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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别人的异样眼光,封白从来不予回应,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师父跟人寒暄,间或掏出白净的帕子给师妹擦汗,收获小萝莉甜甜的微笑,封白觉得这就够了。只要师父和师妹高兴,又管旁人做什么。人不能活得不累,也不能活得太累,庸人从来只会自扰,而他封白不是。
回头的浪子,无人知道他到底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别人也不知道封白到底会变成何样,封白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听师父的话,做好师父教导的每件事,这就是他的生活,酷暑严寒天天如此,日日反复,没有乏味,只有充实。对于封白来说,时间是冻住的,因为昨天和今天没有什么不同。渐渐长大的小萝莉知道她的封哥哥不一样了,因为自家爷爷的笑容越来越多,当然封白自己是看不见的。
封白二十六岁生日的那天,沈家馆子照旧营业,这也是沈家规矩,厨子是没有假期的,只要食客需要,不管打雷下雨,都得干。这天的早饭吃的也是面,清汤面,排骨清汤,香气十足却没有一丝油星,几根青菜,一根宽面条从头到尾没有断,由雪白馒头长成细条面的沈念池端着这碗面送到封白面前,弯起嘴角:“封哥哥,长寿宽心面。”
没错,这碗面是沈念池出品。老爷子年纪大了,即使依旧身体板正、声如洪钟,但是他已很少亲自下厨,不过每年封白生日都会收获老爷子亲手做的面,汤面卤面油泼面、抻面捞面空心面。而就从这一年开始,这件事由沈念池接了手。
老爷子不仅仅擅长料理海鲜,也精于面食。为了这个手艺,二十岁时,老爷子兜里揣着几十块钱独自一人去了陕西,拜了当地有名的白案师父学了整整三年。而这些手艺也是封白和沈念池的功课,只不过封白不管如何努力都学不来沈念池的精巧,不是因为男女的差别,而是因为沈念池在娘胎里就已经开始在做白案,而且做的绝对是顶级。
是的,沈念池的母亲也是厨师,而她的外曾祖父更是大名鼎鼎的白案师傅,也是沈老爷子的师父。沈母姓池名云,厨艺大师池海的嫡亲孙女,幼承家学,做的一手好面食。
有些东西是流淌在血脉骨髓里的,比如传承,比如技艺。而沈念池的血脉里浸润的是两大厨艺世家的精髓,精髓入骨入心入技入艺,所以她学的比别人快、做的比别人好。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她从来都是平平淡淡,不骄不躁,笑眯眯地站在老爷子身旁,清风绕山岗,我来自我去。
吃完一碗长寿宽心面,封白开始了属于他一个人的战争,每一个厨子总有一天会面对的战争,在封白二十六岁生日这天到来,这天是封白的出师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个春秋,封白获得了老爷子的认可,做好了今天,他就可以独当一面,而不再只是沈老爷子的徒弟,他也可以自己开坛授法。
从买菜、洗菜、切菜、配菜到做菜,全部由封白独立完成,一个人做六桌菜,没有帮手,没有菜牌,没有监督,完全自由发挥,整个沈家厨房今天全是封白自己的领地。
这也是沈家规矩,老爷子说了,一个只知道做菜的厨子是上不了台面的,因为中国人吃饭讲究的不仅仅是吃饱喝足,还要讲究怎么吃的好、怎么吃得舒服。吃饱容易,吃得舒服,这是境界,也是厨子与厨师的分界。所以沈家徒弟的出师宴都是独立完成,挑选新鲜的食材这是基础,料理好每一道菜这才及格,而荤素搭配、营养与美味并举可得良好,至于让人宾至如归舒心畅快才能优秀。而沈家徒弟至少要在良好以上才能出师,不然出师宴就只是宴、不是出师。
沈老爷子留着四个新招的小帮厨在后院负责传菜,然后他带着沈念池和高博在馆子里招待老食客。是的,老食客,这也是沈家规矩。沈家所有徒弟的出师宴,都由老爷子负责联系品菜人,不多不少正好六桌、六十人,这里面既有熟悉的街坊邻居,也有从天南海北赶来的陌生人,里面还混杂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让围观者不得不赞叹老爷子的交友圈真心的庞大。
当然,也有必不可少的几个人,围在老爷子身边,乖乖听训,而这些人正是老爷子的徒弟们。纵使已经出师多年,都是名震一方的大厨,但不管有多牛、有多忙,只要是同门的出师宴,就得给我回来,这也是沈家不成文的规矩。
同气相连说的不仅仅是血脉,也是传承,有文化的,也有物质上的。当然,从十多年前开始,这条铁律已被打破,因为有一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这人姓沈名初,沈老爷子独子,沈念池的父亲。
