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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何腾蛟和堵胤锡几乎同时惊呼。
“李来亨飞骑传书,勒克德浑突破江南明军在岳州府的封锁,前锋骑兵已经进入荆州地界。”
几人都呆住了,何腾蛟最先反应过来,指天怒骂:“翟哲怎敢如此?”
他总是能看见别人的无耻,因为他一直就是这么想的。江南的明军让开岳州府的道路,难道不是想让湖广明军与清虏在荆州鹬蚌相争吗?
堵胤锡很快冷静下来,问:“江南的明军在岳州府战败了吗?“李过摇头,“末将不知!”
何腾蛟扭头朝堵胤锡下令:“请堵大人督忠贞营拦截清虏!”
眼前的形势已经不容忠贞营再回避。清虏自己找上门来,何腾蛟回归长沙的道路也被拦住。湖广军和忠贞营必须要同时应对清虏大军。
清兵不到四万人,看这几人的表现,好像来的是几十万大军。
湖广军不愿阻击清虏消耗实力,忠贞营昨日作出拒绝东上的决定,也出于同样的原因。
一个和尚挑水喝,俩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如果何腾蛟不率军来到荆州,李过等人不会有今日这样的情绪。
卖力的活都是别人干,好处都是自己的。何腾蛟打得小算盘让忠贞营诸统领心寒。
总有人要顾全大局,堵胤锡厚着脸皮拱手向眼前诸将;“李统领,高统领,清虏既然来了,还是请整顿兵马迎敌吧!”
高一功斜眼看何腾蛟,说:“愿与长沙军共同抵御敌!”
一个贼人也敢对自己这样说话。
“哼!”何腾蛟怒哼一声,拂袖迈步向外走去。章旷和督抚营士卒紧跟其后。
片刻之后,忠贞营中响起急促的号角声,各部兵马集中后移动,让开南面和西面的道路,给湖广军腾出扎营的地盘。
生气归生气,大敌当前,不能意气用事。堵胤锡命信使跟在何腾蛟屁股后面进入湖广军营,联络通报消息。
湖广大营缓缓挪动,与忠贞营分左右两侧在荆州城外立营。
十几万大军如天上的云彩飘动,五色旗帜如碧绿沃野中的繁花。
荆州守军能看见到围城兵马的动向,猜到援军来了,在城头擂鼓助威。但是城外的兵势旺盛,守军不敢贸然出城。
何腾蛟对堵胤锡极其不满,但大敌当前,他不敢率军胡乱行动。谁也不知道清虏会把谁当做目标。
傍晚时分,天空中出现了些许阴云。
李过揪心李来亨还没有退回来,站在高处远眺,南边的地平线上空空荡荡。
天色渐暗,明军在外围几十里地布满斥候。视线中的山水渐渐模糊,李过返回营寨。李来亨今天清晨就与清虏的前锋接战了。到目前为止,斥候还没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荆州多水道和沃野,但河道不像江南水乡有那么多河流,适合骑兵作战。
岳州和荆州边境的官道侧面,数千骑兵环绕着一处营寨盘旋。
清虏先锋是蒙八旗骑兵,李来亨宁愿咬牙坚守不那么坚固的营寨,也不敢率部仓皇退兵。
土墙是有粗木和石头混合垒砌而成,高度只到守军的胸口。这些防御措施是近一个月才修建,李来亨没有民夫可调遣,麾下五千士卒又要操练,又要修筑土墙,能建成现在这个样子,已是很难得。
蒙古骑兵矮墙外侧奔走抛射。
李来亨敞开胸口站在营寨高处查看战场形势,一柄雪亮的长刀插在身前的木桩上。
在随闯王一路逃窜中,他止一次与女真人交过手。
说实话,他有些畏惧那些凶横的女真人。
精准的弓箭,厚实的铁甲,丰富的战场经验,看上去无法抵挡。
但今日这一仗,从巳时打到申时,明军虽然伤亡惨重,他感觉清虏已经不如往日强悍。
蒙古人不习惯像女真人那样下马步战,在攻打营寨时,不那么得心应手。忠贞营从西安一路逃至湖广,重型盔甲早已在路上丢失了。他们现在很穷,穷到粮食都需要江南提供,当然无法再装备足够的盔甲,因此只能用血肉之躯对抗蒙古人精准的弓箭。
营寨大门入口处用粗木架起成片的巨大拒马,忠贞营步卒手持木盾和短刃长枪在拒马中阻击对手。
蒙古骑兵如冬日觅食的麻雀,时而聚集,时而散开,羽箭钉向不经意中露出破绽的明军。
蒙古人不愿意花费巨大的代价破营,李来亨则在咬牙等候夜幕降临。
粗木上的羽箭像弓起后背的刺猬。
李来亨让铳手躲在拒马的缝隙中与清虏骑兵对射,那些粗木能成为他们的屏障。
士卒无所畏惧,鲜血从拒马的尖端滑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滩的血渍。有人血,也有被马血。为了阻击突入拒马阵的清兵,士卒们迎着凌厉的羽箭冲锋,如扑向烟火的飞蛾。
他很心痛,他很骄傲。
他麾下义军变成了的忠贞营,但没有丢掉曾经勇气。虽然看上去,那些冲锋的将士更像是为大顺的殉道者。
闯王之后,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大顺几乎在一夜间垮掉。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找到主心骨,或许再也无法找到。
“说闯王,道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他哼起曾经传唱天下的民谣。投靠大明后,军营中再也听不到这样的歌声。
“现实一点,忠贞营必须要找个足够强大的靠山!”
