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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成干笑,却不回应。
“只要我答应你,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是!”
“晋王害的钱家好惨,难道就不怕我到了北京再也不回来,就不怕我把江南的虚实全部告知清虏!”
赵玉成摇头,说:“我的确有担心,但晋王还是答应了!他说当年在那等形势下能站出来反“剃发令”的人,现在不会再把自己卖给清虏!”柳如是自以为的那些机密,在翟哲眼里不过是皮毛。
这番话是从翟哲嘴里说出来的,柳如是听得心中酸楚。她当年能舍弃性命为大明,却不知为何大明复兴后,她的境况变得如此悲惨。
赵玉成的嘴就像抹了蜜糖,又说:“晋王答应,等钱老回来那一日,他在北庭是什么职位,在南京只会高不会低!”
柳如是还在发呆。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她才发现钱谦益老是老了点,但对自己却是极好的。
她从稻草堆上爬起来,站在赵玉成面前,问:“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你答应了?”
柳如是点头。
“那就好!”赵玉成面露喜色,说:“你且还在这牢里再耐上一日,我这就出去安排。不过你出狱之后不能说是我救的你,对外仍然说陈尚书救你出去,然后你在南京城盘桓些日子,我再秘密护送你北上!”
“全凭赵大人安排!”
赵玉成出牢门,重新把牢门锁上,举着火把走了出去。
一切又重归黑暗。
黑暗中,那张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
再过一日,柳如是这一天是度日如年。
不知是白昼还是夜晚,一阵喧闹的脚步声把她惊醒,她睁开眼睛时,见一队士卒站在牢牢前,牢头正在开锁。
一个少年将军站在五步之外,两侧亲兵佩刀持铳。
“义阳!”
“柳姨娘!”
许义阳叫的亲热,但脸上看不出和善。
“奉南京提督府命,放柳姨娘出去!”
柳如是站起来,整理裙摆,端正仪容。许义阳转过身去,耐心等候,一直到柳如是收拾好了,他才在前面带路,引她走出牢房。
出门的时候,正是正午。
艳阳天高照,柳如是在拐角处适应了好一会,许义阳用后背对着她。
她本能感觉有些不妥,问:“你义父和义母,怎么样了?”
许义阳再老练,再沉稳,到底是少年人的性子。萧之言和顾眉待他亲热,此次两人被“刺杀案”逼出南京,剩下他孤身一人。他不怪大将军,心中的怨气三成怪在何腾蛟和郑森身上,七成却怪在柳如是身上。
“托姨娘的照顾,他们现在都去湖广了!”
“是吗?”柳如是幽幽叹息,“我对不住你娘!”
许义阳招手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包袱,道:“这些银两是金大人让我交给你的,陈尚书能救你出来,也不愿再见你,你日后好自为之吧!”他脸上稚气未脱,训斥柳如是就像大人责怪小孩。柳如是平日伶牙俐齿,此刻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初春,整个南京城经历刺杀案的洗礼,如河边的柳树,山里的野草一般,开始发芽生长。
柳如是走出大牢,才发现她平日自诩交际广阔,现在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她知道暗中一定有眼睛在盯着自己,于是先找了一座干净的客栈住下,认认真真洗了个热水澡,洗净污垢酸臭。许义阳给他包袱里有两百两银子,若在往常,这些这些银子在她眼里算不了什么,现在她开始懂得珍惜。
洗干净身子,再出门买了一些珠花彩粉,有钱有有钱的花法,无钱有省钱的诀窍,她也不是一出道就是花魁。在铜镜前好生打扮一番,她自觉的还不是那般老。
晋王府。
赵玉成急匆匆跑进来,侍卫将其引进门,他的脸色少有的凝重。
翟哲今日无事。
赵玉成直接被领入书房。
一见面,赵玉成行礼,道:“王爷,北面出事了!”
翟哲看他的脸色已经猜到发生何事,问:“大同城破终于破了吗?”
“破了!”
“能支撑到今天,也难为他们了!”翟哲靠上椅子,他其实一直在等这一刻。该来的终究会来,大同城守御了一年,不知襄阳城还能支撑多久?他与多尔衮几乎同时解决了内患,该到正面对决的时候了。
“柳如是出狱了吗?”
“昨日出狱!”
“有些事情该加紧了!”
“小人知道!”
