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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哲道:“不错”
姚启圣道:“江北流民南逃,对满清是坏事,但对大明不一定是好事。王爷去年收复扬州,宗尚书和下官掌南直隶事,在扬州募集了府兵三万,李将军在扬州府又驻有大军,仍然盗匪不断,本地百姓深受其害,甚至有人抱怨不如归满清治下。”
翟哲脸色微变,此话乃大逆不道。不过他执心不重,不会因为有人说不好的话而见怪,皇帝也难免的被人骂,何况他只是摄政王。
姚启圣不怕翟哲发怒,接着说:“朝廷运粮过江的禁令尚未解除,扬州粮价如今是三两银子一石,一江之隔的镇江则是二两银子一石,走私不断也是盗匪众多的原因。”
限制粮食过江是为了削弱满清实力。江北百姓因此受难,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虽有走私,但有禁令和没有禁令的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
上位者不是来听你诉苦的,你要是做不好,有的是人愿意坐这个位子,姚启圣深谙做官之道。
他接着说:“流民不可聚于一地,否则没有重兵弹压,定会生乱。今宗尚书命人在湖广和浙江等地勘察矿山,矿、银皆不缺,唯缺人手。江南几家造船坊和武器工坊多雇佣本地人,薪酬颇高。沿江走私者运粮到江北,贩人到江南,只要有利可图,禁令就会催生暴利。”
“只靠粥棚救济,流民整日无所事事,滋生事端。昔日安置流民需要将田地和粮食,今日各地工坊兴起,又多了一个容纳流民之处,臣请重编大明户制,让北民入南户。”
以前大明安置流民时,常由朝廷主导,救一时之急,灾荒过去,流民各归原籍。姚启圣的思路是在大明原有安置流民的思路上更进一步,把流民彻底转化为手工业者。
翟哲沉思片刻,问:“年初宗茂曾去两淮盐场,你见过他?”
姚启圣脸色大变,摆衣襟跪地道:“宗尚书曾与臣谈及过流民,但臣一心只为国事。”
翟哲道:“本王对生丝课以重税,苏湖一带这几年该桑归田者多,大明才粮食充足。海禁解除后,唯有生丝紧缺,因战事频繁,生铁供不应求,本王特许开矿山。其余如棉纺、瓷器去处有限。如今半数海贸控制在郑氏之手,郑氏强大,在闽粤海能与西番抗衡,但郑氏也因此剥取多数海贸之利,一花独放不是春。此策言之过早。工坊一多,货物若不能顺利脱手,江南必乱。”
姚启圣想了想,觉得其中有许多难以理解之处,不敢再多言。
翟哲道:“你的想法很好,但大明的水师才能为大明的货物开拓出销地。大明的铁骑才能保证大明的货物在西域通行。汉唐之盛,有西域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大明如今尚弱,撑不起你想的局面。”
姚启圣这样的勤于思考求变的官吏,是他最喜欢用的人。宗茂已经能跟上他的思路了,姚启圣应该是第二个。现在看来,宗茂执掌户部后如鱼得水,与姚启圣已经走到一处。
古语有云:君子不党。但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若是不分派系那才奇怪了。
翟哲想到正是西北流民之乱导致大明灭国,往前推汉、唐其实都是毁于流民之祸,有感而发,道:“人多了也是个麻烦。”
姚启圣深以为然。
明军沿运河发动攻势,从运河调配物资,无需征集太多民夫。恰巧扬州府聚集了大批流民,江南百姓免于劳役之苦。
翟哲到扬州后,逢勤军情一日一报。
淮安城下汇集了逢勤、李志安、方元科和元启洲共六万正军,加上府兵已过十万,阎应元留守高邮州大营。
清兵利用骑兵之利,日夜骚扰,但济尔哈朗不敢与明军决战。逢勤正在布置攻城事宜,从水路调集攻城炮。
明军在战场的优势已经很明显。
这种优势不是来自于士卒善战,而是来自于明廷强大的经济实力。
大明各地府兵制度由宗茂、姚启圣和张煌言三位能臣打下了基础,府兵每年农闲时能进行几个月的队列和鸟铳训练,光耗费的鸟铳和火药也让满清无力承担。
郑遵谦和孙之敬两军在盱眙城下损失三千士卒,很快可以从府兵中得以补充。半年磨炼之后,战力便能恢复到从。
江南从不缺钱,只是从前那些财富都被东林士绅侵占。
所以,有时候翟哲想到自己也许该感谢满清。如果不是满清席卷江南,给他清除部分见风使舵士绅的机会,让他建立了无可比拟的威望,他无法在江南顺利推行改革。
前几年,他利用南京朝廷的生存危机,分化东林党,迫使陈子龙与他合作。现在他已图穷匕现,东林党在朝堂只会沦为他的绊脚石。
他又想起近日苏州书院中的论战,黄宗羲舌战复社士子。
先是抛出“八股误士”论,再到“农商皆本”,那个有些迂腐的儒生战斗力十足。在朝廷有意推波助澜下,现在不光是江南,整个大明都被卷入这场论战。
陈子龙缩着脑袋不出头,还是黄宗羲这样不懂朝堂龌龊的人更可爱。
方以智得他的授意不发出自己的主张,只用邸报的形势把争辩双方的言论在苏州书院张贴,并编订成册,以传播到大明各地。
听说,岳麓书院的王夫之也坐不住了,刚刚乘舟来到苏州。
内阁有几位尚书有意无意表示了对此事的担心,翟哲一笑置之。
“理越辩越明,不是吗?”
