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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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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书荣华明眸透冷,缓缓地道:“我说的话,你要一字一字地听明白,想清楚。东厂能有今天,靠的不是阿谀奉迎之辈。你若自认为有本事,就让我瞧瞧你的真能耐,否则不管是谁安排下来的人,留不下的,还是留不下,明白了吗?”

    程连安只觉两片指甲在颈间蠕蠕划动,有如两柄锋利的小剑一般,身子不由自主抖成一团,尿水顺着大腿根热乎乎地淌了一小片,连连道:“是,是,奴才明白了。”

    郭书荣华收指后靠,眼帘低垂:“小权。”

    “在。”曾仕权折身垂首恭听。

    郭书荣华不再言语,厅中陷入长久的静默。

    曾仕权弯着腰,目光渐渐难定,也不敢偷眼去看,额头上细细密密地渗出一层汗来,终于打熬不住,说道:“仕权该死,以后再也不敢了。”

    郭书荣华眉头微蹙:“你们曹老大鹰武自持,跟着他学不着东西,吕凉深沉,教不出好苗子,我还指望你能好好带带他,结果你这老毛病又犯了,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改呀?”

    曾仕权眼睛直眨,一动也不敢动。汗水汇聚成滴,从眉锋、颌尖点滴落下。

    郭书荣华掏出块白绢,轻轻在他脸上按拭,“现在知道出汗了?早干什么来着?我一再地说,咱们东厂的脸面是大,即便要丢,也要丢在家里,丢在自个儿人面前,绝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可是你呢?你听进什么了?来,你告诉我,你听进什么了?”说话间侧过耳朵,对向曾仕权。

    曾仕权扑嗵跪地:“请督公息怒!”

    郭书荣华掷绢于桌,起身负手,颈子回钩瞧他:“息怒?我有什么怒?我是难过,是恨铁不成钢啊。”

    他在二人身边来回踱步,眼光不离曾仕权的脑袋:“当初咱们左支右绌,东挡西杀,历尽多少辛苦才得来今天的一切?你们的功劳我件件都记在心里,谁有多大的辛苦,就该享多大的富贵,你说说,你得到的,比你当初期望的少吗?”

    曾仕权脸上肉跳:“不少。”

    郭书荣华道:“功是立出来的,不是争出来的、压出来的、使坏使出来的。天道酬勤,创业维艰,守成不易,你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曾仕权道:“懂。”

    郭书荣华手指程连安陡然提声:“懂你能这么教他?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知道天下有多少人当咱们是祸国秧民的奸臣、坏种?有多少人把咱们看成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妖怪?那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咱们的队伍之中,有人夜郎自大、有人吹牛拍马、有人胡作非为!如果你我都不能好好自律自省,如何能管好底下的人?又如何去监察那些贪官污吏、国之蛀虫?”他忽地弯下腰身,眉锋几乎顶上曾仕权的额角,目光殷切而哀伤:“仕权哪,咱们天天在厂门口的牌楼底下走,你可不能把上面那四个字儿给忘了,你也是奔五十的人了,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

    曾仕权腰身僵硬如碑,眼皮垂低,不敢与他目光相接,一口气喘不上来,连咽了几口唾液,口唇颤动着道:“督公放心,小权今后一定以大局为重,决不再行错事,在自己人身上胡乱用功。”

    郭书荣华一晃身坐回原位,靠上椅背。

    曾仕权和程连安动也不敢动。

    郭书荣华道:“得了,都起来吧。”

    二人谢过,这才缓缓起身,低头侍立。

    郭书荣华又掏出一方白绢来仔细地擦着手,两眼不离指头,边擦边道:“脸面,我是向来不愿丢的,可是真到非丢不可的时候,也用不着你们来替我丢,我自个儿一个人丢就成了。其实这东西,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那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它可以丢,但是我宁可让自己丢一百次,也不愿你们哪个丢一次,丢半分。”

    曾仕权头越垂越低。

    郭书荣华看向程连安:“你们在下面行走,是去替厂里办事的,不是去给厂里丢人的。你虽然是个孩子,可是进了厂就是厂里的人,咱们是上下一体,你的脸就是我的脸,你们的体面就是东厂的体面、是国家的体面,懂吗?”

    程连安汗水涔涔而下,垂首道:“懂了。”

    郭书荣华起身到墙角,将两块白绢扔入盂桶,回来时向常思豪一笑,脸上不见半分烟火:“厂里的人太不争气,有些事情防微杜渐,急得缓不得,荣华一时浮躁,当众出丑,让您见笑了。”

    常思豪目光从程连安脸上收回,心想我和他的关系你不会不知,耍这套威风是给谁看的?当下嘿然一笑,满不在乎地道:“人都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督公训导部下的情景淋漓忘我,威风八面,可算难得一见,真让常某大开了眼界。”

    这话不伦不类,程连安年幼自无所谓,在曾仕权听来,却像被骂作是郭书荣华的儿子,他低头无语,面无表情,也不知内心喜怒如何。

    郭书荣华缓缓入座,安闲地嗅着食指,微笑道:“荣华一生与女色无缘,想来是没有教妻育子的福分了,倒是听说千岁良缘得配,与山西秦家的大小姐结了连理,人言她性情娴淑,姿容绝妙,您能得妻如此,可真是福泽深厚,羡煞旁人呢。”

    常思豪心中怒火窜了几窜,终于忍住,笑道:“原本我二人情投意合,很是美满,不过近来内子身染怪病,总是在夜里哭哭笑笑,喜怒无常,督公见多识厂,可听见过这类奇症怪谈么?”

