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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把他引入翟哲的书房时,那里已经有了一个人,正是吏部尚书马士英。没想到有人比他还早。
两人打了个照面,宗茂猜到马士英也是为盐政改制而来。
他跪拜行礼,不管侍立一旁的马士英,道:“王爷,臣此行两浙盐场,要使盐政顺利推行,两淮盐运使都不当其职”
马士英撇撇嘴,忍住辩驳的想法。这位户部尚书也太霸道了。两淮盐运使并无过错,岂能由你一言而换。
翟哲侧首问:“马阁部怎么看?”
马士英笑笑,道:“内阁已研究过宗尚书的盐政法,“晒盐法”早就有了,但一直没有在两浙和两淮盐场推广开,有诸多原因。‘煮盐法,需灶丁,需薪丁,如改为‘晒盐法,,大批依山灶户将无力交盐。而且用‘晒盐法,时,盐量大增,灶丁手有余盐,私盐更加泛滥。”
他说的全是“晒盐法”的劣势。
简而言之,晒盐后原本提供木柴的依山灶丁失去作用,也就没办法交税,而且会让食盐产量增加太多,私盐更不可控。
翟哲再转首再看宗茂。
宗茂道:“盐税为户部第一收入,臣改盐法,可增加盐税,可降盐价,实在找不到退缩的理由。”
马士英道:“敢问宗尚书,刚才我说的那两条如何处置?”
宗茂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臣主张废除“纲法”,朝廷已经废除匠籍,工匠能者可自行谋生,无能者自甘穷困。今私盐泛滥,各地专盐贵且缺,盐商也难逃其咎。户部将设盐课司统管各地盐场,无论何人都可从户部购买盐票到任意盐场领盐,各地盐场将设盐课司,盐丁编订入册,稽查私盐,父子相袭。户部将根据各盐场盐票存根对盐课司进行考核。”
马士英倒吸一口冷气,问:“宗尚书这是针对盐商吗?”
他万万没想到,宗茂真正的意图在于打击徽商为主的盐商。
户部怎么考核各地盐场不说,此举相当于恢复明初的“开中制”。只不过当初是商人运粮到九边领取盐引,现在是商人直接购买盐票领盐。而且,盐票不分盐场,那么各盐场之间也会有竞争。
马士英朝翟哲拱手道:“如此一来,盐市大乱矣”
宗茂道:“臣只知道,户部的盐税不会少,盐价也会大幅下跌。徽州盐商得钱太易,家中蓄奴无数,荒淫无度,以养瘦马为乐,甚至无视朝廷法度,不可纵容。”
宗茂是要打击徽州的盐商翟哲陷入沉思。
徽州商人众多,但盐商的最为强大。徽州盐商多居江南,与东林党相互依存。食盐专卖造就了一大批富可敌国的盐商,当年也就是这些盐商造就了繁荣的扬州城。
“你拟个章程给我”
宗茂大喜,道:“遵命”
马士英面如土灰,盐价居高不下,利润虽然流入盐商的手中,但那些人每年给朝廷上下打点无数。盐商与东林党亲近,但他每年从盐商接到手的银子也有三四万两。
此策一出,不知有多少豪富之家要陷入困境。
翟哲又道:“此策尚无定论,你二人不可妄言,以免惹得满城风雨。”
马士英与翟哲同时答道:“遵命”
马士英刚要告退,宗茂又道:“近日江北逃入江南的流民渐多,臣想以户部主导,引富商在湖广、浙江等地增设矿场,变流民为矿工,以增矿税。”
马士英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提醒道:“矿场多处深山中,流民聚集,极易出乱。”
他看宗茂真是陷入癫狂状态了,为了增加户部收入,不择手段。万历年间就因增收矿税导致矿民聚乱,如果因此闹成民变,他这个户部尚书不知还能不能坐稳。
没想到翟哲对此反应极为迅速,道:“马阁部过虑了,此法甚好”
北民在女真人的庄园中连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逃到江南后又不可能得到土地。只靠朝廷赈济不是长远之计,如今日武器工坊、船厂乃至棉纺厂都开始雇佣北民,当然,给的报酬非常底。
马士英忧心忡忡离开摄政王府,现在看来摄政王的治国之术比不上他在战场表现的那样目光长远。
朝政当以稳定为第一要务,宗茂主导户部,所行皆是目光短浅之术。只为眼前利益,却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宗茂当上户部尚书后,行事果然不像堵胤锡那样保守。柳全不用再为户部无法偿还“日升昌号”的欠款担忧。
春日江南,各地再征召府兵。
以去年才收复的扬州府最多,共有两万人,十中有九是逃至江南的北人。日渐好转的财政是大将军府决定扩军的重要原因。
半个月后,摄政王准许户部所呈的盐政改制之策。
户部当真雷厉风行,两淮盐政司上下稍有推诿,立刻被罢职或者是调任他出,也许,只有宗茂才有这等本事吧。
☆、第655章 两个条件
朝廷的争斗开始,江南士人的势力一定会得到削弱。
户部盐政改制的消息很快传到贵州。
柳随风远在西南,但一刻也不放松的关注朝廷的邸报。他在贵州过了一个寂寞的冬天。他发现这里不但夏天不热,冬天也不冷。在南京时,他从不去玄武坊找歌妓,也不住宽逛的房子,所以呆在偏僻的贵州府也没什么不适应。
看完手中的新抄的邸报,他自言自语道:“看来,我还是留在贵州比较好”这份邸报是柳全专门派人给他送过来的。柳家有钱,养得起这样的信使。
南京的争斗才刚刚开始,这是另一种战争,凶险毫不下于应对清虏的战场。肯定会有人因此而掉脑袋,只有宗茂才会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不屑一顾吧。
现在,柳随风还摸不透摄政王是在利用宗茂,还是彻底站在宗茂那一边。这将决定他的立场。
自古推行改革者都没有好下场,远如商鞅,近如张居正。
他正在沉思间,一个年轻的仆从走到门口,禀告道:“大人,刘总兵来访”
“快快有请”柳随风把书信收入衣袖中。
片刻之后,门外传来刘文秀沉重的脚步声,他早不是在云南那般布衣毡帽打扮,从一品的总兵服让他看上去很有气势。
见到柳随风,刘文秀单膝跪地,供起双手道:“参见柳侍郎”
柳随风露出不满的神色道:“哎呀,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是巡抚,也不是总督,你不用对我下跪,若是传到摄政王耳朵里,你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吗”
刘文秀讪笑着站起来。他是流贼,但还知道礼部侍郎比巡抚的品级高。
柳随风问:“近日还有什么难处吗?”
