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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4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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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太监一笑:“喔,既如此,那是不用说给我喽,不过我这趟带了些督公的话来,倒是务必要请掌爷来听听的。”曾仕权道:“军务紧急,公公带了什么信来,还请作速明示。”

    两边把腿的小厮听他这话答得有点硬,脸上便带出些着恼来,却被那小太监使眼色按住,笑道:“掌爷恕罪,我这急着赶路上了点火,腮帮子肿着,有些牙疼,说话不大利索。小笙子,督公怎么说的,你给掌爷学学。”

    “是,”车外挨了曾仕权一巴掌那小干事细声细语儿地答应一声,略将胸口腆起了一些:“汉口分兵之后,督公在路上总是有些担心,我们这在身边伺候的,不免就要问问。督公说,总觉得这趟的人员分派似乎有些瑕疵,吕凉带着范朝成、秦绝响去打太湖应无问题,庐山方面有自己亲督大军,又有桑云会和方吟鹤两路先锋、曹向飞和康怀双押头阵,也是势在必得,唯独君山这边有些不托底。俞老将军自然不必担心,主要是小权人虽机灵,搁不住太平久了,这心怕是却疏狂了,加上李逸臣也不是很稳当,看别处平山灭岛建功立业,他们这心里痒痒,说不定就会捅出漏子来。”

    曾仕权环顾自己手下灰土土的脸色,心知督公或有此心,却必无这话,多半是流露了一星半点,让程连安因情顺势揣摩出来教了崽子们,好替他在这儿借机拿大。厂里人都是鬼精鬼灵的,这些虚话看似无用,传出来却很能让人听风成雨,微妙地改变很多东西。拿刚才这话来说,就搞得自己好像已失了宠、而他和手底这帮崽子,却像是督公身边的近人了。

    那小笙子搭眼不错神儿地瞧科,见曾仕权那白摺子脸上黑黄不定,胸脯子便越发地昂耸起来,就含着笑继续道:“当时程公公听了这话,就劝慰督公,说他是跟着曾掌爷跟过来的,曾掌爷办事严谨周致,断不致于出了这等差错,督公若是真不放心呢,就派他过来叮嘱一声,照顾一眼也成。可是如今上上下下的细碎事情都要他来跑,督公身边哪离得开呢?这么着,就……”

    “呵呵呵呵,”方枕诺笑着走近,接口道:“原来如此。看来是那位程公公未能亲至,就打派了您几位专程代劳。看来他平步青云之后不忘旧恩,时时处处替掌爷回护着想,倒真是一位有情有义的人呢。”

    小笙子蹙着眉问:“这是什么人哪?”

    方枕诺将手略揖,目光却掠过他,直视车厢里那小太监:“在下方枕诺,是曾掌爷座下一名小小参随。初在厂里行走,多方尚不熟悉,刚才听这位小公公说话,想必是‘程公公’的近人了?”

    “你倒是有点眼力。”小笙子听他是新进,便像是起了卖派之心似的,笑着把肩膀一耷,背往后仰,下颌抬高,斜斜用眼底瞄过来:“咱们厂里呢,要说至高无上、在皇上跟前都有面子的,那就得说是冯公公。那是当今太子爷的大伴儿,李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宫里宫外一刻也离不了的。冯公公以下,办事能让他满意,又能让督公放心的,除了程公公之外,也再没二个人。至于程公公手边呢,使得勤、用得顺、信得过的,那也就是你眼前这位安思惕、安公公了。这名字有些古奥,你可能不大懂,我便给你解释解释:思呢,是‘思无邪’的思,那是出自诗经的,惕是‘夕惕若厉’的惕,这是出自易经的。这可都是有文化、有出典的,你可要记清楚了。”

    思无邪乃是孔子对诗经的评论,并非诗经的内容,方枕诺也不挑剔,耐心地听他拉着长音说完,这才略微倾身一笑:“原来是安公公。听说郭督公当初跟在黄公公、冯公公身边流了不少血汗、立下不少功勋才有了今天的位置,深知底层艰难,所以对待下属也平正和厚,一向论爵唯功、任人唯贤。公公姿容轩丽,仪态雄昂,可见人才也定是错不了的,难怪上人见喜、督公器重呢。”

    东厂里的太监多半做些行政事务,职位再高的,论功劳也比四大档头远远不及,曾仕权听这话虽然是捧着安思惕,其中却也暗含着贬抑讽刺,兼带着给自己拔腰提气的味道,因此眉饧意舒,心气少平。看安思惕小眼眯抿着,倒是一副受用的样子,似乎没听出什么弦外别音,慢声细语儿地笑道:“方参随这话很是得体呀,不过倒也只说对了一半儿。像我们这小年小纪儿的,有什么功劳可立呢?无非是办事尽心,少出岔子,也就是立了功了。其实啊,什么功劳也都是过去的事儿,换完了爵禄还要继续效忠朝廷,谁还能成天介躺在上面睡觉不成?”

    一听这话,曾仕权的火又窜拧起来。料想手下干事们或没对他透露军情,可这小崽子必然通过别的途径摸到了消息,这会儿冷嘲热讽的瞎耽误功夫,多半是想拖一拖时间,盼自己这锅补不上,漏得越大越好,打眼一瞄他这周围带的人也不多,再外围都是自己的人,就算弄死他栽给聚豪阁,程连安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当时牙根一煞狠,内劲便提起来凝在了手上。

    就在他想往车里钻的功夫,却听方枕诺安闲笑道:“公公总在厂里做事,立功的机会确是不多了,不过眼前倒有一桩功劳,枕诺正有意要送给公公做见面之礼,不知公公愿不愿意接受呢?”

