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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吾见地上扎着一柄小刀,上面卡着一片小小纸简,便弯腰拾起,刚要打开,余光就觉常思豪正冷冷瞧着自己,忙双手捧着,低头向他递过去,只见常思豪接过打开,籍月光扫了一眼便即定住。秦绝响问道:“大哥,写的什么?”
常思豪懒得和他说话,一抖手,纸简平飞而出。
秦绝响抄住对灯看罢,怒道:“果然是朱情一伙!”抬起头:“大哥,聚豪阁这几个狗东西哪有好饼?他们在京中吃了亏,如今以大姐为质,说什么邀你去江南一会,无非是想把咱引入他们的地盘,来个强龙难压地头蛇!依我之见,他们现在还走不太远,咱们应马上调动人手,于中途劫杀为上!”
戚继光一听忙道:“我手下浙兵平山灭寇多年,擅于追踪,此事就交给我罢!”
“且慢!”常思豪伸掌一拦,道:“戚大哥,这些人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进京师连东厂都没发觉,你的兵自比东厂干事如何?而且以他们的武功,靠人多围上也不济事。更重要的是内子在他们手上,别说动手抢人,就是追得急些,只怕她身体都承受不住。”
秦绝响道:“大哥,朱情和江晚二人受了伤,以咱们兄弟现在的功力,追上去见机行事,未必干不翻他们。实在不成,还有火铳呢。”常思豪眼睛向他斜去:“火器无眼,绝响,你就一点也不顾念着你姐姐?”秦绝响嘟哝道:“莫不是你在顾念着他们罢?”二人目光相对,火药味儿又浓烈起来。不等戚继光和刘金吾劝,秦绝响率先一笑放软了眼光,道:“开个玩笑而已。”
常思豪盯着他:“信中并没提小晴半字,可见不是他们动的手。”秦绝响脸色立冷,连连摆手道:“那小弟可真不知道了。这丫头心里信不过我,多半是自己跑了。”常思豪道:“总坛如今有马明绍和陈志宾率人把守,森严如铁,她岂能逃得出去?”秦绝响闷了一会儿,道:“那也难说,也许有什么秘道机关没被发现,上次她不就跑了一回么?”
常思豪见这问题又陷入死结,又不禁皱起眉来。只见秦绝响抱起肩膀道:“现在别的都是次要,还是先想办法救我大姐吧!那帮粗野汉子懂得什么怜香惜玉?搞不好把孩子弄得流产,可就糟了。”常思豪登时火大,暗想你这会儿又来说什么体己话儿?当初,第一个想让她流产的就是你!
刘金吾目光在两人脸上滚动,试探道:“二哥,小秦兄弟,依我看,对付这类事情,郭督公他们最是在行。”
听了这话,秦常二人一时都没了声音。以东厂的监察力度,当街动手抢人之事,想必早已传入郭书荣华的耳朵,现在他们安然未动,会不会正坐在厂里,等着我们?
由于查明了夏增辉的身份,秦家血案是东厂策划之事也便确认无疑了,大家你糊弄我,我糊弄你,能平安相处,无非还没等到合适的机会。现如今怎好求助于东厂,反欠下他们的人情?常思豪更有一层为难是:若真带着四大档头前去追击,让朱情他们瞧见,便如同自己在夹缝间作出了选择,以行动给了他们答案。江晚倒还好说,朱情这人手狠心决,吟儿说不定当场便有生命危险。
正为难间,就听府外有马蹄车轮声响,有人“于——”地一声,勒住了马匹,家院开门出去察看,倾刻间,马明绍带人抬着三副担架急冲冲走进院来。
瞧前两个担架上都是光头,秦绝响登时知道不好,挑帘疾步而出窜到近前,第一个担架上躺的果是馨律,只见她嘴角挂血,闭目蹙眉,表情十分痛苦。秦绝响惊圆了眼睛,扑上去喊道:“馨姐!你怎么样了?”馨律身子受了震动,颈子微微一挺,轻咳出小半口血来,吓得秦绝响手足无措,左右望人喊道:“快,快拿药来!”
馨律缓了口气,摆手道:“不必了,这是淤血。我已服了本派的伤药,不碍事了。”眼睛掠过他肩头,朝站在后面的常思豪瞧去,惨然道:“没能护住夫人,馨律惭愧。”
秦绝响气得一蹦老高,大吼大骂道:“谁伤的你?谁敢伤你!我操他奶奶!我操他八辈子奶奶!马明绍!给我召集所有铳手快马直追!全打死!全他妈给我打死!”
“不可!”馨律在担架上微欠身,一张臂抓住了他的腕子,道:“咱们有人质在他们手上,你岂可这般冒失?”
“我不管!”
秦绝响盛怒之下猛地一甩腕子,体内王十白青牛涌劲骤然澎湃,馨律只觉五指一酥,劲力已透入体内,如同挨了一记闷锤,“扑”地一声,又喷出不少血来。秦绝响一见登时吓得没了脉。常思豪侧起一脚,正踹在他胯上,将他平地蹬飞数丈,扑嗵一声摔出了角门。
马明绍急得抖手,忙又追出去搀扶。
常思豪伏低身形问道:“师太,你感觉怎样?”
