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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那人一袭红衣,腰上插了三柄长刀,怀中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腰带上亦挂满各种古怪东西,或带扳机,或有钩刺,显然都是些暗器,碰得叮当直响。
秦浪川脸色顿冷:“绝响,你跟来干什么!”
待驰到近前,秦绝响勒马嘿嘿一笑:“爷爷,你们出去猎鞑子玩,怎能不带上我?”
秦浪川道:“你不是闷在屋里生气么?既不愿为国效力,跟来何用?”
秦绝响脸色悻悻:“我赌的什么气您还不知道?若咱们秦家能独立行动,不受那马总兵的管束和于巡抚那狗人的利用,自又另当别论。”秦浪川哼了一声。
旁边谷尝新眼尖,问道:“少主,怎么你把老太爷的落日刀拿出来了?”
“哦,对了。”秦绝响将腰间插的三柄长刀之二抽出,道:“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好两个府人回来,说常大哥乘了他们的马匹跟出城来,我想他没有趁手的兵器,便去大伯那把他的刀借了来,四姑说,对抗大军非同小可,你把落日刀给你爷爷送去吧。所以我就一并带来了。”说着将两柄刀分别递出。
常思豪望去,伸向自己那一柄,正是秦逸所用的长刀“雪战”,犹记得当初秦逸以它斜压在自己的胸前时那锋口的寒意,接过带在腰间。
秦浪川手抚那柄落日长刀,见上面刀牌上仍贴着封条,他刷地一声拔刀出鞘,封条崩断,一道白光指月,割破夜空。
五尺七寸的刀身,闪亮如昔,锋利如昔,亦冷傲如昔!
人呢?
从来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人已白头。
秦浪川两眼之中充满了感情,感叹道:“落日啊落日,本以为封刀之后,再无用你之日,没想到有生之年,咱们还能在一起并肩杀敌!”语气仿佛对待一个多年的老友一般。
秦绝响抽出腰间斩浪,斜指天空,与落日长刀架在一起:“爷爷,与你并肩杀敌的不只有它!”
呛呛连响,常思豪、祁北山、陈胜一三人亦都抽出刀来,与他二人之刀架在一处:“还有我们!”
“哈哈哈哈!”秦浪川纵声畅笑,声入九霄,四野震动。
大手一挥:“走!”
皮鞭脆响,众马趟蹯,闪亮的蹄铁在浓郁夜色中划出优美的银色浪线。
尘飞扬,英雄去矣!
野阔星垂秋风紧,明月——远在天涯。
第九章 投火之虫
八月十五明月夜。
常思豪立马高坡之上,极目望去,雄关如铁,壁垒森严,大同古城如同一个身披重铠的武士,安静地沐浴着月光,夜色下的御河在黑沉沉的大地上化作一条亮带侧城而过,繁星点点,仿佛历代守边烈士英魂的眼眸。
大同又称平城,北魏时于此建都,曾是一代京华,辽金两代的陪都,如今是大明边塞重镇,江山稳固之保证,朝廷于长城沿线所设辽东、蓟州、宁夏、甘肃、宣府、太原、延绥、大同和固原这九大重镇,称为九边,尤以大同地位最为重要,抵抗外侮历来都处于风口浪尖。
秦浪川以鞭指东道:“那里便是白登山古战场,昔汉高祖刘邦亲率大军三十二万出征匈奴,因胜而骄,中敌诱兵之计,被冒顿四十万铁骑围困于此,绝粮断水七天七夜,若非用陈平计,不得生矣!”
长风起处,吹得他衣衫猎猎,不胜萧然。
陈胜一感叹道:“胜何足骄,败何足忧!为将帅者,当目光高远,纵览全局,若以局部的胜利换来的是整体的失败,殊为不智。伟如高祖者略有疏失,都致兵败亏输,后人更宜当诫之。”常思豪又思起程允锋事,为之一叹。
秦浪川将马匹踏踏踏催前几步,指道:“你们看,那连绵环绕的便是采凉山,西北远处皆有长城,过长城再往西便是塞外朔漠,鞑靼人的地盘。大同乃是晋中屏障,若它被打破,敌军东去可围京师,南下可破朔州过雁门关一路直取太原。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破之日,岂有家邦!”众人听得不住点头。
秦绝响一手扶肘,一手托颌,作若有所思状道:“咱们此来名之为国,实为保家。嘿嘿,说起来,也不算是亏本儿的买卖。”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秦浪川知道边塞不比寻常,此时城门早闭。马队来至城外一小小村落,便令大伙在此留宿一宵,明日再入城不迟。众人扣打门环,无一家出人应声,推门而入,俱是空房,想来荒年又遭兵乱,农家都不知逃往何处去了。寻着一个大些的院子,秦浪川令二人牵马出去喂草,兼带巡哨,余人聚于院中生火,取干粮进食。
用餐已罢,各自休息,常思豪卸鞍为座,坐在陈胜一身边。祁北山道:“这几年俺答没断了扰边,但是规模不大,此次既然敢直取大同,想来十万兵马的数字不会是虚。”秦绝响凑过来嗤地一笑:“他一个鞑子,能厉害到哪去。”神情颇不以为然。
“痴子不知地厚天高!”秦浪川对他这态度极是不满,肃容道:“兵家第一大忌便是轻敌。在你脑中十万只是个数字,你可知道那十万人站在你面前之时是什么样子?每人吹一口气,你便翻着跟斗,跌到海里去了!”
