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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凝固、却仍触目的血迹随处可见。街上有人,老人、娃娃、女人,独不见青壮,人人神情麻木,目光悲戚,步履迟缓……黎明时分,梁辛赶到京城。本应是一天中生机最浓的时候,此刻却只剩一股浓浓的悲凉。
老幼妇孺虽未被妖术所侵,可家中那个至亲的男人不见了,眼前的路只剩一片晦暗,就算再怎么自勉,可也没法去唤起那份生气了。
昔日繁华京都,如今仿若死城。
木老虎并未进城,两个人在来时路上早都商议妥当,他留在城外随时准备接应,由梁辛独自进入皇宫去找贾添。
傀儡邪术席卷中土,‘带走’了所有青壮,天下凋零,唯独皇宫是个例外,放眼望去,一队队内廷侍卫来回巡视,戒备森严。这些武士并非傀儡,他们都是真正的活人——天眷之人,不受邪术侵袭。
不止侍卫,皇宫内还有些修真道和国师设下的厉害禁制,不过靠着这些手段,如何防得住嫦娥劲力的梁辛,梁辛潜入皇宫有小半个时辰了,正趴在一座大殿穹顶。
大殿门楼上匾额高悬:宣和殿。
让梁辛略感意外的是,他一直没能找到探到傀儡存在的痕迹。不过他已经找到了皇帝,就在他身下的宣和殿中。
熙宗陛下正在早朝。
梁辛散出灵识,大殿内的情形一清二楚,熙宗皇帝正和幸存下来的老臣们商讨办法,来应付‘青壮消失’局面,青衣指挥使石林也在殿内,想来他也是天眷之人,躲过了邪术的侵袭。
来的时候梁辛滴了‘婆娑泪眼’,不过这门灵药,必须要真正用眼睛去看,才能窥破幻形法术,无法用在灵觉上,梁辛要想辨明熙宗到底是不是贾添,就非得去看上他一眼。
梁辛不敢去伸头窥探,就在屋顶上耐心等待退朝,有什么事情,都等他看上皇帝一眼后再说……
不久之后,仪事结束,早朝将散,皇帝忽然望向石林,没头没了句:“我听说,江湖上有个用毒的世家,姓温的?”
虽然不明白皇帝为何会来问一个江湖世家,石林还是恭声应道:“正是,温家人世代与毒物为伍,颇有几分凶名……”
不等说完,熙宗就笑着打断他:“下了朝,着你去办件差事,去找温家卖五千斤毒药回来!”
石林吓了一跳,五千斤毒药,足够一个千户营吃上好几天了。
熙宗皇帝笑呵呵地,继续道:“毒药买回来后,涂房顶。把皇宫里每间屋、每座殿的顶子都给我涂上毒药,省得那些不知死的鸟儿,动不动就往上面落,烦人得很!”说着,打了个哈欠,对着殿内百官挥了挥手。
老太监踏上一步,尖声宣布退朝,熙宗却未如往日那样起身返回后殿,就舒舒服服地坐在龙椅上,伸手接过内侍递上来的香茗,有滋有味地品着,等众官全部散去后,他抬起头对着屋顶笑道:“快进来,快进来,难得你来串门。”
不用‘婆娑泪眼’了,只凭熙宗能看破梁辛的行藏,便足以确定他就是贾添了。梁辛身形一飘,从顶子上跳到门口,迈步走进大殿。
大殿里百官散去,可护殿武士和贴身太监还在,乍见一个粗壮青年突兀出现向着皇帝陛下走来,人人大吃一惊,始终跟在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叱喝一声:“护驾!”说着,率先扑跃而起,双手如钩向着梁辛抓来,殿内武士也抽出跨刀,或冲向梁辛,或簇拥着皇帝想要向后撤去。
不料在熙宗脸上,忽然显出了一股极不耐烦地神气,举起双手重重一拍,啪地一声脆响,一道青色光芒从他合掌出绽放,扫过整座大殿。
青光过处无一例外,砰砰闷响不绝,大殿中的武士和太监,身体尽数爆裂开来,大好性命转眼化作一滩血肉模糊!
和镇山惨案,一摸一样的杀人手段。
梁辛全没想到他会突兀出手,把‘自己人’都杀掉,一时间来不及阻止,皱眉叱道:“他们要护你,你却杀他们?”
熙宗笑得漫不经心,应道:“傀儡法术出了纰漏,擒尽天下青壮,唯独漏下了天眷……这些都是天眷之人,我看着心烦,杀了也就杀了……你等我片刻。”说着,全没皇帝尊严,一溜小跑着来到大殿门口,斥退了闻声赶来查探的大队侍卫,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皇帝圣谕,没用太监通传,虽然显得有些蹊跷,可侍卫们哪敢多问,立刻退散开去。
熙宗转回身,又笑着来招呼梁辛:“难为你找到这里,喝不喝茶?我让人送过来。”一句话中,他的脸迅变化,很快就变成了那张梁辛再熟悉不过、由千万碎片拼凑成的脸孔,显出了贾添本相。
梁辛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些碎尸:“不怕送茶来的太监见到这些会大呼小叫?”