刘文秀连忙摆手表态:“没有,朝廷的粮饷都到了,军中士卒振奋,都想着早日为上阵杀敌,报效摄政王。”他是个聪明人,不提皇帝,只说摄政王。
柳随风冷笑一声,问:“云南那边消停了吗?”
刘文秀正是为此事而来,道:“我才得到消息,孙贼不断招兵买马,云南粮饷有限,李将军受尽排挤,已有归明之心。”
柳随风露出不满之色,道:“他有此心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一直这般犹豫下去还要等到何时?去年朝廷平定广西之乱,本有继续派兵讨伐云南之意,被我力阻。”
刘文秀投靠明廷后,柳随风对大西军内部变动更是了如指掌。刘文秀与李定国是好友,两人现在仍然各处一边,但暗中一直保持了联系,正因为如此,孙可望对李定国的猜忌越来越深。
刘文秀透露:“孙贼虽然未断李将军粮饷,但军械等物是一点也没有了,李将军对孙贼已经心灰意冷了李将军想见大人。”
柳随风心中大骂:“说话不说重点,前奏如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后面原来藏着如此重要的消息。”他想了想云贵明军与大西军对峙的形势,道:“你转告李将军,让他来安南卫见我。”
刘文秀道:“安南卫前有孙贼兵马据守,李将军的意思,罗雄州与贵州府之间的一个好去处叫店桥镇,李将军请大人到那里与他相会。”
柳随风略一沉吟,道:“好”
他无家眷,独自一人留在贵州府了无牵挂,最担心的就是摄政王把他给忘了,所以每隔半个月必上奏折,禀告西南局势,没有事也要强行找出点事情出来。
大西军之事已经拖得够久了。
刘文秀告辞离去,立刻联络李定国。他的兵马就驻扎贵州府在通往罗雄州道路上,与店桥镇相距不远。
朝廷威严渐重,尤其是去年许义阳平定广西之乱,郑芝龙在闽粤臣服,贵州巡抚和总兵简直把柳随风当做爷爷一般供着。
听说柳随风要去面见李定国,贵州巡抚前来劝阻。
去年柳随风以朝使的身份独闯云南府,即使出了事也不关他的事。但柳随风久住贵州府,这次要是出了事,难保朝廷不会怪罪下来。
好说歹说,贵州总兵皮熊坚持派出五百兵丁护送。他们对刘文秀这样的流贼降将本能的不信任。
三日后,刘文秀入贵州府禀告,与李定国约定五日后在店桥镇会晤。
柳随风突然问:“你还有亲信留在昆明城中吗?”
刘文秀犹豫道:“有是有,但自我离开云南后,再没有联络过。”
“你把我此次会晤李定国的消息转告孙可望。”
刘文秀呆住了。他也是流贼中有心计的人,现在才知道与大明的文臣比,他只配给人家提鞋的份。
柳随风做出悲天悯人的神色,道:“李将军已经犹豫许久了,你我必须合力推他一把。”
刘文秀吞吞吐吐道:“孙贼在贵州府有密探,我只要稍露口风,孙贼就会知道。”
“好,既然如此,你就传出消息,说李定国此次与我见面是为了共谋云南,朝廷已答应命李定国为云南提督。”
“真……,真的吗?”刘文秀瞪大眼睛。
柳随风笑道:“真真假假,谁又能说的清楚。”
刘文秀躬身退去。
柳随风不怕他阴奉阳违。刘文秀与李定国是好友,但从近日刘文秀对自己表现来看,他很好的认知了自己的角色转换。刘文秀是大西军四府将军中第一个投入朝廷怀抱的人,已表明了他的眼光和他坚持的人生准则。
朋友虽好,命运和前途更加重要。
五日,足够孙可望做出反应了。
柳随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也不是算无遗策,只是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这五天,贵州很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皮熊重兵驻守安南卫,对大西军严阵以待。
一个天色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