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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道:“可惜世间荣华只有一个,朕是处处用得着他,他却分身乏术啊。”
常思豪不动声色,继续往偏里引道:“听说内阁中事务繁冗,李、陈、张三位阁老忙得团团打转,莫非您是想将郭督公提入内阁么?”
隆庆摇头失笑:“东厂与内阁权责迥异,互不相通,就算荣华都能拿得起来,谁又能拿得起东厂呢?朕也是看他一个人无法琴萧合奏,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常思豪一副不无惋惜的样子:“内阁中每日处理天下大事,任重繁忙,想来徐阁老之所以会一病不起,也是累的。现在除了张阁老年富力强,其它两位阁老的岁数其实也不算小了,能早日提个人进去,替他们分担一二也好。”刘金吾一听心里便有了方向:听这话音,常思豪显然是有意推荐人选,此刻用话引逗,只须皇上给个话头儿,他就要顺杆儿往上爬了。
隆庆沉吟一下,说道:“贤弟说的也是。不过六部之中官员紧缺,一时也难找出好的人选。阁臣不比旁人,须得威望素著,百官服膺才好。若是贸然点选,群臣不服,届时反而会适得其反。”
常思豪清楚他这是怕自己胡乱荐人,先堵了道,以免说出来双方尴尬。笑道:“政治这东西学问大,我这老粗就不大懂了。不过我总觉得百官服,不如民望大,就拿以前的郭阁老来说吧,单只一件‘仁义巷’的事,他在我们这些老百姓心里,那形象可就比别人高大得多哩!”
郭朴当年在朝为官,以清正廉洁著称,留下很多逸闻趣事。在民间最为人称道的,便是“仁义巷”的故事,起因是郭朴老家安阳的宅子被邻居挤占了一墙之地,两家打起官司,互不相让。郭夫人便派家人捎信到京师,请求身为阁老的郭朴出面撑腰。郭朴写信一封回复,夫人展开一看,上书:“千里捎书为一墙,让它几尺有何妨?万里长城依然在,今日不见秦始皇。”于是大感惭愧,不但撤诉,还将家宅争挤处向内缩进三尺,让给对方使用。这件事情流传极广,不管朝野民间,都传为美谈。
隆庆对此自然也是耳熟能详,微笑道:“郭阁老乃端方长者,处世为人,确是有口皆碑的。”常思豪笑道:“原来您也挺怀念他。哎,郭督公,你的消息灵通,不知你这位本家阁老退职之后,都在干些什么呀?”
郭书荣华微微一笑:“荣华虽与阁老同姓,出身却低微得紧,不敢受侯爷这份抬举了。这一年多来郭阁老回到家乡,淡守田园,倒是十分清闲自在。”常思豪“哦”地应了一句,转回头道:“既然郭阁老闲居无事,皇上何不将他请回来主持政务?以他的威望和能力,应该是上合天意,下合民心的。”
隆庆目光遥远,定了一定,轻轻发出一声喟叹。郭书荣华道:“侯爷有所不知,当初郭阁老申请休退之时,皇上再三挽留,但郭阁老连上三道奏疏,去意甚坚,皇上也是没有办法。这一年多来他以种地养花为乐,只怕多半是不愿再重新出头的了。”
“是这样吗……”常思豪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皇上想用,一道圣旨过去,总是能把人调回来。看现在隆庆这副样子,显然是没有这份心。郭书荣华的代答也不过是托辞罢了。当初郭朴是受了高拱的牵连,被迫休退,此时徐阶刚走就起复郭朴,不免有扇徐阶耳光的嫌疑,看来皇上考虑的,也许更多是彼此的脸面。”
就在他陷入沉吟之际,刘金吾说道:“皇上,经侯爷这一提醒,我这才想起来,高拱高阁老回乡养疾,算来也有年余了。”
这话说得闲闲冷冷,似有意更似无意,让隆庆微微一怔。常思豪则更感意外。自己刚才表面说郭朴,其实意在高拱。无非是想引逗一下,看看皇上对于下野臣子的态度如何、有没有再召回的希望。而高拱与徐阶是对头的事刘金吾最清楚不过,也必然知道此事敏感,不易让皇上回答,此刻他偏偏毫不避讳地提及,明显是在替自己开这个难张的口了。
隆庆鼻孔中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就凝住不动了,常思豪不愿让场面陷入尴尬,便侧头问:“高阁老不是辞职休退了么?怎么又说他是回乡养疾?”郭书荣华衣袖在琴弦上轻轻一拂,笑道:“哦,侯爷有所不知,当初皇上准高阁老以少傅兼太子太傅、尚书、大学士衔回乡养疾,严格说来并不算致仕。”
常思豪登时心领神会:按邵方的说法,高拱在皇上做裕王时便是他的老师,两人感情深笃,远非他人可比,是以当初高拱虽是被众言官攻击下野,皇上却给了他相当的遮护和脸面。既是“养疾”,那么病好自然就可以回来。但以高拱的身份,想要回来只说病好是不够的,还必需要皇上的一道旨意,这样才不至于灰溜溜的难看。那么此刻正是用人之际,皇上为什么表情里又充满犹豫呢?像他这种人物高瞻远瞩,一切都是向前看的,也许不仅仅是出于要维护徐阶的脸面问题,而是怕这个旧日斗败的阁老一回来,就要携威带怨,和群龙无首的徐党斗个乌烟瘴气、你死我活吧?据邵方说,这位高肃卿向来以雄才自许,性情刚直做风硬派是出了名的,皇上和他相处多年,彼此之间了解太深了。
只见隆庆仰面望天,发出自嘲般的一笑:“方才一曲忘忧,不想片刻间,此心又乱起来了呢。”刘金吾目光有些闪烁,低首道:“奴才多言,扰了皇上的清兴。”隆庆摆了摆手,示意与他无关,转向常思豪,语态深沉地道:“徐阁老刚去,事一切还当以求稳为要,至于内阁中补充人选,朕还要仔细斟酌,再思再想。好在如今三位阁老虽然累些,也还支撑得住。”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气氛沉重了些,笑了一笑,向旁边招手,内侍端来托盘,将一只银提玉盖翠金壶和两只羊眼琉璃杯放在桌上,隆庆亲自把盏,将两只杯子斟满,引手道:“贤弟请。”
常思豪谢了恩,拈起杯子瞧瞧,这杯太小,大口一扬就没了,只好也学隆庆的样子细细地啜了一口。然而酒液只在舌尖一转,眼睛不由得微微亮起。
隆庆瞧着他这表情笑了:“怎么,似乎这酒的味道,贤弟很是熟悉?”