换个角度想一想,东林的士绅其实很可爱,当年他们为自己谋利,这本没错,错的是当年掌控天下权力的那个人被他们欺骗了。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想起唐太宗说的一句话:“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
☆、第684章 左若诛心(上)
六月,普天下没有人比额哲更加顺心了。
土默特人留在归化。因阿济格收复陕西后,率军猛攻榆林卫,大明陕西提督左若索性放弃了榆林卫,盘踞在君津渡口。察哈尔大军驻扎在漠南草原。
十年冤仇,一朝得报。
十年前,他迫于形势向皇太极献上大元的传国玉玺,但他从未忘记过复仇。当满清攻入大明,席卷天下,他以为自己这辈都没有机会了。
上天垂怜,长生天开眼,黄金家族将要迎来一个新的辉煌的年代。
大胜漠东联军的余味还在唇边,这半个月额哲连续召见漠北部落的使者。唯一让他有些不满的是漠北人虽然表现出臣服,但不愿卷入蒙古与满清之间的战争。
漠东精锐尽失,察哈尔轻骑在科尔沁草原转了一圈,才发现那些留守的部落都已经迁徙道沽源、盛京附近去了。
额哲还没有做好东进的准备,蒙古人虽然得到汉人的资助,得到数千副盔甲和戚刀,但他对攻城实在没信心。莫说盛京那样的坚城,就是杀胡口和张家口的城墙,察哈尔人也只能望之兴叹。
这几日,派往各地的斥候不断返回,汉人也变着法从塞内传送消息出来。满清封闭了所有的边境关口,蒙古人无法再从关内得到物资。
额哲的汗帐设立在得胜堡外不远,那里有曾经土默特汉部修建的简单的要塞,历经十年,还有些板升城的痕迹留下来。
午后,一队骑兵由远而近,来到察哈尔人汗帐外。
来人是汉人装饰,察哈尔牧民对他们已经很熟悉,知道这些人是大汗的贵客。
王义头上顶着陕西人最常用的白毡帽,遮挡毒辣的眼光,每隔几日,他就会来察哈尔汗庭一趟。现在草原三方都在眼巴巴等着他的消息。
“阿穆尔安达!”他向从汗庭出来迎接他的人张开双臂。阿穆尔是额哲的智囊,远比额哲了解汉人,王义在草原呆了近一年,知道这个老头很难缠。
阿穆尔快步上前,用了一个很独特的称呼:“王兄弟!”王义在明廷官职不明,所以他不称呼他为“王大人”。
王义哈哈大笑,他的神态像足了蒙古人。没办法,在草原只能入乡随俗。
不过,王义很享受出使草原的日,在这里他如鱼得水。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都把他当做佛爷一般供奉着,酒肉和女人什么都不缺。不像在江南,他像是个局外人。
阿穆尔道:“王兄弟,大汗刚刚才念叨你,你就来了!”
两人并肩走入汗庭,不远处有些察哈尔牧民在挤牛奶,察哈尔的营地一片祥和景象。王义笑道:“我专门为大汗送好消息来了!”
额哲今日无事,正在附近狩猎取乐,听说王义来了,匆匆返回。
王义进入汗帐时,额哲正在偏帐更换衣服,阿穆尔陪着他说话。等了片刻,他才见额哲从外面走进来,连忙站起来行礼。
“大汗!”
额哲径直走到主座上坐下,急切的问:“听说有好消息!”他已经等不及了。击败漠东蒙古年联军后,他发现自己对躲在坚固的城墙后的满清无计可施。
不能攻破城墙,就无法获取财富,漠东部落把牲畜都带走了。他俘虏了一万多漠东蒙古人,但如果不能抢夺足够多牲畜来养活他们,那些人不是逃亡,就是饿死。
王义点头肯定,道:“好消息!大明已经决定出师北伐。”
他从怀一份黄绫卷轴,道:“摄政王传来国书,大明愿与蒙古缔结盟约,如大明皇帝与阿勒坦汗之盟。大明与蒙古共击满清,大明恢复往日疆土,大汗为蒙古之主。大明收复北境后,会开放东口和西口通商。”
额哲大喜,命阿穆尔接过王义手的国书呈上来,迫不及待的展开看完。
国书上有蒙和汉两种字书写,条约内容写的清清楚楚。此国书不是之前王义所说的兄弟之盟,而是以大明皇帝的名义与蒙古藩国缔结的盟约。
额哲虽然心有些不快,但这才符合大明对蒙古的真实态度。大明从来没有把蒙古摆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当初与土默特一代雄主阿勒坦汗之间盟约也更像是封赏。以察哈尔今日的实力,确实没有资格与大明乃至满清平起平坐。
他放下国书,正待称好,听见阿穆尔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额哲知道阿穆尔有话要说,他不认为这份国书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出于对阿穆尔的尊重,他没有急于应允。话到嘴边,他换成自己更关心的事情,问:“摄政王此举正合我意,不知大明何时发兵?我等在草原如何配合?”
王义道:“摄政王并无具体命令。不过据我所知,因南京离塞外相距千里,摄政王担心误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