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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渐渐胜多败少,又变成势均力敌,每年我们最多要斗到上百次,他随师去云南之后,一年只回来一趟,便只能斗一次,斗的内容却变得诡异凶险、不住升级。十一年来,贫僧总共六胜四负,他……”常思豪插言道:“这么说,他还是不如你。”
六成摇头:“我那六胜,有五次是前五年的,一次是第七年的,他的几次胜利,却都是近年的。”常思豪心想:“这么说他先输后赢,越来越强了。”问道:“你说十一年来六胜四负,那才只斗十场,还有一场呢?”六成微笑托起酒来:“呵呵,不知何故,他去年没有回来,大概觉得贫僧已不是对手了罢。”
常思豪愕然点了点头,寻思:“唐根能看穿齐中华的破绽,那份机灵多半承自于他这父亲,六成虽长年在寺里对灯念佛,看官场形势却如掌上观纹,揣摩徐阶心理也极为精准,连他都对这‘人中骄子’推崇倍至,想必是错不了的。”这时六成道:“方枕诺才智虽高,却不喜科举之路,前些年回乡时,总是拎个酒葫芦随走随喝,问他以何为生,回答是在一家酒楼管账,说得轻描淡写,想来大才小用,也不甚得意。贫僧修书一封,让他到广东与您汇合干谋大事,他也必然开心。”
常思豪心中有了几分期待。但见袁祥平在一边自斟自饮,表情平淡,似乎颇有不以为然之态,便问道:“袁老先生,莫非您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么?”袁祥平搁下酒壶,垂眉低目地说道:“军侯动问,老朽便知无不言。对于方枕诺的看法,老朽与六成禅师颇不相同。”常思豪听得这话,又有些担心起来。袁祥平道:“老朽观方枕诺才学机智,可称人中龙凤,然而其不知顺逆,恐怕难堪大用。”常思豪道:“请先生详述一二。”
袁祥平道:“我蜀中与别处不同,孩童启蒙,不念《千字文》,不读《百家姓》,先学诸葛武侯《出师表》,盖因人生天地之间,当忠孝为本、家国为怀,方可顶天立地,做一男儿丈夫。”
常思豪肃然道:“正是。”
袁祥平道:“《出师表》备述武侯与先主相知相遇之情、同心报国之志,且惇惇劝导后主开张圣听、自修其德。辞情恳切,虽小儿读之,亦为之感怀涕下。然方枕诺七岁时,在学馆外听人读得此表,却放声大笑。”
常思豪奇道:“他笑什么?”
袁祥平道:“他笑武侯虽有一片深情,见识却差。”
常思豪哑然心想:“诸葛亮乃蜀汉丞相,当年未出茅庐便三分天下,说他见识不佳,岂非笑话?”
袁祥平道:“当时塾师出来,问他何故大笑,方枕诺言说,表中‘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二句,实属无学之论。只因把国事倾颓之原由,全都推在了人身上,其实不然。他说东汉所以倾颓败亡的原因,是因法效秦制,改西汉虚衔常侍郎为‘中常侍’,授与宦官,行掌管文 书、传达诏令事,使得内外沟通皆控于阉人之手,而这一环节又缺乏监查机制,所以才导致弊病丛生。人皆称汉亡于十常侍阉祸之乱,其实乱之由不在十常侍是否阉人,而在于这个职官本身设置的不对。无论谁人在这位置,久而久之也一样腐败堕落。”
常思豪心想:“东汉形势,与今日东厂控国倒很是相像。”说道:“方枕诺这话,也没什么不对呀。”
袁祥平摇头:“军侯差矣。早期汉和帝时,窦宪因破匈奴有功,威权渐巨,遂阴谋篡弑,是中常侍郑众助和帝设计除奸。更有蔡伦以小黄门迁中常侍,一生侍奉四位幼帝,忠心直谏,数犯君颜。待至汉灵帝,十常侍却卖官鬻爵,朋比为奸。何以中常侍一职未变,而就职者行事差距却如此之大?盖非职官设置之误,实因先人用贤而后人用奸,一如武侯之言也。须知‘影斜不改身正,足跛乃致鞋偏’,齐家治国皆须以人为本,方枕诺但逞智才,言语偏激,非真儒之资,因此老朽向来不喜。”
常思豪默然,心想照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看来方枕诺这人也不大可靠,终究是六成为了自己避难,才把他抬出来顶门。
六成笑道:“袁老所言甚是。不过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让这孩子跟着侯爷,多做点实事,少些清谈,不也是挺好么?”袁祥平点头一叹:“但愿如此吧。”
常思豪心想不管怎么说,方枕诺的学识总比自己强得多,若有他在身边帮忙出谋划策,将来在京中办事,一定能轻松许多。见六成写下给方枕诺的书信,连夜交人送走,心情也便放开了一些。当下觥筹交错,与二人对饮至欢。是夜天色已晚,便在三苏祠休息,临睡之前又和六成磋谈秘议,把李双吉叫进来细细嘱咐一番,次日拿了火黎孤温的木鱼铃以及身上搜出的应用之物,又要了羊皮手卷,三人辞别袁祥平,押上火黎孤温告辞起程。
火黎孤温所中迷药已解,换绳子扎了个结实。昨夜他被大火燎了一场,如今头顶、脸颊贴着好几块烫伤膏药,四肢缠满绷带,身上穿一袭广袖儒士袍,脚下是一对方头员外履,因脚太大,只能将鞋趿拉着,看上去似僧非僧,似儒非儒,不伦不类之至。倒是两只大金环在耳边悠来荡去,依旧金光灿烂。
上了马,常思豪在前领路,六成和李双吉将火黎孤温夹在中间。四人行得并不甚快,一路上无聊,六成提马前凑,东一鎯头西一棒槌地打听,问的都是京师是否繁华,皇宫怎样富贵之类的内容,火黎孤温在马上听得生厌,眼神里渐多鄙视。只见六成又笑问道:“侯爷,您在京师的府第,可不小吧?”