馨律本身受伤无力,刚才也没抓实,幸亏如此,青牛涌劲才打得不深不狠,否则这条命也便交待了。她摇了摇头,表示还好,说道:“那伙贼人,似乎本无意伤人,我追得太急,把他们惹怒了。其中一个留下断后,我二人缠斗良久,他见我两位师妹又追到,实难甩脱,便下了重手。打倒我们三人之后,反向京师方向来了,大家还要小心为上。”
常思豪点头,心知那必是飞刀留书之人。道:“别说了,此事我们自会处理,师太还请好生静养。”一招手,命下人将担架抬进房中,请医生调治。秦绝响连滚带爬地回来,满脸是泪,追着担架去了。戚刘二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这尼姑如此上心,连这边大姐被劫的事都不管了。
马明绍请示:“侯爷,夫人的事情,怎么办?”常思豪道:“对方是冲着我来的,你们追也无用,通知派下去的人手都撤回来,安安稳稳地过年罢。”马明绍迟疑片刻,声音低沉地道了声“是。”转身离开。
常思豪回身对戚刘二人道:“此事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你们两位就不必担心了。戚大哥,南方事泄,只怕消息也已经传到了徐阶耳中,你近来可要小心一点,万不可给他落下什么话柄。”戚继光茫然点头,显然心里很不安稳。常思豪道:“大哥不必太过担心,今天我在宫里已与冯公公谈妥,几日之内,便要有下一步的行动,你们两位注意听候消息,到时候咱们一起行事。”
刘金吾喜道:“这么快就有计划了?下一步,咱们干什么?”
第五章 河边骨
这功夫常思豪哪有心和他解释,说道:“计划不如变化,到了时候,你自然知道。”
刘金吾笑道:“变化多端,则高深莫测,兄弟懂了。呵呵呵。”戚继光明白事关重大,既是常思豪与冯保商定的事,自己也不便多问,当下点头称是。
把这二人送走,常思豪回到屋中盘算:小晴的事,绝响似未说谎。现在的形势下,她也不会再相信自己,但只要有见面的机会,总能把话说开。戚大人手下陆续出事,调查陷入停滞,倒徐大计也要受到影响,好在正赶上过年,徐阶若要到皇上那告偏状,一时也不会这么急。倒是吟儿被劫来得突然,但朱情江晚还对自己加盟聚豪阁抱着希望,吟儿在他们手中,总不至于受刑遭罪。想来想去间,又有家院来报:“东厂程公公求见。”
常思豪略一迟疑,道:“请。”
程连安带着几名干事脚步轻捷走进院来,跪在地上叩头道:“奴才程连安,给侯爷拜年,愿侯爷合家团圆,事事顺心。”
换作平时,这八个字倒也吉祥喜庆,此时听来,却实在扎心得很。常思豪扫了他身后干事一眼:“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程连安起身陪笑:“恕奴才失礼,瞧您这表情,似乎大过年的,还有些不顺心的事。不过请侯爷放心,您不顺心,便是我们东厂的不顺心,凡有不顺的地方,咱东厂也都能帮您捋顺喽。”常思豪瞧着他:“是吗?”
程连安笑道:“正是。今日城中云华楼外发生一起劫持事件,听说被劫持者是侯爷的夫人。督公得报之后,大为震惊,派四大掌爷齐出,前去查办,现已追上贼寇,将对方一干人等困在围中。但因对方人质在手,一时难以解救,故命奴才前来通知侯爷。”
常思豪心里一翻,知道事情糟了。问道:“人在哪里?带我去看!”
程连安笑着低头一让:“奴才已备好快马,侯爷,请。”
高天云翳,月如扑粉,常思豪随东厂干事们出京师一路南行数十里,见前面一条大河拦路,便勒住了马匹,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程连安徐徐不忙地道:“前面这条河古名桑干,由于河道多变化,故又名无定。陈陶有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的诗,说的就是它了。”常思豪不耐地问:“还有多远?”程连安笑着将手中马鞭向东一指:“侯爷稍安勿躁,咱们马上就到。”一甩下颌,东厂干事举火把开道,一行人沿河拨马向东,行出不远,就见地面上有尸体倒斜,有的是东厂干事服色,有的是暗红色武林劲装打扮,常思豪曾见过江晚手下人的装束,知道这些都是聚豪阁的人无疑。
程连安面带笑容,故作惋惜道:“今次为了夫人这事,厂里损失可是不小哩。”常思豪心想:“你这算是讨好,还是记账?难道老子还要领你的情么?”也不说话,加鞭打马。一路愈往前行,尸体愈多,死状愈发扭曲惨烈。程连安开始还很轻松,后来望着四周阴深的林木和地形,渐渐慌了起来。常思豪微勒马问:“有什么不对?”
程连安道:“照说原来围的就是刚才那地方,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很多了……”
常思豪心中一动:“莫非朱情他们已经带着吟儿成功突围了?”继续前行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地上红衣尸体渐稀,倒地的都是东厂干事,程连安脸色大变,喝道:“都停下!”众干事们勒住马匹,也都表情不安。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