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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帆船。船上的聋哑水手早已个个不知去向。他终不回头向黄蓉再瞧一眼,拔出匕首割断
船缆,提起铁锚,升帆出海。黄蓉望着帆船顺风西去,起初还盼他终能回心转意,掉舵回舟
,来接她同行,但见风帆越来越小,心中越来越是冰凉。她呆呆望着大海,终于那帆船在海
天相接处消失了踪影,突然想起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岛上,靖哥哥是见不到了,也不知
爹爹是否还会回来,今后的日子永远过不完,难道就一辈子这样站在海边么?蓉儿,蓉儿,
你可千万别寻死啊!郭靖独驾轻舟,离了桃花岛往西进发,驶出十数里,忽听空中雕鸣声急
,双雕飞着追来,停在帆桁之上。郭靖心想:“雕儿随我而去,蓉儿一个儿在岛上,那可更
加寂寞了!”怜惜之念,不禁油然而生,忍不住转过了舵,要去接她同行,驶出一程,忽想
:“大师父吩咐我割了黄药师与蓉儿的头去见他。大师父和二师父他们同到桃花岛,黄药师
痛下毒手,他虽目不能见,却是清清楚楚听到了的。不知如何,他天幸逃得性命。他举铁杖
要打死蓉儿,要我杀死蓉儿,这事还有甚么错?我不能杀蓉儿,二师父他们不是蓉儿害死的
。可是我怎么还能跟她在一起?我要割了黄药师的头,拿去见大师父。打不过黄老邪,我就
让他杀了便是。”当下又转过舵来。坐船在海面上兜了个圈子,又向西行。
第三日上,帆船靠岸,他恨极了桃花岛上诸物,举起铁锚在船底打了个大洞,这才跃上
岸去,眼见帆船渐渐顷侧,沉入海底,心中不禁茫然若有所失。西行找到农家,买米做饭吃
了,问明路程,径向嘉兴而去。
这一晚他宿在钱塘江边,眼见明月映入大江,水中冰轮已有团栾意,蓦地心惊,只怕错
过了烟雨楼比武之约,一问宿处的主人,才知这日已是八月十三,急忙连夜过江,买了一匹
健马,加鞭奔驰,午后到了嘉兴城中。
他自幼听六位师父讲述当年与丘处机争胜的情景,醉仙楼头铜缸赛酒、逞技比武诸般豪
事,六人都是津津乐道,是以他一进南门即问醉仙楼所在。
醉仙楼在南湖之畔,郭靖来到楼前,抬头望去,依稀仍是韩小莹所述的模样。这酒楼在
他脑中已深印十多年,今日方得亲眼目睹,但见飞檐华栋,果然好一座齐楚阁儿。店中直立
着块大木牌,写着“太白遗风”四字,楼头苏东坡所题的“醉仙楼”三个金字只擦得闪闪生
光。郭靖心跳加剧,三脚两步抢上楼去。一个酒保迎上来道:“客官请在楼下用酒,今日楼
上有人包下了。”郭靖正待答话,忽听有人叫道:“靖儿,你来了!”郭靖抬起头来,只见
一个道人端坐而饮,长须垂胸,红光满脸,正是长春子丘处机。郭靖抢上前去,拜倒在地,
只叫了一句:“丘道长!”声音已有些哽咽。丘处机伸手扶起,说道:“你早到了一天,那
可好得很。我也早到了一天。我想明儿要跟彭连虎、沙通天他们动手,早一日到来,好跟你
六位师父先饮酒叙旧。你六位师父都到了么?我已给他们定下了酒席。”郭靖见楼上开了九
桌台面,除丘处机一桌放满了杯筷之外,其余八桌每桌都只放一双筷子,一只酒杯。丘处机
道:“十八年前,我在此和你七位师父初会,他们的阵杖就这么安排。这一桌素席是焦木大
师的,只可惜他老人家与你五师父两位已不能在此重聚了。”言下甚有怃然之意。郭靖转过
头去,不敢向他直视。
丘处机并未知觉,又道:“当日我们赌酒的铜缸,今儿我又去法华寺里端来了。待会等
你六位师父到来,我们再好好喝上一喝。”郭靖转过头去,只见屏风边果然放着一口大铜缸
。缸外生满黑黝黝的铜绿,缸内却已洗擦干净,盛满佳酿,酒香阵阵送来。郭靖向铜缸呆望
半晌,再瞧着那八桌空席,心想:“除大师父之外,再也没人来享用酒席了,只要我能眼见
七位恩师再好端端的在这里喝酒谈笑,尽一日之醉,就是我立刻死了,也是喜欢不尽。”只
听丘处机又道:“当初两家约定,今年三月廿四,你与杨康在这儿比武决胜。我钦服你七位
师父云天高义,一起始就盼你能得胜,好教江南七怪名扬天下,加之我东西飘游,只顾锄奸
杀贼,实是不曾在杨康身上花多少心血。没让他学好武功,那也罢了,最不该没能将他陶冶
教诲,成为一条光明磊落的好汉子,实是愧对你杨叔父了。虽说他现下已痛改前非,究属邪
气难除,此刻想来,好生后悔。”
郭靖待要述说杨康行止不端之事,但说来话长,一时不知从何讲起。丘处机又道:“人
生当世,文才武功都是末节,最要紧的是忠义二字。就算那杨康武艺胜你百倍,论到人品,
醉仙楼的比武还是你师父胜了。嘿嘿,丘处机当真是输得心服口服啊。”说着哈哈大笑,突
见郭靖泪如雨下,奇道:“咦,干么这么伤心?”郭靖抢上一步,拜伏在地,哭道:“我…