未及常思豪回答,李双吉咧开大嘴先乐了起来:“俺们侯爷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那府第还小的了么?俺告诉你啊,俺们侯府那可是当年严嵩严阁老的宅子,那院子少说也有六七十进,房子里外好几百间……”常思豪回头扫来一眼,目中带有见责之色。李双吉似意识到自己口大舌敞,将头低了下去。六成陪了两声干笑,又道:“侯爷,这次咱们捉住了这瓦剌国师,您把他带回京去,可是大功一件,皇上这赏赐想必十分丰厚。”
火黎孤温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
常思豪道:“禅师放心,本侯做事一向讲究,有了我的,就少不了你的。”六成笑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其实贫僧也没什么贪图,只是寺里年久失修,东墙要塌,西墙要倒,这些年香火又是不继,若是皇上能拨些银两将庙宇整修一番,再赐贫僧一个小小的尊号,贫僧也就心满意足了。”常思豪失笑道:“这点事情还不好说?到时本侯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加你个国师的头衔也不是难事啊。”六成大喜:“哎呀不敢当,不敢当,小僧福薄,怎敢妄求如此恩典!哈哈哈,侯爷太过抬举啦,早闻侯爷豪情盛慨,待人宽厚大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是。以后小僧可要多多仰仗您了。”
火黎孤温越发听不下去,在旁冷冷道:“贪财妄语、拍人马屁,算什么出家人!”
六成不悦道:“你大老远跑到我大明策动叛乱,又算什么出家人?”
“哼!”火黎孤温扭开脸去。
六成白了他一眼,又换上笑容去和常思豪聊天:“侯爷,您这次奉旨巡查西线军事,不知情况如何?”
第六章 诓语
常思豪淡淡道:“九边形势乃国之机密,非朝臣重宰不能尽言,别人还是少打听为妙。”
六成道:“是,是。侯爷不可误会。小僧的意思是:做什么国师、圣僧,那真是小僧想也不敢想的,不过为国效力,小僧却也责无旁贷。小僧不才,别的不敢夸张,要说起求吉卜卦,那倒颇有心得。不知军中是否需用人手?若是有用得着处,蒙侯爷提携一把,带在军中参务军机,那可就是小僧的荣光了。”
火黎孤温眯眼斜视,似乎在说:“瞧你那副模样,也配在军中参务军机!”
常思豪的表情也有些反感,道:“禅师若有心,多在寺中为天下苍生念经祈福也就是了。”
六成对这冷淡有所察觉,讪讪点头笑道:“是,是,侯爷说的不错。”声音渐低,就此没了声息。
又略行出一程,常思豪忽然“咦”了一声,喃喃自语道:“忘了忘了。”李双吉道:“什么事?”常思豪摆手:“我还有些话忘了和袁先生交待。”扬鞭往道旁竹林一指:“你们在此等我片刻。”说完拨马回程。
火黎孤温听得蹄声渐远,正自盘算如何逃跑,忽觉脑后一疼,扑嗵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脸正扎在泥里。他刚要大骂,就听李双吉惊道:“你干嘛打死他?”六成的声音道:“给一巴掌怎么会死?这是他乱说话的报应。”李双吉过来翻过火黎孤温查看,见他双目闭合,又探了探鼻息,松口气说道:“晕过去了。”将他拎到竹林边扔下。六成笑道:“什么国师,武功也不怎样。”
二人放马啃青,火黎孤温眼睛眯起小缝偷瞧,见他们不再注意自己,手便在背后地上乱摸,寻着块石头抓起来,小心磨割绳索。这时六成和李双吉聊起天来,只听六成问:“您跟在侯爷身边,年头可不小了罢?”李双吉道:“哪里!七八年吧!十来岁时俺就伺候他,可是他身边的老人儿了。侯爷走哪儿,就把俺带到哪儿,人们管他叫侯爷,就得管俺叫吉爷!”
火黎孤温边磨绳子边想:“这傻大个子看着实在,其实不然,刚才吹牛还遭了白眼,这会儿又来往自己脸上贴金!脸皮真是厚得可以。”
六成惊讶道:“哎哟,那不跟亲兄弟一样吗?”李双吉笑道:“那是!在大同杀鞑子,俺们是并着肩冲的,战场上杀出来的感情哪!别看当着外人规规矩矩,平常俺就叫他大哥,他都叫俺小吉弟弟。”
火黎孤温手中一打滑,石头险些掉地下,心想就你这五大三粗的样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