    郭书荣华道:“有这等事?唉,世间女人的性情本来就是很古怪的,多半她们想要什么东西,便来哭闹,千岁多加呵哄,满足她心愿也就是了。”

    常思豪略探出身去:“看来郭督公对女人的性情倒是很了解的,以您之见,内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郭书荣华笑道:“女子出嫁,无非盼夫家兴旺、娘家平安。尊夫人多半也是希望千岁能有个好的前程,将来再替您生个一儿半女,传宗接代,如此夫妇和谐,也就皆大欢喜了。”

    常思豪心中滴血,眯起眼睛呵呵一笑:“我夫妻情重,和谐美满自不必提,托督公吉言,后代也即将要有了。”

    “哦?”郭书荣华拱手道:“如此可要先恭喜千岁。”常思豪猛地单手探出抓其左腕,一寸一寸压按于桌上,眼对眼地缓缓逼近,脸上森森含笑:“不过她娘家惨遭祸事,一夜之间,死了六百四十二人,可是真凶却未查知是谁,东厂干事遍布天下,想必太原城中也有驻扎,不知这么大件案子,督公可曾听到些风声线索?”

    郭书荣华道:“略有耳闻。不过东厂只管监查官员行止贪腐等事,对于江湖少有涉猎,纵有风闻,也不确切。秦家财大招风,遭此惨事,确是令人同情,人死不能复生,千岁还请节哀为上,如果当地官府查案需要东厂协助,荣华一定让他们尽力而为。”

    常思豪嘴角斜挑眼蓄阴笑:“那就先多谢督公了。常某已经立下誓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不但要报仇,而且要让这仇人受尽折磨,死得千疮百孔,碎成一片一片,方解心头之恨!”说话间五指收煞,刘金吾、曾仕权和程连安等都瞧出苗头不对,厅内气氛骤然紧张。

    郭书荣华腕间银衣起皱,仿佛有绳索绞紧勒进肉里,面上却如无事人般,从容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不过世间自有王法在,还望千岁能够给官府一点信心,提证写状,交由官断,不要违法私斗。若一个闪失,徒然送了性命,可是不值。”说到这腕子微微一转,常思豪只觉一股蛇形内劲绕指而来,震得虎口微酸,半身一抖,五指不由自主地松了。

    他慢慢缩手缓缓坐回椅上,笑了一笑,道:“督公说的不错,作恶多端必伏法,巧取荣华不久长,但愿老天无眼,切莫把那些恶人先行劈死,也好能让他们有朝一日公堂伏法,打囚车装木笼,游街示众,当着天下人开刀问斩,让大家都知道这做恶的下场。”

    “呵呵呵——”

    郭书荣华轻笑数声,说道:“千岁放心,天理在您手上,王法在我手上,将来荣华有机会,一定为您主持公道。”

    南面门口处有人笑道:“哈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理法全在咱们自己人手上,还怕没的赢吗?”

 第九章 间戏

    女侍们两厢散开,当中走来一人,修眉贴鬓,白面含英。

    常思豪一颗心猛地揪紧。

    这人正是马明绍。

    听这话音,马明绍和郭书荣华也是一路,他是绝响提上来的大总管,和陈志宾这分舵主大不相同,要是他也归顺了东厂,绝响的情况只怕更不容乐观。

    马明绍不急不徐来到赌台之侧,向郭书荣华拱手施礼:“明绍有事耽搁,未能及时过来亲自接待督公,罪过不小。”

    郭书荣华一笑:“我来的时候也不长,陪着千岁聊天说话,颇不寂寞,你又何必客气?”

    马明绍笑道:“谢督公。”转向常思豪,单膝点地,拱手过头:“草民马明绍,叩见千岁!”常思豪鼻中嗯了一声。他本来是心情沉重,此刻鼻音冷冷,气象庄严不怒自威,倒真像是做惯了千岁的样子。

    马明绍道谢起身,向旁边使个眼色——陈志宾点头挥了挥手,训花郎康三和冯二媛等人全数退下。

    他这才转向郭书荣华:“督公不知听说了没有,昨晚长孙笑迟和手下已经闹翻,朱情和江晚两人联手擒他不住,教他携带水颜香逃出了京师,目今下落不明。聚豪阁现在群龙无首,想必这年终岁末,能有一番热闹好看。”

    郭书荣华点头:“有热闹,生意才能火呀。”马明绍道:“徐三公子人财两空,大发光火,朱情和江晚二人在颜香馆待不住,去了徐阁老的宅邸,一直没出来。”

    郭书荣华含笑不语。曾仕权道:“徐三公子怒火再大,徐阁老也不会自毁长城,一定会对二人大加抚慰,力图稳定阵营。我看他们一时也不会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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