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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5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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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后世再遇外虏来袭,都是力拒力战,再无一人敢言议和,否则便会被认为是秦桧一样的奸臣、亡国灭种的罪人。

    王崇古侧回身来瞧着他:“这些事情,不用秦大人说我也明白!但如今的形势不一样了,俺答以往骚扰边境,主要是为抢些铁锅棉花等草原没有的生活物资,这本来就是咱们大明锁国造成的结果,况且这次他是来要孙子,更非侵邦掠土。大明这两年军费开支消耗巨大,国库已经入不敷出,真要与鞑靼结下死仇,打起来的结果岂容乐观!可这些话,又岂是那些京官们所能听得进的?他们那种不顾现实的激愤,才是真的激愤,要说激愤,哪轮得到我王某人!”

    常思豪道:“大人说得极是。京中不了解边况,双方有欠沟通,这也是常有的事,大家还是心平气和一些,好好研究一下对策为上。”

    有他从中调停着,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但是派鲍崇德去敌营的事,只能暂时搁置了。他怕秦绝响在这里,说不定哪句话又勾起火来,以远来辛苦为由,赶紧让方逢时安排东厂一行人休息。

    秦绝响到后院瞅了一眼嫂子和小侄女,出来洗了个澡,换上便服,从巡抚衙门溜嗒出来,晃晃荡荡,一路往西。

    来到华严寺外,这庙和以前差不多,由于鞑子围城,又断了香客,显得有点冷清。他到小旁门处,拉着门环子,重叩一下,轻叩两下,重复三遍。小门“吱呀”开条缝隙,里面一个小沙弥露出半张脸。

    小沙弥瞧瞧秦绝响,拉门后退,把他让进来,探头往外看看无人,重又把门关上。

    秦绝响往前走着,小沙弥碎步快跟上来。秦绝响闲闲地道:“这两天怎么样?”小沙弥道:“平平静静的,还好。”秦绝响道:“引我去瞧瞧。”小沙弥点头,微抢两步走在他前面,引他来到藏经阁,上了阁楼往后转,光线很弱,屋顶有了斜度,走到末端,有一排半人高的书架组合成墙。小沙弥走到左侧,手按一扇书架轻往里推,书架顺着滑道进去,秦绝响猫身挤入,后面,书架重新关合,小沙弥守在外面。

    狭窄的空间里,挂着些覆黑布的鸟笼,一个少年和尚坐在落地窗边,对着窗纸上的洞口正往外看,一柱四四方方的光由这两尺宽的窗子筛入,梯形扩展开来,将这少年和尚的身影打在书架墙的背面和地板上。微尘在光线中飞扬,像失重的雪。

    屋中生活用品齐全,挤得满满,空气有些难闻,角落里还有马桶和小水缸。

    窗边的少年和尚闻声转头,面容清秀而憔悴,是新竹。

    秦绝响猫腰轻步来到窗前,这窗纸似乎很久没换,中下部有些烙饼般干黄的污渍。新竹忙施一礼,起来蹲身侧让,他的个子长了很多,已经远比秦绝响为高。秦绝响接替了他的位置,手按在窗框边,顺这孔洞往外瞧。

    檐下,是一方小院,院中贴墙有一间厢房。门敞着,窗子半开,可见里面炕上铺着的皱皱的、灰色被单的一角,屋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响。

    片刻之后,一个女子端盆走出来,到墙角阴沟边轻轻一泼,水气微腾。

    看着她缁衣上那束作一绺披在肩侧的头发,秦绝响一阵悸动。

    的确是馨姐。她的脸色依旧白晰,很难得的,腮边微微有一点肉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系着腰间的麻绳,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晃荡荡地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第六章 六道轮回

    秦绝响直着眼看着。

    那乞丐走到小院后门,侧头对馨律笑说道:“走啦。”

    馨律拢着木盆微微颌首。

    乞丐开门离开,馨律回到屋中,抻理被单,重新铺炕。秦绝响脸上肌肉颤跳,侧转回头低声问新竹:“那是她什么人?”新竹垂头:“……也不是什么人,就是普通的客人……”秦绝响一把揪住他领子,眼对眼地盯问道:“什么客人?”新竹吓得直抖:“就,就是每天都,都接的那种……”

    秦绝响几乎把眼角瞪裂,忙捂紧了自己的嘴,过了好半天才喘上口气来,狠压着嗓子:“你为何不报!”新竹挨烫般往后缩了一下,张嘴要说话,忽听书架墙后轻轻一响,有衣衫摩擦的声音,什么东西垂落在地板上。秦绝响忙滚身到门之侧,将书架门轻轻慢慢地拨开——外面静悄悄的,光影黯淡——他钻身出来,只见刚才领路的小沙弥软搭搭歪在书架边,过来一探鼻息,人已经断气了。

    秦绝响飞快地在阁楼间窜纵搜寻,半条人影儿也不见。到梯口往下瞧,藏经阁内空荡荡地。他凝了一下,想:“不可能有人比我的轻功还快。”回来重检小沙弥的尸体,看不出有什么外伤,说是中毒又不像。伸手一托他的胳膊肘,他的小臂软软地弯下来,像没有骨头一样。

    “妈的,怪了。”秦绝响心里纳着闷,把小沙弥尸体拖进暗室。新竹一看尸体那软搭搭的样儿,忽然一扑身掀起马桶盖,哇哇吐了起来。秦绝响低低地道:“别弄出声!”扒窗一看,馨律并没有发现异常。他把小沙弥松开,过来重新揪起新竹:“倒底是怎么回事?”

