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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甲儿人在半空,眸子里精光闪烁,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直到梁辛说完半晌之后,才再度开口,声音嘶哑且阴冷,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仇人呢?师父的仇,你报了没?”
梁辛才刚一摇头,忽然眼前人影乱晃,谢甲儿竟跨步冲入了他的天下人间,身形晃动迅捷无比,全不受时间之锁,欺到梁辛身旁,厉声斥责:“大仇未报,你在此处整这些劳什子做什么?”说完,扬手便是一记响亮耳光!
这一掌打得颇重,梁辛的半边脸颊立刻高高耸起。
梁辛的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虽未失声大哭,却泪如泉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是他最不敢去提起的事情,几次大闹乾山,最后竟丢了仇人下落!
谢甲儿对梁辛怒目而视,而他把身体彻底抽离裂隙之后,那道黑色的缝隙,肉眼可见缓缓消失……
当裂隙只剩三尺的时候,谢甲儿的神情突然变了,脸颊抽*动、眉眼狰狞,显然在他心中天人交战,正在做一项重大取舍,不久之后,裂隙只剩两尺,谢甲儿猛地一咬牙,脸上的筋肉都抽搐成了一团,表情也随之扭曲,硕壮的身体暴退,在裂隙‘愈合’前,又把脚插了回去……
下一刻,谢甲儿突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悲声颤颤,回荡于天海之间。
痛哭中,谢甲儿忽然扬手,左右开弓,把一连串的重重耳光,尽数落在自己的双颊上,越打就越哭,哭得越悲就打得越狠!
一边是回到人间给师父报仇;另一边是重返虚空,再花上无尽岁月,去守住一个踏入仙界的飘渺希望……这几百年中,他不断尝试,对破开另一端的‘鸡蛋壳’,已经有了诸多想法,正一一实践、尝试,要他就此收手,他不甘!
到最后,谢甲儿还是把一只脚踏回虚空、阻住裂隙;到最后,他还是舍不得那个成仙之梦。
谢甲儿对自己下手极重,一掌一掌,不多时脸上便已血肉横飞,可仍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口中也只是嚎啕大哭,并没有只言片语。
梁辛心里堵得异常难受,不是责怪,他根本没资格去怪谢甲儿,更何况如果不是师兄出现,自己现在早已被相见欢碎尸万段了。说穿了,他只是没法去理解谢甲儿的选择吧……
你眼中的不知所谓,我梦中的七彩莲花,谁也怪不得谁!
梁辛深深吸气,认真道:“义父的仇,本就该由我去报,请你放心……放!心!”
谢甲儿又大哭了一阵,才总算止住了悲声,他的长相本来威风凛凛,此刻双颊几乎都被牙齿硌都快要烂掉了,模样异常骇人。他先是对着梁辛点点头,跟着略作犹豫,居然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不由分说对着梁辛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师父的大仇,拜托你了。”
梁辛想躲,可天下人间之内行动不便,也不敢就此扯掉魔功,要是老蝙蝠见到谢甲儿,指不定还会再生出什么祸端……就算没事,也彼此尴尬别扭。
谢甲儿很快就站了起来,嘴巴动了动,似乎还想再嘱托两句,不过最后还是摇摇头,岔开了话题:“你怎么打算?”
梁辛也不再去提干爹的事情,勉强笑道:“带着大伙赶紧离开此处,先养好伤再说吧!”说话时,借着躲避乱流的势子,低头向岛上望去。
岛上只剩下青墨、琼环等寥寥数人,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青墨已经把绝大多数同伴和巨蜥都送进了辗转神梭,只等他们回去,就能施法封闭法宝,离开此地了。
谢甲儿点点头,又伸手向着海面上一指:“这些天门人物呢?是留是杀?”他离开人间只有数百年的功夫,天门之内虽然新旧更替,不再是当年那些老家伙了,但服饰、神通、法宝几乎都没改变,凭着谢甲儿的眼力,又哪能认不出他们的身份。
这次轮到梁辛表情狰狞,心中犹豫了……牙齿咬得咯咯响,一直犹豫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才总算呼出了一口闷气,有些无力地摇摇头:“留、留下吧。”
和天门这场乱战,梁辛打得艰苦之极,几来几往之间,大喜大悲更迭不休,希望也随之升起、熄灭,但是归根结底,让邪道众人、兄弟朋友遭受重创的不是他们,从头到尾,几乎就是梁辛一个人对抗了五座天门,这是他自己的恶战,打到现在,他活着,他没输。
谢甲儿一笑:“知道了!在你走之后,我再放他们离开。”说完,扬声对着一群天门人物喝道:“师弟饶下了你们的性命,再多留一会吧!”
几个天门首脑人人冷哼,可目光深处却闪出一份释然、一丝轻松,即便生性暴躁的大胖子秦痩也不例外。
谢甲儿又望向梁辛,再度开口:“我要拜一下师父,你不用瞎着急。”说着,又跪倒在地,对着梁辛背上的老蝙蝠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梁辛没急着走,提醒道:“你来之前,有三道‘墨龙’神通,分别砸向我们和天门,蹊跷得很……”
不等他说完,谢甲儿就把手一摆:“放心,我心里有数,你走吧!”
