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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踞龙盘的南京城在炮声中战栗。
翟哲把一百多门大炮都放在南门外,形成对城头炮火压倒性的优势。铁球轰开外围城门,城头守军像当初杭州城的明军一样,躲在城墙底下。不同的是,当时杭州城众志成城,眼下他们还需对城内严加防范。
炮击整整一天,博洛亲自的在南城门督战。
半下午光景,一个亲兵急匆匆冲上城头,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博洛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又过了一个时辰,明军收兵,他迅速返回总督府,传令召见刘良佐。
今日刘良佐奉命守西门,战事不甚激烈,与方国安对峙舞了一场花拳绣腿。接到博洛的命令后,不敢怠慢,立刻动身前来拜见。
等他到了总督府,有兵丁把他安置在偏厢房等候,端上茶水,并没说博洛会什么时候接见。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召唤,院子里、长廊下,空无一人,刘良佐心里渐渐有些发毛。
等了约半个多时辰,天色渐渐昏暗,两个盔甲鲜丽的甲士走进来,横眉竖目,也不见礼,粗声粗气的说:“刘良佐,贝勒爷要见你。”
女真人对汉人一向趾高气扬,刘良佐早已习惯,急忙起身。
两个甲士一前一后,如同在押送犯人,把刘良佐带入府内。
总督府正堂点了火烛,两侧各站立一排威武的士卒,这架势像在三堂会审。
刘良佐心里直打鼓,进了正堂,膝盖不由自主的弯下去,跪地磕头,道:“拜见贝勒爷。”
“刘良佐,你可治罪?”
博洛的话就像晴天霹雳轰在刘良佐的头顶。
“末将有何罪?”
“江阴城只有百姓,并没有明贼的正兵,我说难怪你在那里两个月没有进展,原来与明贼早有勾结。”
博洛咬着牙根说出这番话来,刘良佐听完后仿佛置身冰窖,好像断头的铡刀已然架在脖子上。他咽了一口吐沫,语无伦次的申诉:“末将冤枉啊,江阴城内有义军十几万人,末将攻城两月,损失五六千士卒,实在是因为能力有限。”
“闭嘴!”博洛怒喝,把案桌上堆积成有两寸高的书信扔下去。
书信像秋天枫树林中的片片落叶,随风飘荡,落在刘良佐的眼前。
“只十几日,江阴城的明贼阎应元就给你写过十封信,还在感谢你对江阴城手下留情,让浙东援军把粮草输送入江阴城。”
博洛的话语就像刀子刺入刘良佐的心脏,他双手在空中飞舞,像是在抓救命稻草,想接一封信在手,但他的双手实在是颤抖的厉害,竟然一封信也没接住。这些信他明明藏在军营中最紧密处,只有最亲信的家丁才知道,为何会落到博洛手里。
“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良佐以头触地,殷红一片,说:“我曾与阎应元相识,所以他写信前来劝降,但末将对大清忠心耿耿,从未给他一封回信。”
博洛拍手,说:“带进来!”
两个清虏甲士押着两个血肉模糊的士卒从总督府外面走进来,刘良佐扭头,从号服来看,这两个人是自己营中士卒。
“他们两个已经招了,你在镇江府驻军时,阎应元曾经亲自来军营中拜会过你。你们两个人倒是打出交情出来了!”博洛嘲讽。
刘良佐这才看出来,这两人是营中亲兵。
“贝勒爷,冤枉啊,我确实见过阎应元,但绝没有对大清生出过背叛的念头,否则我也不会进南京城。”他在战场闯荡十几年,不知为何,自降了清虏后,胆子越变越小。
“我知道你进南京城的目的!”博洛脸色沉重,下令:“来人,把他押入大牢。”
☆、第440章 私分地
江南战役至此,清廷满人和明降军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到顶尖。
刘良佐竟然敢让阎应元入营,再放他走,已是自寻死路。
翟哲特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满人,他不知道博洛会如何处置这件事,但至少有一线希望能让刘良佐走投无路。
南京城下的明军加紧攻城,郑芝龙就要到了,一面是做做样子,但翟哲真正想要的是让博洛尽快退出南京。今日是最后的机会,这对清廷和他自己都是一个解脱。他需要好生整顿兵马,安顿江南,准备练就一支能与满人野战的军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靠守城和偷袭侥幸获胜。
南京城城防坚固,城内粮草储备充足,若只靠这些兵马围困半年也未必能如愿攻下。新募的义军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旦在南京城下死伤惨重,这股劲头没有了,江南的得失胜负难料。
而且,翟哲对郑芝龙没有信心,从他想要闽粤总督的官职,就知道此人对内陆并无兴趣。一旦局势转变为僵持,或者是恶化,郑氏水师极可能会再次返回福建。
在战场上可以幸运一次,但若在战争中一直指望幸运之神的加持,终有一次会品尝苦果。
夜深,翟哲批了一件丝袍,站在十几里外远眺南京城。
他没有带将领,只有亲兵方进跟随。
“南京城!”他看向几十里外坚固的坚城。在他的记忆里,除明太祖朱元璋,再没有人能从南往北北伐成功,而他正想成为第二人。江南的富庶让人满足,秦淮河畔消磨了众多文人士子的锐气,他该怎么做,才能激起汉人的雄心。
他独自漫步,努力思索。
夜深。
他没有回兵营,还在等待。
郑氏水师今日在吴淞口接受补给,比预想中到达南京要晚一天。郑芝龙在磨磨唧唧,翟哲知道他和洪承畴一直暗中有联系。他不确定郑氏有没有把情报送入南京城,但只要郑芝龙想,一定能找到办法,就像他能让人在城内举报刘良佐。王之仁的水师在靖江岛和扬中岛严防清兵渡江。
如果博洛今夜不出城,江南的战火不知要持续多少日。
夜更深,秋露渐渐平息了翟哲的所有焦躁。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只能承受,因为他的实力还没强大到可以主导战场的程度。现在他得到一片能茁壮成长的沃土,只要给他时间,一定能培育处茁壮成长的参天大树。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一个骑士被被黑暗中突然出现的方进吓了一跳,下马说:“方千户!”