    新竹闭着嘴巴,眼中充满恐怖,半声不吭。

    秦绝响回头看看尸体,似有所悟:“有人威胁你?你怕他,就不怕我?他倒底是什么人?”见新竹仍是无话,他往下一探手,抠住新竹的卡裆:“你有两次机会,捏碎了,可长不起来!”新竹满眼恐惧,连连摇头,秦绝响眼中透出狠色,左手按他嘴,右手一给劲,新竹两眼登时撑圆,两条腿抽来抽去,喉咙里唔唔地闷响。

    过了好一会儿,疼劲儿过去些,他的身上不大抽了,秦绝响道:“还剩一个了。”感觉新竹嘴唇在动,这才轻轻松开按嘴的手:“说吧,倒底是什么人威胁你?”新竹哆哆嗦嗦地道:“不是人,是鬼……”秦绝响道:“放屁,世上哪有鬼?你见过鬼什么样?”新竹道:“真有!一身白茫茫的,能飘……还帮我……”秦绝响大感无稽:“真他妈的……”忽听有“叮当”声远远传来,似乎隔着几层院子。忙问道:“这是干什么?”新竹道:“这是该打斋了,……然后是晚课。”

    秦绝响回身扒窗看,馨律合上了门窗,托着钵盂出来往前院去了。

    他忍伏片刻,估计馨律已经走远,推窗翻出来,转身合上,从檐间一跃而下,开门钻进厢房屋中。

    光线稍有些暗,但一切尚可看得清楚。

    他先奔到炕稍边,伸手去摸那被垛,被上稍微残留着些温度,探头闻去,一股熟悉的味道中,夹杂着馊臭。他顿感不适,忙扭过头去。

    屋中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旧木桌,上面摆着笔架、墨块,砚台,还有本薄薄的书册,木盆斜放在桌子底下,一把木椅摆在旁边。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本书册,只见封面上写着五个字:柳心参花录。是馨律的笔体。书名有些怪异,他翻开来看,里面尽是些蝇头小楷,记录着日期、发病初始症状、中度、重度症状,还有治疗方法的效果、治愈情况、治疗总结等等。连翻数页,都是如此,症状描摹细腻真实,看得他头皮一阵发麻。心想:“这都是花柳病人的记录……原来馨姐是给这些人治病吗……”心里宽松了一点,忽然觉得不对:“刚才出去的乞丐明明是男的……”仔细翻了一遍,书中果然只有女科花柳的记录。

    他对书琢磨着,感觉心里毛毛怪怪的,猛然间想起馨律当初在这里行食因法救人的事来,指头一松,书“叭嗒”落在桌上,眼睛瞪大:“难道馨姐她……”再看这书名,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心参为惨,柳心参花录,就是花柳惨录。所谓无心插柳,她的柳心就是无心,她本无心此道,可是由于我给她传上了脏病,结果……难道她觉得这是一种缘法,于是就开始了这种志业,又拿自己……

    厢房门“呀”地一响,馨律手托半钵斋饭出现在门边。

    秦绝响侧头看她,身体仿佛石化。

    馨律只是微微一怔,淡淡笑道:“你来了。”迈步进屋,合上了房门。

    天色已黑去了,窗纸暗暗地透进些光来,将两人的面容都涂上一层青色。

    馨律手往炕上一引:“坐吧。”自己转过身来,坐在椅上,托钵面对窗子,低头开始吃饭。

    “馨姐……”秦绝响轻轻唤了一句,感觉自己有些岔了音。他哽咽了一下:“你……你在这里,倒底在干什么?”

    馨律咽下口中的食物,略停进食,眼睛看着钵里道:“从汉阳分开时,你就派人跟着我,到了这里,也有人每天飞鸽传书,我的一切,还有什么是你不清楚的?”说完,合了一下眼皮,又继续吃。

    秦绝响上前抄起那本柳心参花录:“这是你记录自己病情的?是不是?你又拿自己……是不是!”

    馨律不再答他。

    秦绝响拿着书,就这样看着她默默地吃。

    过了好一会儿,馨律吃完,手拢钵盂担在腿上,眼望着暗暗的窗纸,道:“是。”

    秦绝响把书攥得紧紧,嘴唇颤抖半晌,目光悲凄:“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在报复我吗?还是报复你自己!”他把书狠狠地扯成碎片。

    看到满屋纸片飞雪,馨律失笑,将钵盂轻轻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松脱腰带,扯领豁地张开双臂。

    她的皮肤润白细腻,一如从前的模样,可是随着衣服的开张,却溢出一股腥臭的气味。秦绝响目光寸寸而降,落到一处,仿佛陷入泥泞,他蓦地紧闭了双眼,捂着脸吼道:“不!这不是——”

    馨律发出一声冷笑:“你看到了?你爱的这具躯壳,如今已是一具真真正正的臭皮囊,怎么样?你还肯要它么?”

    “我要!”

    秦绝响泪流满面,猛地扑上来紧紧抱住了她:“我要!我要!我当然要你!姐!是我害了你!我不会变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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