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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朱聪道:“姑娘且莫就哭,这位裘老前辈很爱骗人,他的话呀,未必很香。”黄蓉愕然
不解。朱聪笑道:“令尊黄老先生武功盖世,怎会被人害死?再说全真七子都是规规矩矩的
人物,又与令尊没仇,怎会打将起来?”黄蓉急道:“定是为了丘处机这些牛鼻子道士的师
叔周伯通。”朱聪道:“怎样?”黄蓉哭道:“你不知道的。”以她聪明机警,本不致轻信
人言,但一来父女骨肉关心,二来黄药师和周伯通之间确有重大过节。全真七子要围攻她父
亲,实不由她不信。朱聪道:“不管怎样,我总说这个糟老头子的话有点儿臭。”黄蓉道:
“你说他是放……放……”朱聪一本正经的道:“不错,是放屁!他衣袖里还有这许多鬼鬼
祟祟的东西,你来猜猜是干甚么用的。”当下一件件的摸了出来,放在桌上,见是两块砖头
,一扎缚得紧紧的干茅,一块火绒、一把火刀和一块火石。黄蓉拿起砖头一捏,那砖应手而
碎,只用力搓了几搓,砖头成为碎粉。她听了朱聪刚才开导,悲痛之情大减,这时笑生双靥
,说道:“这砖头是面粉做的,刚才他还露一手捏砖成粉的上乘内功呢!”裘千仞一张老脸
一忽儿青,一忽儿白,无地自容,他本想捏造黄药师的死讯,乘乱溜走,哪知自己炫人耳目
的手法尽被朱聪拆穿,当即袍袖一拂,转身走出,梅超风反手抓住,将他往地下摔落,喝道
:“你说我恩师逝世,到底是真是假?”这一摔劲力好大,裘千仞痛得哼哼唧唧,半晌说不
出话来。黄蓉见那束干茅头上有烧焦了的痕迹,登时省悟,说道:“二师父,你把这束干茅
点燃了藏在袖里,然后吸一口,喷一口。”江南六怪对黄蓉本来颇有芥蒂,但此刻齐心对付
裘千仞,变成了敌忾同仇。朱聪颇喜黄蓉刁钻古怪,很合自己脾气,听得她一句“二师父”
叫出了口,更是喜欢,当即依言而行,还闭了眼摇头晃脑,神色俨然。
黄蓉拍手笑道:“靖哥哥,咱们刚才见这糟老头子练内功,不就是这样么?”走到裘千
仞身边,笑吟吟的道:“起来罢。”伸手搀他站起,突然左手轻挥,已用“兰花拂穴手”拂
中了他背后第五椎节下的“神道穴”,喝道:“到底我爹爹有没有死?你说他死,我就要你
的命。”一翻手,明晃晃的蛾眉钢刺已抵在他胸口。众人听了她的问话,都觉好笑,虽是问
他讯息,却又不许他说黄药师真的死了。裘千仞只觉身上一阵酸一阵痒,难过之极,颤声道
:“只怕没死也未可知。”黄蓉笑逐颜开,说道:“这还像话,就饶了你。”在他“缺盆穴
”上捏了几把,解开他的穴道。陆乘风心想:“小师妹问话一厢情愿,不得要领。”当下问
道:“你说我师父被全真七子害死,是你亲眼见到呢,还是传闻?”裘千仞道:“是听人说
的。”陆乘风道:“谁说的?”裘千仞沉吟了一下,道:“是洪七公。”黄蓉急问:“哪一
天说的?”裘千仞道:“一个月之前。”黄蓉问道:“七公在甚么地方对你说的?”裘千仞
道:“在泰山顶上,我跟他比武,他输了给我,无意间说起这回事。”黄蓉大喜,纵上前去
,左手抓住他胸口,右手拔下了他一小把胡子,咭咭而笑,说道:“七公会输给你这糟老头
子?梅师姊、陆师兄,别听他放……放……”她女孩儿家粗话竟说不出口。朱聪接口道:“
放他奶奶的臭狗屁!”黄蓉道:“一个月之前,洪七公明明跟我和靖哥哥在一起,靖哥哥,
你再给他一掌!”郭靖道:“好!”纵身就要上前。
裘千仞大惊,转身就逃,他见梅超风守在门口,当下反向里走。陆冠英上前拦阻,被他
出手一推,一个踉跄,跌了开去。须知裘千仞虽然欺世盗名,但究竟也有些真实武功,要不
然哪敢贸然与六怪、郭靖动手?陆冠英却不是他的敌手。黄蓉纵身过去,双臂张开,问道:
“你头顶铁缸,在水面上走过,那是甚么功夫?”裘千仞道:“这是我的独门轻功。我外号
‘铁掌水上飘’,这便是‘水上飘’了。”黄蓉笑道:“啊,还在信口胡吹,你到底说不说
?”裘千仞道:“我年纪老了,武功已大不如前,轻身功夫却还没丢荒。”黄蓉道:“好啊
,外面天井里有一口大金鱼缸,你露露‘水上飘’的功夫给大伙开开眼界,你瞧见没有?一
出厅门,左手那株桂花树下面就是。”裘千仞道:“一缸水怎能演功夫……”他一句话未说
完,突然眼前亮光闪动,脚上一紧,身子已倒吊了起来。梅超风喝道:“死到临头,还要嘴
硬。”毒龙银鞭将他卷在半空,依照黄蓉所说方位,银鞭轻抖,扑通一声,将他倒摔入鱼缸
之中。黄蓉奔到缸边,蛾眉钢刺一晃,说道:“你不说,我不让你出来,水上飘变成了水底
钻。”
裘千仞双足在缸底急蹬,想要跃出,被她钢刺在肩头轻轻一戳,又跌了下去,湿淋淋的
探头出来,苦着脸道:“那口缸是薄铁皮做的,缸口封住,上面放了三寸深的水。那条小河
么,我先在水底下打了桩子,桩顶离水面五六寸,因此……因此你们看不出来。”黄蓉哈哈
大笑,进厅归座,再不理他。裘千仞跃出鱼缸,低头疾趋而出。
梅超风与陆乘风刚才又哭又笑的斗了一场,寻仇凶杀之意本已大减,得知师父并未逝世
,心下喜欢,又听小师妹连笑带比、咭咭咯咯说着裘千仞的事,哪里还放得下脸?硬得起心
肠?她沉吟片刻,沉着嗓子说道:“陆乘风,你让我徒儿走,瞧在师父份上,咱们前事不究
。你赶我夫妇前往蒙古……唉,一切都是命该如此。”
陆乘风长叹一声,心道:“她丈夫死了,眼睛瞎了,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我双腿残废,
却是有妻有子,有家有业,比她好上百倍。大家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提旧怨干甚么?”便
道:“你将你徒儿领去就是。梅师姊,小弟明日动身到桃花岛去探望恩师,你去也不去?”