战场分明暗两处,有时候一个女人的作用不亚于一支兵马。翟哲不讨厌柳如是,当然也谈不上喜欢。有很多人希望他死,他这个位置能与人结仇,当然也能收买人。
☆、第526章 生与死
大同北门大开。
城内的厮杀声和烈火正是最旺盛的时候。半边天空红彤彤的,火光遮挡了月光。
一个哨骑从光亮处疾驰入黑暗中,再从黑暗中显现在火把下。一直到一队整齐的骑兵前,那哨骑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告道:“启禀王爷,四城塔楼皆已经攻下,唯有姜镶尚在总督府负隅顽抗”
多尔衮侧耳细听,城内的惨叫声传到十几里外若不可闻。
哨骑跪地不起,等到摄政王的答复。
两个冰冷字从多尔衮的唇齿间吐出来:“屠城”
不屠城无法消除他心头的愤怒和无力,唯有鲜血可以⊥这些汉人畏惧。
大同城反叛是南北局势变化的一个转折点,在此之前,明军虽然收复江南,但总体还处于清廷的包围中。清兵或从扬州南渡,或从湖广东下,只需慢慢打磨,战争旷日持久,江南绝不可支撑长久。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攻克大同城,但女真精锐在这座城下被拖延了一年时间。此刻将士疲倦,再想发动大规模南侵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至关重要的是,失去了湖广,他没有了粮食。没有江南的财富,没有湖广的粮食,时间拖得越长久,也许对清廷愈发不利。
襄阳,对,还有襄阳,他不得不去救援的襄阳。
哨骑飞奔而回,兴奋的呼叫:“大将军有命,屠城”
“屠城”
“屠城”
女真人眼睛红了,这两个字意味着他们可以肆意斩杀男人,抢掠女人,占有财富。
城门打开后,大同城内没有多少抵抗的力量,满座城里全是快要饿死的人和饿的半死的人。
雷言谦披挂铁甲,右手擎着一柄宽大的厚刀,他身后跟着八百兵丁,那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信,有那么十几个人从草原就随他左右。
惨叫声时断时续,雷言谦低着头,他身后的士卒也垂着脑袋。那些刺耳的惨叫声,发出惨叫的人似化作一个个幻影张牙舞爪朝雷言谦扑过来。
“不要怪我,真的不要怪我”
“你们本来就是要死的,要怪就怪姜镶把你们拉入死路,要怪就怪翟哲欺骗你们”
雷言谦无意识用手摸了摸嘴唇,想到这几天吃的人肉,胃内泛出一股酸水,猛然于呕。大同城被围困一年,城中粮食已尽,从半个月前姜镶开始斩杀女人用作军粮起,他便放弃了。
在起兵的头一个月,他存了必死之心。但初心未能始终,现在他不想死,于是他秘密联络城外清兵,在亥时打开了大同北门。
“摄政王有令,屠城”
女真骑兵的呼叫传入他耳朵,雷言谦手中的刀“哐当”落地。排列整齐的士卒又往里挤了挤,担心女真人杀的性起,连他们也被席卷其中。
城中还有厮杀,姜镶身边剩下了三百多人,被围困在总督府衙门。
四周虏兵如潮,姜镶知道大势已去,犹然拔刀血战,只盼能多拉一个女真人作伴,他死时就不那么痛苦。清兵入城太过突然,他近日每夜必做恶梦,已然预感到大事不妙,但确实没想到是这样的败法。
鸟铳早已爆裂,长刀也已起卷。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罢了,罢了”姜镶唯有最后一点力气,正准备拔刀往脖子上刎去,忽然围攻的清兵如潮水般退去。
一个女真将军站立在二十步外,正是一年前领他西征顺贼的阿济格。
“姜总兵”
“哼哼”姜镶两眼看天。
“你不想见雷言谦一面吗?”
姜镶一口血痰吐在地上,架在脖子上的短刀猛往里切,鲜血从细小伤口后中喷射而出。他扶着身后的椅子缓缓坐下去,后背靠在椅子上,粘稠的血液从扩大的缺口处留下来,顺着他胸口,顺着他的大腿,顺着他的膝盖,顺着他皮靴,坠落在地面上。
四周还剩下的五个亲兵惨呼:“大人”各自拔刀割在咽喉口,扑尸在姜镶周围。
他降过顺贼,降过清虏,复归大明,至少死的这一刻,他很安心。
阿济格静静等了片刻,指向姜镶的尸体下令:“斩下他的头颅”
从黑夜到天明,再从天明到黑夜,大同城的厮杀声慢慢平息下来。
雷言谦被带到多尔衮面前,大同十万百姓,唯剩下这八百人。他们活下来了“你叫雷言谦”
雷言谦双膝触地,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末将是”
“你曾经在草原与翟哲有旧?”
“是,当年翟贼生性残忍薄凉,伪善狡诈,我识破他的嘴脸,早已脱离了他”这是雷言谦的隐痛,他甚至担心多尔衮会因此不放过他。经历过多次反叛后,汉人执掌兵权在清廷已是大忌,他与翟哲的关系在外人眼里是大危险。
多尔衮冷冷的盯着他,半天方说:“起来吧,你献大同城有功,领着你的兵马编入镶红旗”
“多谢王爷”雷言谦用最谦卑的礼节磕了一个响头。
多尔衮拨马向前,下令:“随我入城”
正白旗的白甲兵护送清廷摄政王走进安静的大同城。街道上的尸首已经清理于净,房屋燃烧留下的废墟还在那里。多尔衮驻马登上大同城头环走一圈,四周视野开阔,四面城外的兵营都展现的眼前。
“好一座大同城”
他赞叹,他叹息。可他征服天下的梦想,因这座坚城而破灭。
“将此城斩首,以震慑天下汉人之心”
跟在后面的阿济格有些懵,问:“把此城斩首?”
跟在后面汉人马国柱很快明白过来,但他不敢抢阿济格的风头,所以不敢答话。
多尔衮手指换扫一周,缓缓道:“将此城城头拆卸一丈”
原来是这样斩首阿济格这才明白多尔衮的意思,答道:“”
大同城既下,山西大股义军从河南往湖广,只有少许疥癣之痛藏在太行山中。
多尔衮担心襄阳城被明军攻下,彻底失去湖广,有心率兵南下驰援,但八旗兵马在大同征战一年,人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