沈念池没有见过她的父亲,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有,或者说从她出生月余之后,她就没有见过她的父亲。在座的都知道,却无人敢说,无人敢问,这是老爷子的逆鳞,是沈家之殇,也是沈家人为何独宠沈念池的缘由,不是补偿,只是心疼。
鲁川粤闽苏浙湘徽,煎炸炖煮烹焖炒,酸甜苦辣咸辛,一桌菜,四冷八热外加一汤一甜点,打铃走菜,封白知道自己的出师宴成了。不是他自夸,而是凭借十多年来跟在老爷子身边的点点滴滴,他终于在这天明白了老爷子对他的期许。
人要有所畏惧才能有所成,但人又不能太过畏惧而事事无成,做人如此,做菜亦然。
六张桌,桌桌人不同,桌桌菜相同,不同人有不同的味蕾与偏好,要做到让所有人满意,那是绝不可能,但让大家吃得舒服却是考验厨子的技艺与经验,显然封白做到了。看看吃得红光满面的食客就知道了,封白在他师父那里拿到了优秀,他出师了。
沈家规矩,出师宴完,撤菜上茶,厨子答谢,封白理了理白色的厨师服,身条板正地向馆子走去。老爷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有些动容,将他一推,封白从此不仅仅是沈老爷子的徒弟了,他以后要独立面对外面的刀枪剑戟,不仅仅是厨艺上的,也有别的。
六桌,六十人,人不多,有认识,有不认识的,当然还有人跨过时间的洪荒向他漫延而来,封白看到了两鬓斑白的双亲。十多年未曾相见,有怨恨,有委屈,然而岁月夺去了容颜,却也教会了封白宽容,也许更多的是淡然。
封白冲他们点点头,端起老爷子特意准备的佳酿,举杯一口干尽,答谢寒暄,然后下一桌。这也是十多年来老爷子教会他的,不是言语上的,而是十多年来的身教。老爷子话少,他觉得身教比言传更重要,因为孩子们比大人更会学,也更知道怎么学。
一桌、两桌、三桌,每桌都是如此,看着众人或是赞赏、或是羡慕、或是隐晦的目光,封白心如止水。上善若水,人只有静得下来才能爬得上去,封白用十多年的经历验证了世间真理。
第六章 墨鱼汤与少年心()
“好好过日子。”老爷子拍了拍封白的肩膀;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看着满头白发的老人;封白重重地点了点头。“去吧。”老爷子冲他摆摆手;自己一个人去了前面的馆子。
“师叔好!”小林几人看到封白进来;赶紧问好。虽然自家师父教人的时候很吓人;但是师叔是不论什么时候都吓人的存在。问好完就各干各的;寒暄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耽误客人,这也是沈家的规矩。
“嗯。”封白点点头算作回应;“我带了些喜蛋回来,一人一份,忙完了自己拿”。封白将袋子放好;仔细地洗洗手;也投入了忙碌的大军。
“封哥哥,嫂子挺好吧!今天有新鲜的墨鱼;待会多熬一盅;给嫂子带回去补补。”作为现在唯一被老爷子承认的沈家继承人;沈念池要学的东西很多;厨艺、书本、算账、做人;还有医道;是的医道。
中医绝对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瑰宝之一,中国自古以来便有药食同源的说法,虽然人吃五谷杂粮总难免会生病;但是只要吃得对了;总会身体好。沈念池先天不足,虽然现在的身条仍是有些瘦削,但身体绝对是杠杠的,这完全得益于老爷子在她后天的喂养。简简单单一碗早餐粥,也是加足了料,山药健脾养胃、枸杞疏肝补血、百合凝神安眠、芝麻润肠养发。沈念池在还不能拿菜刀的时候,学习的就是辨食材,不仅仅是食材的味道,还有食材的功效与搭配,这也是厨子与厨师的分界,好的厨子能做一桌好菜,真正的大师却是会养生的。
墨鱼有益血补肾,健胃理气的功效,尤其适合孕产妇,可以安胎、利产、止血、催乳,正是封白的媳妇现在需要的。
“好。”封白的嘴角微微翘起,表情还是有些僵硬,但是已经让一众师侄们觉得天上掉馅饼了,哎,人比人果然能气死人,小师姑无论是各方面都能完虐他们一百遍。羡慕完,各干各的,什么都不能耽误。
今天的席面是靳丛靳老爷子六十六的寿宴,十桌共佰人。靳老爷子,宣城人,现任宣城大学的特聘教授,是国内研究宣城历史的顶级学者。老爷子的祖母是日耳曼人,当年殖民统治时期由日耳曼迁居至此,结识了他的祖父。老爷子自小跟从祖母学习日耳曼语,并借祖母家的势力前往日耳曼留学,回国后正赶上建设时期,被聘到京师大学历史学系从事研究两国历史的工作。老爷子六十岁退休后回到家乡休养,在宣城大学的学生特意上门求教,这才有了特聘教授的头衔。
靳老爷子在出国之前已经结识沈老爷子,当时两家仅隔了两个街道,靳老爷子家境优渥,除了书就剩了吃这个爱好,而且此爱好维持至今。即使是在京城教书的三十年,也是每年都要回宣城住个三个月,就为了这口,而沈园是每次必到的地方。靳老爷子还私下利用了自己的学术权限,进到宣城的档案局里,特意调出晚清民国的档案,就为了查查当时的宣城人都吃些什么,然后拿着那些已经湮灭于时间的菜谱跟老爷子反复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