第九章 三棒鼓
常思豪点点头:“好像在哪儿喝过,一时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隆庆笑吟吟地望着他道:“贤弟前次出京曾改道四川,折回时应该路过了宜宾吧。”
常思豪心如明镜:这酒的味道与长孙笑迟那临溪草庐中所喝的一般不二。表面仍是副不甚在意的模样。隆庆笑道:“宜宾自古有酒都之称,几家大烧锅的工艺都着实不错,其中一家老陈烧锅的酒酿得香醇和厚,回味悠长,尤其令人称道。此刻咱们这杯中之物,便是他们店里的招牌‘杂粮酒’了,名字虽然粗俗,味道却是一流。”
常思豪将剩下的酒饮尽了,瞧着杯底。这趟归来,自己并没有向皇上和其它人透露长孙笑迟在宜宾的事,而且与长孙笑迟会面的时候齐中华已死,武志铭、郭强和倪红垒都被遣散,照说应该不会有人走漏消息才是。难道……想到此处,强忍着压下了去瞄一眼郭书荣华表情的欲望。
隆庆见他声色无异,便又微微一笑道:“前些时曾一本在南方突然现身,虽然杀了知县刘师颜,抢去些粮草,可也因此露出形迹,被俞老将军抓住战机,打了个落花流水。虽然未能生擒一本,但此路贼已不足惧。前日俞老将军上书,要求调回广西,朕已经准了。”
刘金吾身形微折:“皇上,老将军请调如此之急,也是在为古田的事担忧啊。”
常思豪瞧惯了他素常的风样子,再看此刻那一脸的庄重,便觉可笑,也照猫画虎地故作肃然道:“皇上,俞老将军手下正缺兵少将,古田一旦打起来恐怕他难以支应。刘总管乃名门之后,将门虎子,留在您的身边做侍卫总管,未免太屈才了。之前我们私下闲聊之时,刘总管也曾多次表示自己愿意上战场杀敌立功。皇上何不趁此机会,拨他到军中听候使用,令他一展其才呢?”
“诶?”刘金吾嘴咧舌出,表情古怪之极。
隆庆一笑:“嗯,朕也早有此意。”刘金吾一听又“诶?”了一声,忽然意识到这样大有不敬,赶忙闭住了嘴。隆庆脸色又黯淡了些,继续道:“不过以现在的国力,要打,恐怕有些困难。为平曾一本,这半年多来,广东方面用去了三十余万两银子,北边谭纶修长城、戚大人主持练兵等项,虽然尽力俭省,也花费了近二十万两,而且还在不断增加。西边王崇古主动出击,连续派兵捣巢,更少不得要奖赏将士。如今国库实已无银可支,只有临时再行增税。然而税收打嘉靖中期便已是一年压一年,去年收的是今年的税,今年收的是明年的税,若再强行摊派下去,用不了到年底,收上来的只怕是大后年的税了。以前徐阁老在,哪怕是拆东补西,也总能找出办法,如今……唉……”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抓过桌上常思豪的手腕轻轻一拍:“贤弟,你说这可该怎么办呢?”
常思豪听个开头心里便已落数,寻思:好家伙,又来和我哭穷?长孙笑迟把水颜香的卖身钱都给了你,怎么这么快国库又空了?然而听他这一算计,倒也不是瞎话。自己在军中待过,什么都明白,当兵的有今儿没明儿,吃起来一个顶常人两三个的饭量,打起仗来人吃马喂,运粮运草,日费千金也不多,修长城征民夫工匠、烧砖裂石,也都要花钱。那三十万两虽不是小数,搁在国事上倒也真是杯水车薪。可这种事你和我说,我有什么办法?总不成再把老徐请回来吧!
然而此刻对方一脸殷切地瞧着自己,不能不答句话儿,正憋得着急,心头忽然闪念:“我这白痴,这时不趁机说,更待何时?”哈哈一笑道:“嗨,我道什么事呢,若只是钱的事情,皇上大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