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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叶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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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笑,只当他疯病发作本又要往僧房跑,此时却凑上来,一看之下已被那雪花银晃了眼,满面堆笑道:“南无阿弥托佛。许观,这当真是盲龟浮木的机缘,还不赶紧多谢施主。”孟生问许观:“什么叫盲龟浮木的机缘。”许观道:“师傅讲的是佛经里的故事。佛祖说大海里有只盲龟,每百年才浮出海面探头一次。海上又有一块浮木,上有一孔,随波逐流。师傅说先生周济就如同那盲龟探头到浮木上小孔一般,机缘难得。”孟生听了笑道:“我是盲龟,你才是那浮木。”又转过身对着慧明道:“一客不烦二主。我今尘缘已了,求长老收录,便在这智兴寺里赐予剃度。”慧明只当他作耍,又哪敢不依,只得去取净发剃刀。见他走远,孟生摘下那块波月石放在许观手中道:“这石头贴身带了,便是一匹脚力,可助你去长安。”说罢走到殿檐下,叠起脚来打坐。许观怕他捱不住雪夜风寒,便去取了件僧袍与他披。再回来时,孟生已坐在那里不动了,见他嘴边带笑,眼角间却犹有泪痕未干。许观与孟生虽是初识,又觉他说话疯疯癫癫,却不知为何总觉亲近,见他故去了,心里一阵悲凉,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
一会儿慧明捧着剃刀气喘吁吁赶来,见此情景叹道:“善哉,善哉。我佛慈悲,必接引施主往生极乐净土。”又对许观道:“许观,你这番缘法结自本寺,那些银两颇丰,也当留下一半用作寺里香火。你莫违了这施主的心愿,早些启程应举去吧。”

二 竞宝 (1)


 成都府气候温暖,土地肥饶,又兼鱼盐铜银之利,浮水转漕之便,自古便称“天府之国”。两汉以来,杨雄洗墨,文君卖酒,司马相如赋咏歌呼,诸葛武侯战攻驻守,到了隋唐之季,成都繁华犹胜往昔,与长安、扬州、敦煌并称天下四大名城。
大唐贞观初年,成都城西玄中观一带食肆、茶坊、酒馆、杂市林立,又有货郎沿街叫卖果子、胡饼、胭脂、水粉之类。香尘不断,游人如蚁,正是城里一个喧嚣热闹去处。玄中观南边街角有座烂石桥旁,一面青布酒望子高高挑出,上绘一个金色葫芦,迎风招展。一日这酒店里来了两位客人,一位年约四旬,身着茧绸袍衫,生得圆面大耳,颇为富态;另一位是个少年,广额粗眉,宽鼻大口,正是进京赶考的许观。
这富态中年人进得店来并不落座,从怀中掏出一封帖子递给酒保,酒保看了躬身道:“原来是锦州陆爷到了,请稍待片刻。”转身走进内堂。这富态中年人这才寻了张桌子,兴高采烈招呼许观坐下道:“许兄弟,这胡商宝会每三年才举办一次,你这次真是大有缘法,正好碰上。”
这富态员外姓陆名淮,是锦州的大行商。智兴寺本是陆家香火院,一日陆淮去寺中祭祀,有和尚说起许观遇人赠银得以应举之事,心想:“听说汉朝有个朱买臣,也是樵子出身,后来运达官至丞相长史,名传天下。这许观有此巧遇,想来也是个有造化的。我去长安买卖,不如带了这少年同去,只当押上一注,日后他若能高中,也算是结识在先。”待见到许观,这一老一少都觉分外投缘,便一道出发。陆淮走南闯北,见闻颇广,一路上讲些各地风物人情,许观听得津津有味,也不觉路遥。这日到了成都府,陆淮安置好货物伴当,忽对许观说:“小兄弟,你可曾听说过胡商宝会一事?”许观道:“只知胡商多有豪富,这胡商宝会却不曾听过。”原来唐代珍宝行业多为西域商贾经营。时人形容不相称的谚语有“穷波斯,病医人,瘦人相扑,肥大新妇”一说,穷竟能与波斯不相称,胡商之富实已深入人心。
见许观不知胡商宝会,陆淮道:“此乃胡人旧俗,赛宝大会上众人各呈宝物,可供交易。如今这宝会已不仅限胡人,许多行里的老号都会派人携宝参与。所示宝物最珍奇者胡商商会的行头往往还另有嘉奖。今日在成都府正巧有场宝会,小兄弟如是无事,同去开开眼界可好。”许观少年心性,喜好新奇,自是欣然欲往。两人便离了下处,陆淮带路往玄中观南边这家酒垆而来。
二人在店中坐定,许观四下打量,见店面狭小,墙壁斑驳,陈设也甚是简陋,心想:“莫非胡人宝会就在这小酒馆里?”陆淮瞧出他心思,只是微笑不言。过了许久,那酒保走了出来,对陆淮点头道:“二位请随我来。”
酒保将二人引到一间厨房之中,灶上炉火正旺,上面搁着一口大铁锅不住冒气,也不知煮的什么东西。酒保取了根烧火棍,在炉火里拨弄了两下,往后退开。只听轰的一声,眼前连灶带锅都陷入地下,露出墙上一个半人高的大洞来。酒保取出块木板搭在地上,示意两人进去。许观见了暗暗心惊,陆淮笑着低声道:“这宝会树大招风,所以每次都会选在隐蔽地点。你且跟我来。”说罢弯腰向洞里钻去,许观也跟着探身进去。