“老太爷说的是。”祁北山接过来道:“少主不可小觑俺答,此人乃鞑靼右翼土默特部首领,十八岁即掌兵权,称雄于鞑靼各部,如今此老虽已年至六旬,仍可顿食羊羔一个,能开二石之弓,不减当年之勇。部族间有什么争执或决策,都要请他出头,西北的瓦刺与鞑靼不合,大小多次战争,也都是俺答率众击退,是以颇得民心人望。其子黄台吉生得黄须赤目,骁烈骠悍,胯下马名曰云烟枣,手中一条金顶槊,纵横鞑靼,横勇无敌,座下大将乌恩奇、苏赫巴寿、博日古德和莫日根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军师博克多用智,绝非易与。”
秦绝响哈哈一笑:“原来老小子已经六十了,那还值得人怕么?真是笑话!”
秦浪川喝道:“你爷爷今年七十三,你且品评品评,这老小子足你惧乎?”秦绝响收敛了笑容:“爷爷,他跟你能比么?练武的人年纪越高,内功越深厚,战力越强,他们鞑子又不懂得内家绝学,只弄那一把子拙力傻劲,年纪越大越衰老。”
常思豪失笑道:“爷爷说的是你轻敌之心不可取,你却偏去揪细枝末节。”
秦浪川哼了一声,道:“瞧瞧你常大哥的悟性!跟他好好学学!”
秦绝响低头怏怏:“知道了。”把脸甩在一边。
秦浪川见他这般模样,知是心中不服,待想再骂几句,勉强忍下,瞪了他两眼,再瞧见他挂那一身暗器,越看越是泄气,道:“你喜欢摆弄那些机关簧巧之物,天生是匠人之资,难堪大用!唉,个人性情不同,实也不能强求。”祁北山笑道:“少主还小呢,老太爷且莫早下断语。”秦浪川嘿了一声,也不再说。
祁北山引开话题:“老太爷,彼极强我极弱,此次当如何克敌?”
“克敌?”陈胜一苦笑道:“敌铁骑十万,咱们能助守住城池就不错了,想胜那可是极难。”秦浪川环顾几人道:“你们有何良策?都来说说!”众人你瞅我,我瞧你,有的凝思,有的掻首,俱都沉默。常思豪笑道:“您老人家早已成竹在胸,又何必再问我等?”
秦浪川笑道:“小豪,知我心耶?说来听听。”
常思豪道:“您此来只带随从十几人,显然不是作硬拼的打算,多半是想用擒王之计。”
“擒王之计!”众人听他所言,大有恍然之色,一个个都亮起了眼睛。
秦浪川笑道:“不错,敌势浩大,带多了人硬拼也是白白损失,此次除咱们几个,余者亦都是遴选出来的硬手,不论是混入军中刺杀还是夹道突袭,来去都更方便。另外也减少动静,免得江湖上的人趁虚而入,动咱的本舵。”
祁北山眉头皱起:“十万大军,混进去容易,刺俺答也该不难,只是事毕一乱,恐怕杀不出来。”
陈胜一道:“只要能刺杀成功,折在里面也无所谓。”
众人闻之沉默,脸上被火映得金黄,庄毅凝重。火堆中木柴红透,烧得毕剥作响,火苗最后猛了一猛,开始转暗。秦绝响随手在地上抓了个甲虫,扔进火堆,那甲虫急爬两下,便止住不动,被烧成焦炭。常思豪心想:“做刺客的结局,恐怕也跟这甲虫一样。”
谷尝新缓道:“在十万军中取人性命全身而退,天下间恐怕也只有第一杀手才能做到。”秦绝响问:“第一杀手是谁?”谷尝新道:“他是杀手学堂的主人,世上没人知道他的姓名,这人向不讲情理道义,但只要有足够的钱,就算要玉皇的脑袋,他也能摘来。”秦绝响冷笑道:“摘玉皇的脑袋?我也能,弄几张年画,拿一把剪刀,要多少有多少,不管是财神爷、灶王爷还是太上老君,随便儿挑。”
众人哈哈大笑,心头压力稍解。秦浪川忽然张手,大家笑声急止,静耳侧听。
院外有衣衫挂风之声微响,却无步音,显然是轻功极佳的高手。
秦浪川一使眼色,武士身形展动,四下散开,伏于墙侧阴影,谷尝新和莫如之守住院门。
“啪、啪、啪……”
有人扣打门环。
秦浪川故作哑声苍老:“谁呀?这么晚了……”
门外人道:“过路天晚,求借宿一宵。”
秦浪川道:“村人都逃难跑了,随便找一家进去住宿便是。”
门外再无声息。
隔了一隔,谷尝新缓缓抽刀在手,拨开门栓,支开门缝向外扫望,空无一人。
“好贼!”
忽听一声断喝,东西两墙之外各飞起一人,如同两只黑色大鸟向院中落来,墙边于志得等挥刀而上,那二人空手对白刃,指掌击到刀身,竟发出金石之音,锵锵几声,将几人长刀震得脱手而飞。
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