    安思惕一听这话登时牙呲眼亮,把小身子向前探了探道:“哦?有什么功劳,说来听听。”

    方枕诺笑道:“实不相瞒,聚豪匪首姬野平率众逃脱,君山设围之事已成泡影,公公现在快马加鞭回去到督公面前通告,就说曾掌爷欺上瞒下、玩忽职守,岂不是一桩大大的功劳么?”

    安思惕小脸呆愣在那,瞧瞧他,又瞧瞧曾仕权,忽然间感觉到了某种威胁,嗓子眼里干干地“嗬、嗬”两声,歪眉砌笑道:“方参随呀,你这玩笑开得,可是……可是很有趣呢。嗬嗬嗬……”

    方枕诺道:“说玩笑却也不是玩笑,眼下姬野平确实逃了,而且十有八九带人正扑奔督公的后方。我们估算着虽然水路追他不上,但从陆路加急赶去通知督公,总还可以避免更大的损失。不过这中间要是被什么耽搁了,那可就万事难说。公公这趟来得实在不巧,若念厂里的情谊不愿领功,那就只好跟着我们一起领罪了。”

    安思惕听得卡裆里尿眼儿一缩,几乎标出股水儿来,当着曾仕权的面儿,这功固然说不得领,这罪和自己又有哪门子关系呢?被他们拿来当借口、跟着一起吃瓜落儿,那可大划不来,忙道:“嗨!这,这话儿怎么说的!我哪里知道这些呢!事情如此紧急,那还不快走?小笙子!赶紧的,咱们跟掌爷一道儿——掌爷,你们的马快,不必等我——还你们俩!就知道赖喇喇歪着!当这是船呢?下车!推车!快他妈出去!”

    “扑嗵、扑嗵。”两个小厮腚上各挨一脚被蹬下车来,衣襟挂在木缝上,好像粘连的面团。曾仕权低头瞄了瞄他俩,又瞧了瞧方枕诺,将帘一撂,无声地笑了,向后一招手,亲随干事们把阿遥提过去安绑在马上,跟着各自也都上了马,“咄、咄”地抖缰磕镫,打起一声声短喝,跟随掌爷的骥尾拐过楼头折转向东。安思惕的车坠在队末,马夫在他的催动下用力地摇着鞭子,甩出“啪啪”的脆响,活像小孩在抡着一串点燃的鞭炮,小厮们紧随车后连跑带颠,不时地绊个跟斗,一队人转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留守的干事们目送尘影消散,都聚在道上,彼此间你瞧我、我瞧你,仿佛扎堆人立的鼬鼠,一个道:“掌爷和小祖宗都走了,咱们呢?”另一个道:“咱们他妈的就是祖宗爷爷。”众人都笑了:“说得好!走,吃酒去!”

 第六章 老家伙

    蹄声如煮。

    穿林道上,尘烟滚滚连霞。

    阿遥被绑在马上,绑法有些奇特:一条绳索将她从马颈上圈下来的手臂绑紧,另一条绳索在马腹下横穿,将她的两脚连绑在一起。这样的绑法让她只能平背趴在马上,仿佛一具叠加在马鞍上的肉鞍。

    她头上的簪钗已不知何时颠脱掉落,披散开来的头发和马鬃混在一起向后飘抖着,一如迎风而进的火焰,同在风中飞展的衣裙,好像给这匹马添上了一对洁白的翅膀。

    此时她却看不到自己的头发,也看不到自己飘展如翼的长裙,只看得到马颈左侧的地面——那似乎已不再是地面,而是沙石、泥土、青草、辙痕等所有的一切被夯实、拉长、粗磨之后形成的、斑驳的色线。与它们相比,那近在眼侧的、在奔跑中不住颤动着的、细毛棕红的马颈,反而安静得像一块地毯。

    这种感觉很是熟悉——她想,就像自己被那老尼提着,在竹林中飞速奔走的时刻。

    那之前,自己怕姬野平和大伙商量不成,天亮也不会放了自己,因此趁人都往西港汇聚的档口逃出来,连灯笼也不敢打,东一头西一头地撞,因路径不熟,过了好半天也没摸到湖边,走着走着,听到有男子呼喊声音,当是自己行踪被发现了,吓得赶忙往林深处扎,不料脚下踩得枝叶响,竟在竹林中又惊起一个人来,那人一出手便将自己点了穴道扣住,狂奔起来。

    那呼喊的男子听到声音从侧面追来,服色隐约是一个老和尚,可他心急之间绊了个跟斗,就此落后。当时自己只觉耳边呼啸风生、眼前黑花卷绿,浑不知是被妖摄了去,还是被魔拿了去。闭了眼睛听天由命,直到没了风声,也没了喊声,一切平静下来,睁开眼才发现,此身已在一个小庐的后窗下了。那时听前院有人说话,其中就有方枕诺。和他说话的是一个姑娘,声音懒懒的。捉自己的人侧耳听着他们谈话,眉头轻轻地蹙起。丝丝幽光从院墙边的竹叶上反射过来,照在她脸上。自己这才发现,原来她是一个半老的尼姑。不知为何,她的眼泡微微地丰肿,脸上有干掉的泪痕,甚至腮侧还有一块抹横的鼻涕。

    鞍头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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