时值此刻,梁辛也实在没有精神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了,挥手撤去天下人间,勉强了落回小岛,对岛上留守的几个同伴费力道:“没事了,咱们走!”
青墨立刻施展手诀将自己和最后几人一起送入神梭,缓缓施咒,封闭法宝。
谢甲儿一言不发,一脚撑住空间的裂隙,脸上鲜血淋漓,目光却淡漠清澈,静静望住五座天门的高手。一群正道魁首,全都肃立原地不敢稍动,任由青墨施法……
片刻之后,巨大的神梭晃动片刻,略显费力地缓缓升起,继而又好像喝醉了似的,东一扎西一条,歪歪斜斜地兜了几个圈子,突然于毫无征兆之间,消失在小岛半空!
青墨转回头对着众人点头笑道:“遁术发动,没事了。”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金袍天嬉笑把怀里的小吊交给同门,跟着站了起来,对着梁辛躬身施礼,神情认真:“宗主舍身相救,大恩无以为报,属下立誓,永奉宗主号令,若有半字违背,天嬉笑魂飞魄散、碎尸万段。”
誓言无法分辨真假,可梁辛那一连串的拼命却尽数落入邪道弟子眼中,人人心存感激,更打从心眼里高兴,有一个重义到冒傻气、本领又的确算得上惊天动地的宗主,对他们而言,实在是一份大福气。
包括长春天在内,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又一次大声诅咒发誓。
老蝙蝠的手仍稳稳按在梁辛的天灵上,此刻他的传力也就快结束,照着他的估计,自己修为的四成,都会度给梁辛,而另外那六成……烟消云散!
从此之后,让修真道闻风丧胆的缠头老爹,就是废人一个了。老蝙蝠却根本没想这些事情,在梁辛撤销天下人间,落回小岛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天上的谢甲儿,只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老蝙蝠终于传功完毕,可却并不收手,而是翻手亮出早已准备好的竹针,不由分说一一刺入梁辛的胸膛要穴,等忙活完了,才长出一口气:“成了,先这样吧!”
而梁辛却连问一句都来不及,就突然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几近凝固、颜色黢黑且伴有恶臭的淤血,跟着双目一闭,软倒在琅琊的怀里。
几番遭遇重创、多次引爆执念,此刻终于逃脱大难,梁辛心如铅、头欲裂、元魂仿佛都要随着身体一起散碎了一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直接昏厥了过去。
到最后也没能赢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只勉强逃生……从天门现身开始,接连不断的硬仗,每一次对梁辛而言都是一场绝望而徒劳苦战,能几次脱险活下来,靠得也仅仅是一份坚持。
这期间有造化和运气,但是要没有那份坚持,哪怕只是略早放弃一刻,老天爷的眷顾也不会来!梁磨刀撑了、拼了,所以活了。
他若死掉,算是情理之中;可梁辛最终逃出生天,带着大家一起逃出生天,又何尝不是天经地义!
辗转神梭转眼消失不见,谢甲儿并未急着离开,也没让天门就此散去,而是把目光一转,抬头望向高空:“还要藏么?现身吧!”
声音落处,空气层层颤抖,一个白袍人现身而出。
谢甲儿似乎被对方的样子吓了一跳:“原来是个丑鬼,有名字么?”说完,顿了顿又追问道:“三条墨龙都是你弄出来的吧?”
白袍人身材普通,可脸孔却是‘横’的……仿佛顽童把头歪过来,让双眼、嘴巴和地面垂直、鼻子和地面平行。
他没歪头,脑袋是正着的,脸孔是横的。
神仙相!
“叫我螃蟹就是了。”白袍人的神情阴鸷,但是因为长着一张‘横脸’,无论他再怎么严肃,都显得无比可笑:“眼力不错,三道阵力都是因我而起!”
谢甲儿恩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我师弟离开的时候,你怎么不动手,你的本领不错,未必怕了我吧?”
“如果出手击杀那个小妖,我吃不准你会不会横加阻拦。”螃蟹的语气平淡,全没有一丝阴阳顿挫,好像念经似的说话:“我怕的不是你的神通法力,我是怕你跳出来拦我,会让那道裂缝消失。”
谢甲儿一晒:“怎么说?”
“我想飞仙!”螃蟹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你的飞仙之道不错,带我过去,你我连手砸开仙界的壳子。”
谢甲儿把眉峰一挑,目光里尽是不屑:“凭你,能帮我?想随我去,总要拿出点真本事!”
螃蟹缓缓地歪起了脑袋,横着的脸孔‘竖’了起来:“我的手段……”
不等他说完,谢甲儿就不耐烦地打断:“大话谁都会说。”说完,谢甲儿面露笑容,目光流转,望向着海面上的天门人物。
螃蟹明白他的意思,并无半个字的废话,右手握拳高举,继而食、中、无名三指竖起,如戈如叉,向着天门阵中摇摇一点!
天门之中,还有‘睹剑思人’‘风卷残云’‘潜龙出海’三道大阵,正浮海凝立,严阵以待。
就随着螃蟹这三指一点,海面上本已渐渐平复的灵元暴潮陡然再度狂躁,剑鸣与龙吟彼此纠缠,转眼划破苍穹,继而,就在一群天门人物的周围,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