…我……我五位恩师都已不在人世了。”丘处机大吃一惊,喝问:“甚么?”郭靖哭道:“
除了大师父,其余五位都……都不在了。”这两句话只把丘处机听得犹如焦雷轰顶,半晌做
声不得。他只道指顾之间就可与旧友重逢欢聚,哪知蓦地里竟起祸生不测。他与江南七怪虽
聚会之时甚暂,但十八年来肝胆相照,早已把他们当作生死之交,这时惊闻噩耗,心中伤痛
之极,大踏步走到栏干之旁,望着茫茫湖水,仰天长啸,七怪的身形面貌,一个个在脑海中
一晃而过。他转身捧起铜缸,高声叫道:“故人已逝,要你这劳什子作甚?”双臂运劲,猛
力往外摔去。扑通一声大响,水花高溅,铜缸跌入了湖中。
他回头抓住郭靖手臂,问道:“怎么死的?快说!”郭靖正要答话,突然眼角瞥处,见
一人悄没声的走上楼头,一身青衣,神情潇洒,正是桃花岛主黄药师。郭靖眼睛一花,还道
看错了人,凝神定睛,却不是黄药师是谁?黄药师见他在此,也是一怔,突觉劲风扑面,郭
靖一招“亢龙有悔”隔桌冲击而来。这一掌他当真是使尽了平生之力,声势猛恶惊人。黄药
师身子微侧,左手推出,将他掌势卸在一旁。只听得喀喇喇几声响,郭靖收势不住,身子穿
过板壁,向楼下直堕而落。也是醉仙楼合当遭劫,他这一摔正好跌在碗盏架上,乒乓乒乓一
阵响声过去,碗儿、碟儿、盘儿、杯儿,也不知打碎了几千百只。
这日午间,酒楼的老掌柜听得丘处机吩咐如此开席,又见他托了大铜缸上楼,想起十八
年前的旧事,心中早就惴惴不安,这时只听得楼上楼下响成一片,不由得连珠价的叫苦,颠
三倒四的只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城隍老爷……”郭靖怕碗碟碎片伤了手
掌,不敢用手去按,腰背用劲,一跃而起,立时又抢上楼来。只见灰影闪动,接着青影一晃
,丘处机与黄药师先后从窗口跃向楼下。郭靖心想:“这老贼武功在我之上,空手伤他不得
。”从身上拔出两般武器,口中横咬丘处机所赠短剑,右手持着成吉思罕所赐金刀,心道:
“拚着挨那老贼一拳一脚,好歹也要在他身上刺两个透明窟窿。”奔到窗口,涌身便跳。这
时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听得酒楼有人跳下,都拥来观看,突见窗口又有人凌空跃落,手上兵
刃白光闪闪,众人发一声喊,互相推挤,早跌倒了数人。
郭靖在人丛中望不见黄、丘二人,忙取下口中短剑,向身旁一个老者问道:“楼上跳下
来的两人哪里去了?”那老者大吃一惊,只叫:“好汉饶命,不关老汉的事。”郭靖连问数
声,只把那老者吓得大叫“救命”。郭靖展臂轻轻将他推开,闯出人丛,丘黄二人却已影踪
不见。
他又奔上酒搂,四下□望,但见湖中一叶扁舟载着丘黄二人,正向湖心土洲上的烟雨楼
划去。黄药师坐在船舱,丘处机坐在船尾荡浆。郭靖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怔,心道:“二人
必是到烟雨楼去拚个你死我活,丘道长纵然神勇,哪能敌此老贼?”当下急奔下楼,抢了一
艘小船,拨桨随后跟去。眼见大仇在前,再也难以宁定,可是水上之事,实是性急不得,一
下子使力大了,拍的一声,木桨齐柄折断。他又急又怒,抢起一块船板当桨来划,这时欲快
反慢,离丘黄二人的船竟越来越远。好容易将小船拨弄到岸边,二人又已不见。郭靖自言自
语:“得沉住了气,可别大仇未报,先送了性命。”深深吐纳三下,凝神侧耳,果听得楼后
隐隐有金刃劈风之声,夹着一阵阵吆喝呼应,却是不止丘黄二人。
郭靖四下观看,摸清了周遭情势,蹑足走进烟雨楼去,楼下并无人影,当即奔上楼梯,
只见窗口一人凭栏而观,口中尚在嚼物,嗒嗒有声,正是洪七公。郭靖抢上去叫声:“师父
!”洪七公点了点头,向窗下一指,举起手中半只熟羊腿来咬了一口。郭靖奔到窗边,只见
楼后空地上剑光耀眼,八九个人正把黄药师围在垓心,眼见敌寡己众,心中稍宽,但得看清
了接战众人的面目,却又不觉一惊。
只见大师父柯镇恶挥动铁杖,与一个青年道士靠背而立,心道:“怎么大师父也在此处
?”再定睛看时,那青年道士原来是丘处机的弟子尹志平,手挺长剑,护定柯镇恶的后心,
却不向黄药师进攻。此外尚有六个道人,便是马钰,丘处机等全真六子了。郭靖看了片刻,
已瞧出全真派乃是布了天罡北斗阵合战,只是长真子谭处端已死,“天璇”之位便由柯镇恶
接充,想是他武功较逊,又不谙阵法,是以再由尹志平守护背后,临时再加指点。但见全真
六子各舞长剑,进退散合,围着黄药师打得极是激烈。那日牛家村恶斗,全真七子中只二人
出剑,余人俱是赤掌相搏,战况已凶险万状,此时七柄长剑再加一根铁杖,更是猛恶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