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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性命相扑之际,半空中忽然打了一个霹雳,乌云掩月,荒山上伸手不见五指,跟着黄豆
大的雨点猛撒下来。只听得喀喀两声,接着又是噗的一声,陈玄风以力碰力,已震断了南希
仁的左臂,同时左手手肘在朱聪胸口撞去。朱聪只觉前胸剧痛,不由自由的放松了扼在敌人
颈中的手臂,向后直跌出去。陈玄风也感咽喉间被扼得呼吸为难,跃在一旁,狠狠喘气。韩
宝驹在黑暗中大叫:“大家退开!七妹,你怎样?”韩小莹道:“别作声!”说着向旁奔了
几步。
柯镇恶听了众人的动静,心下甚奇,问道:“二弟,你怎么了?”全金发道:“此刻漆
黑一团,谁也瞧不见谁?”柯镇恶大喜,暗叫:“老天助我!”
江南七怪中三人重伤,本已一败涂地,这时忽然黑云笼罩,大雨倾盆而下。各人屏息凝
气,谁都不敢先动。柯镇恶耳音极灵,雨声中仍辨出左侧八九步处那人呼吸沉重,并非自己
兄弟,当下双手齐扬,六枚毒菱往他打去。陈玄风刚觉劲风扑面,暗器已到眼前,急忙跃起
。他武功也真了得,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能将六枚毒菱尽数避开。这一来却也辨明了敌人
方向。他不发一声,突然纵起,双爪在身前一尺处舞了个圆圈,猛向柯镇恶扑去。柯镇恶听
得他扑到的风声,向旁急闪,回了一杖,白日黑夜,于他全无分别,但陈玄风视物不见,功
夫恰如只剩了一成。两人登时打了个难分难解。陈玄风斗得十余招,一团漆黑之中,似乎四
面八方都有敌人要扑击过来,自己发出去的拳脚是否能打到敌人身上,半点也没有把握,瞬
息之间,宛似身处噩梦。韩宝驹与韩小莹、全金发三人摸索着去救助受伤的三人,虽然明知
大哥生死系于一发,但漆黑之中,实是无法上前相助,只有心中干着急的份儿。大雨杀杀声
中,只听得陈玄风掌声嗖嗖,柯镇恶铁杖呼呼,两人相拆不过二三十招,但守在旁边的众人
,心中焦虑,竟如过了几个时辰一般。猛听得蓬蓬两声,陈玄风狂呼怪叫,竟是身上连中两
杖。众人正自大喜,突然电光一闪。照得满山通明。
全金发急叫:“大哥留神!”陈玄风已乘着这刹时间的光亮,欺身进步,运气于肩,蓬
的一声,左肩硬接了对方一杖,左手向外一搭,已抓住了铁杖,右手探出,电光虽隐。右手
却已搭上了柯镇恶胸口。柯镇恶大惊,撒杖后跃。陈玄风这一得手哪肯再放过良机,适才一
抓已扯破了对方衣服,倏地变爪为拳,身子不动,右臂陡长,潜运内力,一拳结结实实的打
在柯镇恶胸口,刚感到柯镇恶直跌出去,左手挥出,一枝铁杖如标枪般向他身上插去。这几
下连环进击,招招是他生平绝技,不觉得意之极,仰天怪啸。便在此时,雷声也轰轰响起。
霹雳声中电光又是两闪,韩宝驹猛见铁杖正向大哥飞去,而柯镇恶茫如不觉,这一惊非同小
可,金龙鞭倏地飞出,卷住了铁杖。陈玄风叫道:“现下取你这矮胖子的狗命!”举足向他
奔去,忽地脚下一绊,似是个人体,俯身抓起,那人又轻又小,却是郭靖。郭靖大叫:“放
下我!“陈玄风哼了一声,这时电光又是一闪。郭靖只见抓住自己的人面色焦黄,双目射出
凶光,可怖之极,大骇之下,顺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向他身上插落,这一下正插入陈玄风小
腹的肚脐,八寸长的匕首直没至柄。陈玄风狂叫一声,向后便倒。他一身横练功夫,练门正
是在肚脐之中,别说这柄匕首锋锐无匹,就是寻常刀剑碰中了他练门,也是立时毙命。当与
高手对敌之时,他对练门防卫周密,决不容对方拳脚兵刃接近小腹,这时抓住一个幼童,对
他哪里有丝毫提防之心,何况先前已在山腰里抓住过他,知他全然不会武功,殊不知“善泳
溺水,平地覆车”,这个武功厉害之极的陈玄风,竟自丧生在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小儿之手
。郭靖一匕首将人刺倒,早吓得六神无主,胡里胡涂的站在一旁,张嘴想哭,却又哭不出声
来。
梅超风听得丈夫长声惨叫,夫妻情深,从山上疾冲下来,踏了一个空,连跌了几个筋斗
。她扑到丈夫身旁,叫道:“贼汉子,你……你怎么啦!”陈玄风微声道:“不成啦,贼…
…贼婆……快逃命吧。”梅超风咬牙切齿的道:“我给你报仇。”陈玄风道:“那部经……
经……已经给我烧啦,秘要……在我胸……”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毙命。
梅超风心中悲苦,当即伸手到他胸口,去摸那部《九阴真经》的秘要。陈玄风和梅超风
是同门师兄妹,两人都是东海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的弟子。黄药师武功自成一派,论到功力之
