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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崩溃……”郭书荣华表情竟有些讶异,眼神发空,似在回想。
常思豪笑道:“怎么,练成打法互换,知己知彼,这会儿却连自己用了几成力道都不清楚?真是笑话!”
郭书荣华脸上忽呈怒相,索南嘉措和火黎孤温急忙横拳立掌,护在常思豪身前。
然而却见郭书荣华斜过脸去脚下一蹭,身子侧射而出!
姬野平委顿在甲板上,一直观摩着事态,猛然间瞧郭书荣华一扭脸,立刻感觉有两柄刀从眼睛扎进来,心里恍惚一疼的功夫,对方就到了!
谁也没想到郭书荣华会奔这来。
胡风、何夕惊急之下,四掌齐出——掌风劲捷,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四掌只有方位,没有目标,像雪崩突然爆发在面前时,登山者惊慌伸出的手。
“砰”地一响,郭书荣华银衣飘摆,空中退飞一丈开外,身子旋转落地。
自己两掌分明走空,怎会有声音?胡风与何夕各自惊愕中,忽然发现身前多了一只脚。
第八章 度我
二人面前的,是一只与黄泥同色的赤脚。
脚尖呈回勾状停在半空,足跟筋挺,小腿饱满,裤脚挽在膝弯。
——长孙阁主?他明明也中了“寒山初晓”,怎么可能?
郭书荣华脸上却毫无意外之色。
长孙笑迟二目前视,缓缓将腿从空中收回,身姿调正:“吴祖四十年前就已练成打法互换,只是未为人知,吴祖自己也并不以此为荣。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左右打法互换在常人看来,是武学中极高的境界,再上层楼之后,却反成一种聪明的做作。知己知彼,难保百战百胜。事情虽在人为,胜负,还要看天。”
远处传来“嘿”的一声,是被人遗忘的萧今拾月。
长孙笑迟道:“在星辰看来,大地在转动,在大地看来,星辰在行走,浮云易变,日月更替,人类困惑其中,是因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不知自己从何处来,向何处去。知己知彼功夫,是以此参彼,以彼照此,未能化脱物境,无法接天。”
郭书荣华没有表情,方枕诺目光虚起。
长孙笑迟道:“人类总觉生命苦短,充满遗憾,其实世界完美,是我们内心有缺,接天之后可得圆满。届时看世间风物,完美无暇,观大千世界,尽属极乐,面对极乐,心中有爱,心中有爱,是以无忧。”
人们表情怪异,都觉得他疯了。小山上人闭上眼睛,念了声佛。
程连安的鼻子轻轻抽了一下。手臂上,自残的针眼跳动起来,开始隐隐作痛。
看着郭书荣华,好像看到长大的自己,他忽然感觉在被撕裂。
就某些方面来说,督公和自己是一样的,但他的缺憾似乎来得比自己更早。也许正因如此,长大后的他,对完整应该没有切实的概念,也就不会对自身有过清晰的确认,也许还会觉得,人人都是生而如此。自己以为他不会为此而痛苦,其实错了,毫无认识,也许比确认过那是怎样一种状态再失去还要难熬。
面对这种现实的时候,这所谓的“接天”,难道真的有用么?
难道,像我这样的人,也还有幸福的机会?
即便有,也只能算是自欺欺人罢?
他努力克制着情绪,衣襟却止不住微微地颤抖。这些,秦绝响敏锐地感觉到了。
世上的人,都活得像人,但程连安不是,他,更像一件器物。
一件残缺的器物。
茶壶磕掉了把手,虽然还可盛水,可人们往往随手就扔了再换一只。
倘这壶就是他自己的身体呢?
如今,他在东厂虽有一个位置,可是内心仍无尽空虚,因为他有一个缺口无法弥补,只有期以来生。
长孙笑迟的话说进了他心里,何尝不是说进自己心中。和他相比,自己好像是幸运的,仔细想想,却又不然。面对马明绍的背叛、常大哥的离心,自己尚挺得住,可是……馨姐啊,没有你的世界,如何完美?失去你的我,怎能无忧?
众人异常地安静,没有谁来注意这两个少年的悲喜,就像从来没有谁,去真正注意过谁的悲喜一样。
郭书荣华说道:“……如果荣华没猜错,无忧堂接天之路,是练转星垣吧。”
长孙笑迟道:“也对,也不对。垣不是方法,而是一种指代。督公是聪明人,相信一点就透。”
郭书荣华略一恍惚,道:“原来如此。垣就是你我。”
长孙笑迟点头:“垣是短墙,横亘于大地之上,正如人类众生。星动地动,只我如不动,筑成此心,则星为我转,可以化掉世间纷繁。”
郭书荣华喟然道:“人怀此心,难怪世上无敌。……好,荣华就来领教一下阁主的神技。”
长孙笑迟道:“武功修行是一个得到的过程,也是一个放弃的过程,打法互换虽是一个中间状态,对我来说,却已是高不可攀。在下学艺未精,有幸见识过更高妙的层次,自身却并非督公的对手,出来说这几句话,只是想向督公提一个建议。”郭书荣华看着他,表示在听。长孙笑迟道:“督公的人才武功,世所罕有,心机悟力,更是远迈俗流。用于世俗政治未免暴殄天物。在下愿引介督公到海南,于无忧堂中共参接天妙旨、无上玄机。”
郭书荣华一笑:“原来阁主是要度我。”
长孙笑迟道:“充其量算是接引。度字,在下如何敢当。”
他不单自己退位归隐,还想拉着堂堂的东厂督公去修道参玄?众人眼睁睁瞧着这场景,觉得他没有疯,而是自己疯了,否则听到看到的事情,不致于如此荒诞离奇。
楚原紧扣康怀的脖颈,大声喝道:“就算技不如人,我等也要拼这一死为师父师弟报仇雪恨!你若心怯,让开便是,又何必虚言诓他!要知道,他是东厂督公,不是什么武痴情种!”