“何事?
“有紧急军情!”
翟哲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但一直站着没动,他知道是什么消息,但他没有兴奋也没有着急,只是在抬头看夜空中繁杂的星象。
“报,清虏大军出北城门,往长江边去了。
“命左若、逢勤和车风三支兵马追击。”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澜,说出熟背已久的答案。
南京北门外,数万兵丁举着零星的火把出城。
刘良佐随女真营同行,他的兵马被留在最后。博洛今日处置他后,再不敢在城内多呆一天。张天禄率芜湖和池州的水师顺江而下,正停靠在对岸的江浦港。南京城内的清虏早于江北的阿济格联系上,长江对岸已经准备了大小数千只船只,只待江岸火光起时,立刻过江渡人。
稀薄的星光下传来厮杀声,清虏以李成栋和刘良佐降军断后,退向江岸。
翟哲侧耳听了片刻,回到大营。
整个大营一片嘈杂,义军的反应没有正兵那么快,各部兵马还在列队中,这样的兵马也只能吓唬吓唬清兵,只在守城时尚可一战。
江边的血战持续到清晨,女真人登船离去,刘良佐的兵马被留在了最后。
天色放明时,阻击的降军见女真人扯帆而去,这才慌了神,各自跪地求降。
巳时,南京城门大开,城内缙绅割去辫子,前往翟哲兵营求降。有些人被洪承畴带走了,这些人没有被带走的资格,反而免除了背井离乡之苦义军前往江北岸边打扫战场,翟哲没有急于进城。
一直等到申时,郑氏水师出现在江道中,郑芝龙和王之仁同时上岸,前往城外大营中拜见翟哲。
两人都是相互闻名已久,但才是首次见面。翟哲比郑芝龙要高上一个头,看上去比郑芝龙要年轻很多。一个是精光四射的老者,一个是威武雄壮的年轻将军,实际上都是两只老狐狸。
郑芝龙此番精锐尽出,身后跟着自己的心腹将领施福、胞弟郑彩和儿子郑森。翟哲军中将领也悉数在列。
“翟将军!”
“郑侯爷!”
两人间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亲热的程度就差来个拥抱。
“侯爷此来,吓走了南京城内的清兵!”
“说来惭愧,我率军来晚了,没能赶上与东虏打一仗。”
“无妨,待北伐之日,侯爷必能让清虏望风而逃。”
翟哲笑得很灿烂,灿烂的像毫无心机的少女,让郑芝龙一时间摸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请侯爷入城!”
“我寸功未立,怎敢当次荣耀,翟将军先请!”
两人都在推辞,最终决定由左若和郑彩各率一对兵马并列入城,收复南京。
这是翟哲卖给郑芝龙的一个人情,至少在这一年内,他需要郑氏水师合作守住长江沿岸,并能就此朔江而上,收复芜湖、池州一直到安庆地界。郑芝龙对这些地方不感兴趣,但翟哲需要这些地方。
南京城内破败冷清,并没有百姓上街来迎接明军归来。这座大明留都城内的乡绅几个月前只顾着自己,几个月后也没什么变化。
清虏离开时搜刮走了城内所有的金银财宝,有不少人正躲在家中暗自伤悲。
翟哲和郑芝龙各派五千兵马入城,张榜安民,这是一种默契的平衡。
江南各地都可以归翟哲所有,但南京不一样,这是在为唐王回归做准备。郑氏和翟哲从一开始就开始很尊重对方,因为他们都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东西,而且他们有着共同的阻力。
翟哲与郑芝龙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共同确认了半个多月前,柳随风在福州府达成的协议。
“闽粤归郑氏。”
“南直隶和浙江归翟氏。”
当然除了南京。
☆、第441章 军镇南京
南直隶辖安庆府、庐州府、扬州府、凤阳府、扬州府和淮安府都在江北,现在还在清廷的统治下。
广东也自有势力。
翟哲和郑芝龙的协议都只是两人的长远规划。但至少两人之间没有直接冲突,郑芝龙没想在富庶的江南分一杯羹,翟哲也默认了郑氏对福建的统治。
徽宁池提督张天禄率军往在上游护送博洛安然都铎渡过长江,张煌言趁机率义军收复宁国府。清廷在南直隶北方五府汇集了十六万大军,长江南岸则有明军二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