深湛,技艺之奥秘,实不在号称天下武学泰斗的全真教与威震天南的段氏之下。陈玄风与梅
超风学艺未成而暗中私通,情知如被师父发觉,不但性命不保,而且死时受刑必极尽惨酷,
两人暗中商量,越想越怕,终于择了一个风高月黑之夜,乘小船偷渡到了东面的横岛,再辗
转逃到浙江宁波。陈玄风临走时自知眼前这点武功在江湖上防身有余,成名不足,一不做二
不休,竟摸进师父秘室,将黄药师视为至宝的半部《九阴真经》偷了去。黄药师当然怒极,
但因自己其时立誓不离桃花岛一步,心愿未偿,不能自违毒誓、出岛追捕,暴跳如雷之际,
竟然迁怒旁人,将余下弟子一一挑断大腿筋脉,尽数逐出了桃花岛,自己闭门生气。黑风双
煞这一来累得众同门个个受了无妄之灾,但依着《九阴真经》中的秘传,也终于练成了一身
武林中罕见罕闻的功夫。这《九阴真经》中所载本是上乘的道家正派武学。但陈梅夫妇只盗
到下半部。学不到上半部中修习内功的心法,而黄药师的桃花岛一派武学又是别创蹊径,与
道家内修外铄的功夫全然不同。黑风双煞生性残忍,一知半解,但凭己意,胡乱揣摸,练的
便都是些阴毒武技。
那一日陈梅夫妇在荒山中修习“九阴白骨爪”,将死人骷髅九个一堆的堆叠,凑巧给柯
氏兄弟撞上了。柯氏兄弟见他夫妇残害无辜,出头干预,一动上手,飞天神农柯辟邪死在陈
玄风掌下。幸好其时陈梅二人“九阴白骨爪”尚未练成,柯镇恶终于逃得性命,但一双眼睛
却也送在他夫妇手里。夫妻两人神功初成后,在江湖上一闯,竟是没遇上敌手,寻常武师固
然望风披靡,连成名的英雄人物,折在他们手里的也是不计其数。夫妇两人便得了个“黑风
双煞”的外号。眼见师父不出,更是横行无忌,直到武林中数十名好手大举围攻,夫妻俩都
受了重伤。这才销声匿迹的隐居起来。多年来武林中不再听到他们的消息,只道两人伤发而
死,哪知却远远的躲在漠北,秘修阴毒武功。
这“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的功夫,都载在《九阴真经》之上。陈玄风和梅超风虽
以夫妻之亲。对她也始终不肯出示真经原本。只是自己参悟习练之后,再行转授妻子。不论
梅超风如何硬索软缠,他总是不允。说道:“这部真经有上下两部。我只偷到了下半部,一
切扎根基、修真元的基础功夫,却全在上半部之中。如我把经给你看了,你贪多务得,把经
上所载的功夫都练将起来,非走火入魔不可,轻则受伤,重则要了你的性命。经上所载武功
虽多,但只有与我们所学基本功夫配合得起的,才可修练。”
梅超风听着有理,而且深知丈夫对自己一片真心,虽然平日说话总是“贼婆娘,臭婆娘
”的乱骂,其实却是情意深挚,于是也就不再追索。梅超风此时见丈夫临死,这才问起,可
是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说了半句,就此气绝。她在丈夫胸口摸索,却无一物,一怔之下,
想再摸时,韩宝驹、韩小莹、全金发已乘着天空微露光芒、略可分辨人形之际急攻上来。梅
超风双目己盲,同时头脑昏晕,显是暗器上毒发,她与丈夫二人修习“九阴白骨爪”,十余
年来均是连续不断的服食少量砒霜,然后运功逼出,以此不得已的笨法子来强行增强内力外
功,身上由此自然而然的已具抗毒之能,否则以飞天蝙蝠铁菱之毒,她中了之后如何能到这
时尚自不死?”当下展开擒拿手,于敌人攻近时凌厉反击。江南三怪非但不能伤到敌人分毫
,反而连遇险招。
韩宝驹焦躁起来,寻思:“我们三人合斗一个受伤的瞎眼贼婆娘,尚且不能得手,江南
七怪威名真是扫地了。”鞭法一变,刷刷刷连环三鞭,连攻梅超风后心。韩小莹见敌人脚步
蹒跚,渐渐支持不住,挺剑疾刺,全金发也是狠扑猛打。眼见便可得手,突然间狂风大作,
黑云更浓,三人眼前登时又是漆黑一团。沙石被疾风卷起,在空中乱舞乱打。韩宝驹等各自
纵开,伏在地下,过了良久,这才狂风稍息,暴雨渐小,层层黑云中又钻出丝丝月光来。韩
宝驹跃起身来,不禁大叫一声,不但梅超风人影不见,连陈玄风的尸首也已不知去向:只见
柯镇恶、朱聪、南希仁、张阿生四人躺在地下,郭靖的小头慢慢从岩石后面探了上来,人人
身上都被大雨淋得内外湿透。全金发等三人忙救助四个受伤的兄弟。南希仁折臂断骨,幸而
未受内伤。何镇恶和朱聪内功深湛,虽然中了铜尸的猛击,但以力抗力,内脏也未受到重人
损伤。只张阿生连中两下“九阴白骨爪”,头顶又被猛击一拳,虽已醒转,性命已是垂危。
江南六怪见他气息奄奄,伤不可救,个个悲痛之极。韩小莹更是心痛如绞,五哥对自己怀有
情意,心中如何不知,只是她生性豪迈,一心好武,对儿女之情看得极淡,张阿生又是终日
咧开了大口嘻嘻哈哈的傻笑,是以两人从来没表露过心意,想到他为救自己性命而把身子掩
到敌人爪下,不禁既感且悲,抱住了张阿生痛哭起来。
张阿生一张胖脸平常笑惯了的,这时仍然微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