洞的另一头是一条不长的甬道,两侧石壁上各镶了四个青铜兽头,兽头口里都含了颗纯白色的珠子,放出柔柔荧光用作照明。甬道尽头是一扇石门,陆淮伸手推开,二人走了出去只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只见面前一间巨大石厅,当中摆了三张方桌,桌旁各坐了数人,周围又散放了一圈圆墩,也已尽数坐满。石厅四角各置一盏硕大的葫芦形陶灯,将大厅照得通明。石厅铸铜为顶,鎏金其上,四壁都雕有鸟兽花卉,真是奇伟瑰丽,美轮美奂,与入口处的小酒垆相比好似两重天地。
二人走到近处,许观见这群人里许多高鼻深目果然不是中土人士,也有不少汉人参杂其中,大都衣着华贵,珠光宝气,显然也是些豪阔商贾。一名坐在墙边圆墩上的商人认出了陆淮,起身道:“陆员外怎么才到,难道带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宝贝来?”陆淮哈哈一笑道:“梁公,你老弟那点家当哪敢到这里现眼,我也只为开眼而来。路上耽搁,便到迟了。”那梁姓商人点点头,指着身旁两个空着的圆墩道:“既然如此,赶紧落座,余事稍候再聊。莫错过了好戏,刚才已比过几轮了。”
此时东首方桌旁站起一人,朝众人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列位请了,小弟乃江陵宝瑞阁的薛品海。适才看过勃律国的紫玉琉璃杯,果然大开眼界。小号碰巧也收了件琉璃器,请大家品评一二。”说话这人二十六七岁年纪,一身白色锦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是个人才出众的美男子。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是一袭白衣,双手捧了个托盘立在他身后,托盘上高高放了件器物,被一块淡黄绸布盖着。薛品海伸手揭下绸布,只见托盘上露出一尊湖绿色琉璃净瓶,器身椭圆,两侧有耳,灯光之下,更显得晶莹剔透,翠绿欲滴。
薛品海接过托盘,端至中间方桌席上一名红袍胡人老者面前道:“请公识鉴。”红袍老者拿起琉璃净瓶仔细端详了半晌道:“也算难得了。这琉璃瓶有些来历,应该是太原府苏家第三代的人物所制。”薛品海闻言面上一喜,道:“我果然不曾走眼。”红袍老者将琉璃瓶递给身旁一名中年胡商道:“你们也看看。”这琉璃瓶便在席上众人手中传看,所到之处都是一阵啧啧赞叹之声。
许观看到这里,低声问陆淮道:“这太原府苏家很有名吗?”陆淮点头道:“太原苏家是琉璃名匠,祖上传有琉璃制作之技,天下无双,传到今日已是第五代。只是苏家所制器件多供于大内,况且琉璃易碎,难以传世,因此坊间流传的苏家琉璃极少。寻常人拥有一件苏家第五代所制的器物已是如获至宝,这件净瓶若是苏家第三代所制,可当真珍贵的紧了。”旁边那梁姓商人也插话道:“宝瑞阁这两年好生兴旺,如今看这薛少东家果然眼力不俗。据说薛少东家身后那白衣少年是他胞弟,叫作薛阅山,年纪虽小却也是聪颖不凡。”
琉璃瓶此际已传到西首方桌,突然席上传来一阵大笑。众人闻声看去,西首方桌旁站起一人,二十出头年纪,身披一件名贵的黑貂裘,头上束满小辫,一张紫铜色大脸,样貌甚是粗豪。这人手里所握正是那件琉璃净瓶,见他缓步走到薛品海面前一字一顿说道:“这是你带的宝贝?”几个字说得音调怪异,颇为生硬,显因是胡人之故。薛品海躬身施礼道:“不敢,正是小号所呈。还请先生见谕。”这人道:“这是什么宝贝?”薛品海道:“此瓶可称翡翠琉璃瓶,适才蒙商会行头大人鉴识,当为太原苏家第三代所制。”这人道:“原来是太原苏家啊……”说罢将净瓶举起,似要对着灯光仔细观赏,忽然间双手用力向下一摔,只听咔嚓一声,这翡翠琉璃瓶已给砸得粉碎。
众人一时都呆了,均想:“宝瑞阁今日真是晦气,摔瓶这人定是特来找茬的。”那白衣少年薛阅山已是一步冲了上去,满脸怒容指着砸瓶胡人道:“你凭什么砸了我家宝贝!”他比那胡人足矮了两个头,却全然不惧,眉梢眼角尽是一股倔犟狠劲。砸瓶胡人并不理会,双手轻击两响,从厅角走出一名汉人,头戴小帽,生得一对小眼滴溜乱转,两撇短须,形貌甚为精干。那胡人方才大声发话,只是这次讲的叽里咕噜全是胡语。戴小帽那汉人咳嗽一声,开口说到:“今日是宝会佳期,大家应该携带珍贵宝物前来。若有些寻常器物也带到这里,倒不如给砸掉干净。”众人才明白他是个通译,又听他继续说道:“请诸位鉴赏我家主人所带的太原苏家琉璃器。”
话音刚落,一名从人端出个木盒放到砸瓶胡人席前。这胡人打开木盒取出一对琉璃瓶放到桌上。众人看了都是一阵轻声惊噫,这对琉璃瓶窄口宽腹,造型古朴,比刚被砸掉的翡翠琉璃瓶高出寸许,最奇是每只瓶内都托了一层黄金,远远看去熠熠放光,就好像一对金瓶一般。砸瓶胡人顺手提起一只托金琉璃瓶,也递给坐在中间方桌席上的红袍老者。红袍老者双手接过,低头仔细鉴识。
陆淮侧头问那梁姓商人道:“梁公,你看这对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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