声道,“老臣先告退了……”
王太医走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药童便送来了一副药效强劲的退热药。药童在将那药交给知月的时候道,“师傅说了,这药用三碗水煎成半碗药汁,给太皇太后吃下去后多喝温水,过一个半时辰高热就能退了。”
知月微微颤抖着双手将药接过,哀伤的心一沉到底。
好与坏,都在这副药上了。
五公主顶着夜色从落雪阁回来时,知月已经将那副药煎好给孝和太皇太后服下了。
果真如王太医所说的,服下半个时辰后,孝和太皇太后高热就退下去了。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孝和太皇太后身子冰凉,若不是闭着的双眸时不时的动一下,知月真的想大哭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