梅超风颤声道:“你敢去?”陆乘风道:“不得恩师之命,擅到桃花岛上,原是犯了大规,
但刚才给那裘老头信口雌黄的乱说一通,我总是念着恩师,放心不下。”黄蓉道:“大家一
起去探望爹爹,我代你们求情就是。”梅超风呆立片刻,眼中两行泪水滚了下来,说道:“
我哪里还有面目去见他老人家?恩师怜我孤苦,教我养我,我却狼子野心,背叛师门……”
突然间厉声喝道:“只待夫仇一报,我会自寻了断。江南七怪,有种的站出来,今晚跟老娘
拚个死活。陆师弟,小师妹,你们袖手旁观,两不相帮,不论谁死谁活,都不许插手劝解,
听见了么?”
柯镇恶大踏步走到厅中,铁杖在方砖上一落,当的一声,悠悠不绝,嘶哑着嗓子道:“
梅超风,你瞧不见我,我也瞧不见你。那日荒山夜战,你丈夫死于非命,我们张五弟却也给
你们害死了,你知道么?”梅超风道:“哦,只剩下六怪了。”柯镇恶道:“我们答应了马
钰马道长,不再向你寻仇为难,今日却是你来找我们。好罢,天地虽宽,咱们却总是有缘,
处处碰头。老天爷不让六怪与你梅超风在世上并生,进招罢。”梅超风冷笑道:“你们六人
齐上。”朱聪等早站在大哥身旁相护,防梅超风忽施毒手,这时各亮兵刃。郭靖忙道:“仍
是让弟子先挡一阵。”陆乘风听梅超风与六怪双方叫阵,心下好生为难,有意要替两下解怨
,只恨自己威不足以服众、艺不足以惊人,听到郭靖这句话,心念忽动,说道:“各位且慢
动手,听小弟一言。梅师姊与六侠虽有宿嫌,但双方均已有人不幸下世,依兄弟愚见,今日
只赌胜负,点到为止,不可伤人,六侠以六敌一,虽是向来使然,总觉不公,就请梅师姊对
这位郭老弟教几招如何?”梅超风冷笑道:“我岂能跟无名小辈动手?”郭靖叫道:“你丈
夫是我亲手杀的,与我师父何干?”梅超风悲怒交迸,喝道:“正是,先杀你这小贼。”听
声辨形,左手疾探,五指猛往郭靖天灵盖插下。郭靖急跃避开,叫道:“梅前辈,晚辈当年
无知,误伤了陈老前辈,一人作事一人当,你只管问我。今日你要杀要剐,我决不逃走。若
是日后你再找我六位师父啰唣,那怎么说?”他料想今日与梅超风对敌,多半要死在她爪底
,却要解去师父们的危难。梅超风道:“你真的有种不逃?”郭靖道:“不逃。”梅超风道
:“好!我和江南六怪之事,也是一笔勾销。好小子,跟我走罢!”黄蓉叫道:“梅师姊,
他是好汉子,你却叫江湖上英雄笑歪了嘴。”梅超风怒道:“怎么?”黄蓉道:“他是江南
六侠的嫡传弟子。六侠的武功近年来已大非昔比,他们要取你性命真是易如反掌,今日饶了
你,还给你面子,你却不知好歹,尚在口出大言。”梅超风怒道:“呸!我要他们饶?六怪
,你们武功大进了?那就来试试?”黄蓉道:“他们何必亲自和你动手?单是他们的弟子一
人,你就未必能胜。”梅超风大叫:“三招之内我杀不了他,我当场撞死在这里。”他在赵
王府曾与郭靖动过手,深知他武功底细,却不知数月之间,郭靖得九指神丐传授绝艺,功夫
已然大进。
黄蓉道:“好,这里的人都是见证。三招太少,十招罢。”郭靖道:“我陪梅前辈走十
五招。”他只学了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五掌,心想把这十五掌尽数使出来,或能抵挡得十五招
。黄蓉道:“就请陆师哥和陪你来的那位客人计数作证。”梅超风奇道:“谁陪我来着?我
单身闯庄,用得着谁陪?”黄蓉道:“你身后那位是谁?”梅超风反手捞出,快如闪电,众
人也不见那穿青布长袍的人如何闪躲,她这一抓竟没抓着。那人行动有如鬼魅,却未发出半
点声响。梅超风自到江南以后,这些日来一直觉得身后有点古怪,似乎有人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