郭书荣华微笑侧头——常思豪那厢已然包扎完毕,由索南嘉措扶着,正慢慢站起——他将目光顺道转向小山宗书:“上人,依你之见,长孙阁主这提议如何?”
小山上人明白,这话的目的不在于自己的看法,而在于借助这答案探知自己对阵营的选择。看来下一步,督公就要大开杀戒了。他沉吟了一下,合十道:“以督公之大才,出世入世,皆能如意,但凭兴致,便合缘法,岂用老衲置喙呢。”
“呵呵呵呵。”
郭书荣华笑中带冷,长睫微眯:“上人,您这是怕我呀。”
“呃……”小山上人像是没想到他会毫不留情地说破,脸上颇不自然,大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郭书荣华面容微仰,像是款接着月色,一时眉开云淡,眸泻明湖,银衣水荡,遍体皎然。淡笑道:“有人要杀我,有人想度我,有人说懂我,三个人心中,有三个不同的我,天下人千千万万的心中,想必也有千千万万个郭书荣华。可是,这里面哪一个,是真正的我呢?”
说到此处睑睫垂合,一道光珠划过面颊。
就在这颗光珠脱腮之际,他银衣一振,整个人忽然不见。
众人只觉一蓬白色印象带着绕体青气纵横穿斜,甲板上涩声仄仄,空气中“哧哧”作响。
未明所以,刹那间,郭书荣华已经身归原地,衣袂落垂,手里提着康怀。
那一点光珠刺地,炸作泪痕。
“嗵、嗵、嗵、嗵——”长孙笑迟、胡风、何夕、楚原四人膝头接连扎上甲板。
姬野平想去搀扶,苦于自身无力,急叫道:“大哥!楚兄!你们怎样!”
“我没事……”长孙笑迟单手拄地撑住身躯,像是要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般,脸上皱了一下:“……他没下杀手。”说话间断袖滑落,截面整齐,大臂中段皮肤上嘟嘟嘟横着冒出几个血粒,稻米大小,蛛丝挂露般连成一线,凝了一凝,扑地喷溅出来,好像伤口里面存着风。
姬野平恨得全身剧痒,好像每一颗牙齿底下都顶着一颗想要撕人咬肉的獠牙。他浑身颤抖,勉强将手抬起,五指抠抓,嘶声大喝:“小方!给我解药!给我解药!”
方枕诺在对面无动于衷。燕临渊叹了口气道:“平哥儿,算了罢,就算不中毒,我们再有十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郭书荣华。”
郭书荣华刚刚拍开康怀的穴道,听这话微微一笑:“燕大剑太谦了。我又算个什么?其实,真要说比,”目光放远:“再有十个我,也比不上一个萧今拾月。”
“哇,”萧今拾月嘻笑起来:“这么大方?我都要后悔说你吝啬了。”
郭书荣华笑眼看去:“萧兄误会了,荣华所指的,并非剑法。”
“咦?”
萧今拾月有些错愕,翻起眼来琢磨话头。
他的表情可爱,令郭书荣华为之莞尔,说道:“不必费心想了,荣华只是羡慕,你们归杭的那段时光。”
在别人听来,这几句话中的“你们”指向有些模糊,那归杭二字,也大都听作“归航”,因此甚无脚地,难以索解。但此时此刻,萧今拾月和常思豪却都懂了。
郭书荣华说出这句话,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如同卸去了份沉重的负担,好像在一瞬间里,什么都放开了。
他手往怀中一摸,掏出一块掌心大小、刻着花纹的黄玉,凝神看了一看,唤道:“方枕诺。”
方枕诺忙垂首应道:“督公。”
郭书荣华甩手将这黄玉扔给他:“这是东厂玉令,作为信物相传,归历代督主所有。今提你为东厂总役长,替换曹向飞、兼掌黄玉令,我走之后,由你代我提督东厂,作为临时督主。至于日后之事,一切听由冯公公和皇上的安排罢。”
“督公!您这是——”
曾仕权大惊前凑,却被郭书荣华伸掌按住。
郭书荣华没有回应,仿佛万事了然在胸,就连视角之外、船楼上程连安鼻翼抽动的样子也没逃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