“再杀了呗,也不是什么大事。比着你口渴,差得远了。”
梁辛摆手,语气生硬:“血腥气这么浓的茶,我喝不下,还是算了吧。”
贾添想了想,又跑回到自己的龙椅前,把自己的残茶端到梁辛面前,笑道:“这个清淡,我就喝了两口,你要口渴就喝这个吧,怠慢了,怠慢了。”
梁辛没去接茶杯,贾添也不当回事,一手端着茶杯,另只手拉起梁辛向着后殿走去:“去后殿聊,那里干净些。”一边走着,贾添就像对着多年老友似的,含笑道:“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连打坐的功夫都没有,中土出了这么大的事,稍一疏忽,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中土已经大乱了。”
贾添应道:“两回事,傀儡已成没得改了,活下来的人,日子还得接着过不是,我不上心怎么行。”
梁辛侧目望着贾添:“忙着恢复秩序,整顿国势……像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可你明明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贾添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我不爱民,我只爱这个天下。中土就是我的园子,那些凡人、修士不过是园子里的蚂蚁,就算蚂蚁都死光了,园子也还是园子,没关系的。不过重整秩序这件事我觉得有趣,不妨花些心思来做一做。”
“有趣?”梁辛追问。
“咒井法术是我的,大洪人间也是我的,我动了自己法术,也让自己的大洪朝陷入危局。你看,两样东西都是我的,为成其一而毁另一,这样不对劲。这就好像一道我自己给自己出的题目,解不解得开都无所谓,关键是我得去解它,否则总不甘心嘞!”
说着,贾添的眸子亮了起来,声音里也隐隐显出些亢奋:“尤其有意思的是,天道怪物的大军将至,还有你这个小魔头不停给我捣乱,危机四伏,可偏偏又什么都不确定……傀儡只有十年寿命,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浩劫东来;你的日馋没了,但核心高手却幸存下来几个,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更厉害帮手,哈哈,越是乱,越是糟,越是麻烦不断,我解自己这道题目的时候,也就越觉得有趣,哪舍得就此撒手不管。”
说完,他稍微停顿了下,又继续笑道:“说到‘题目’,刚好我这里也有道题,待会要请你来解一解。”
梁辛冷晒,没去应贾添的话,直接问道:“傀儡大军已成,对付那些神仙相,你应该胜券在握了吧?我说的是如果十年之内,他们来到中土的话。”
贾添瞪大了眼睛,目光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神仙相是什么人?论身份,都曾名动天下;论辈分,个个是活祖宗。几千个这样的人加在一起,力量何其可怕。对付他们,谁敢说一句胜券在握?”
说到这里,贾添的语气里又带上了几分抱怨之意:“何况朝阳也死了,他过去不止通风报讯那么简单,我早都和他定好计策,万一傀儡们挡不住仙道怪物,还要靠朝阳将他们引入大眼,那时还有幻术可依,结果你倒好,把他给杀了……”
梁辛懒得去分辨是真有其事,还是贾添编出来恶心自己的,不耐烦听下去,打断道:“就说现在,你对浩劫东来,有几成胜算?”
贾添耸了耸肩膀:“一半一半吧。”
“才一半胜算?”梁辛愕然:“那你还煞有介事地‘有趣’、‘解题’?即便重建秩序、大洪太平,过不了几年浩劫东来,你败下阵来,什么不都完了。”
贾添皱了下眉头:“你小时候没用木板木条,搭过小房子玩么?搭好之后呢?还不是一脚踢了,然后再重新搭……可你在搭木条的时候,会因为待会要推倒它,就不搭了么?一回事,没什么区别的。”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后殿。贾添周到无比,非要梁辛‘上座’,请他去坐自己的龙椅,自己则随便找了个绣墩座下,也不再提‘题目’的事情,目光含笑打量着梁辛:“看你精神不错,这么快就恢复了?”
“我没有国事操劳,恢复得自然快。”梁辛第一次做龙椅,也没觉得多舒服,把双腿也盘了上来:“你呢,恢复了多少?”
贾添竖起两根手指:“一成多些吧,绝对到不了两成。刚说过了,这几天里时时都在想着、忙着国事,没工夫去入静调息,复原起来自然缓慢得很了。再说恢复修为的事情不着急,那些仙道怪物来得不会那么快,他们杀到之前,我定能复原如初。不过我还真的不曾料到,你居然现了我在人间身份,快说来听听,你是如何查出……”
梁辛不想、也没那份耐心去给他解释太祖人头的事情,摇头不答,反问道:“中土傀儡消失不见,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土木相济,把傀儡集结之后我命它们沉入土中,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时日。”贾添毫不隐瞒:“放心,你那些手下、妖族都活得好好地,不过我可舍不得把它们还你,你还是免开尊口吧。另外傀儡的法术不可逆,我也没办法再还他们清醒,你最好死心。”
梁辛笑了笑,好像想说说什么,可张开口却出了一声叱喝,突兀施展身法,与此同时杀心恶性涌动涌动,魔功刹那成形,天下人间,来不及!
梁辛不是来谈判、来讨价还价的,对贾添能抓就抓,擒不下就杀了了事。傀儡们消失了,十年之内总能找得到;贾添也无法还傀儡清醒,留不留他对梁辛而言真没了太多意义。何况两人之间早已势成水火,他不对付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