李来亨从不相信湖广的官吏,即使是堵胤锡也没能给忠贞营带来什么东西。没有钱粮,没有铁甲,也没有好运。
纵观天下,还有谁比江南的大将军翟哲更强大?从柳随风身上,他能看见大将军的胸襟与自信。谁会无偿提供那么多钱粮给一支不归自己调遣的军队?
“回到大营,我一定要说服父亲!”李来亨拔出插在树桩上的长刀。
又是一阵急促铁蹄声从身前穿过,飞落下的羽箭伴随闷哼和狂叫。
天就要黑了,营寨后面的丛林连着另一条通往荆州的小路。他们在这里打了半年的仗,对地形了如指掌。
☆、第477章 热闹
晨曦中,李来亨率残兵败将从潮湿的丛林中钻出来。
前面是大营,身后是追兵。
现在已经安全了,但他还是没弄明白,清兵如何突破了江南明军的堵截来到荆州府。尤其是,当他把大将军当做依靠的对象考虑时,会更关注这个人不仅他不明白,荆州城下所有的人都糊里糊涂。柳随风没有得到暗营的报告,面对堵胤锡的疑问,只能玩起太极,故做玄虚。、李来亨还在揣测,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小将军,大统领来了!”
亲兵指向远处的旗帜给他示意。李过催一匹黄骠马旋风般疾驰而来,半边身影浸在朝阳中,半边身躯藏在阴影里。
李来亨快走几步迎上去。
两队人马逐渐靠近,李来亨到眼前接过黄骠马的缰绳,称呼道:“爹!”
“你怎么也不给我报个信!”李过的语气不善,脸上全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李来亨傻笑,说:“爹,我想着撤兵后信使也未必有我走的快!”
他们不是亲生父子,胜过亲生父子。
李来亨继续说:“清兵就快来了,有蒙古人,也有女真人!”
“回去再细谈!“
两列人马合作一列,返回忠贞营大营。堵胤锡和柳随风在大营门口迎接,他们不是重视李来亨,而是想早点了解清虏的情况。还有……,江南明军的消息。
结果让他们很失望,包括李来亨在内,荆州城下无人知道江南的明军到底去哪了。
“难道大将军真是想让清虏与湖广明军在荆州城下鹬蚌相争?”
包括柳随风在内,都有这个疑问。这不是一个愚蠢的主意,但柳随风担心的是,忠贞营和湖广营这十几万兵马会败在荆州城下。
两个大营,十几万兵马,无心恋战。
午时,阳光最强烈时候,地平线出现了清虏的旗帜。
观望的明军顿时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何腾蛟与章旷站在中军营区眺望,无视烈日的暴晒。
“你说,清虏会先攻哪个营区?”何腾蛟看上去很轻松,心里其实很没底。他也算是个朝堂争斗的老手,知道有些人的话不能信。
“必然是西营!”章旷很自信。
西营是忠贞营,东营是湖广营,两座大营像两扇大门挡在荆州城之前,勒克德浑若想进入荆州营,必须要击溃明军的防御。
“我想也是!”何腾蛟笑的很诡异,也也牵强。
没有人想到,大明的湖广总督何腾蛟和清廷的湖广总督洪承畴在私底下竟然有来往。何腾蛟不认为自己在背叛大明,他只不过想借助清虏的手,为先帝报仇而已。虽然隆武帝下诏书联寇抗虏。但是,曾经的顺贼也能算是官兵吗?
“大人可乘清虏击溃忠贞营时出兵收拾残局。那时清虏必然也损失不小,大人出手,荆州可下!”章旷这个军师的主意很多。
“这是个好计策!”何腾蛟赞许,他仿佛已见到章旷描绘的大好局势,自然的露出笑意。
清兵离明军大营越来越近。前列是骑兵,随后跟着步伐整齐的步卒队列。越近,则越慢。
大战前的气氛令人窒息,让树上的知了也忘记了鸣叫。
勒克德浑似乎还没拿定主意。
忠贞营中,李来亨无心休息,安顿下伤兵后立刻回到李过身边。
远处如蚂蚁般渺小的骑兵队列平行向前快速移动。旗帜招摆,步卒敲打着铁盾前行。
“他们朝我们来了!”李过脸色微变。
“那就让他们来吧!”李来亨摘下长刀。他畏惧过很多次,昨日的阻击战,让他找回了信心,清虏不再像之前那般可怕。
从十里远,到几百步。
铁骑如飓风。
冲刺的骑兵队列如一浪一浪的潮水,队列之间相距越约百步。
最前面的是蒙古骑兵,女真骑兵跟在最后。这倒不是勒克德浑想保住女真人的实力,仗打到这个份上,任何一点私心都可能造成全线溃败。
女真人虽然擅骑,但女真人更习惯下马步战。
只有蒙古人才是马背上的民族。
羽箭,弯刀。
李来亨见识到蒙古骑兵真正的威力。昨天,只不过是前锋营骑兵在等候大队人马时与他们玩的一个小游戏。
骑兵的浪潮如从上往下冲击的滑木,第一列骑兵碰上忠贞营外围士卒,接战不过片刻,第二列骑兵挤压而上,推动战线向忠贞营方向撤退。
第三列,第四列……
稍微聚集起来的防线被羽箭射散开。
忠贞营有近八万人,又要阻止清虏救援荆州城。因此,无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