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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杀他,他却因我而死。。。。。。”
忽然“哼”地一声,仿佛千里传音,清叱悠远,又好像恨意绵长,绕着这几重牢门,徘徊在木栅栏之间,经久不绝。
我们猛然一惊,气氛立刻剑拔弩张。
“对这种小人,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一喝认得是女子的声音。
“红衣,红衣。。。。。。”蓝妖疯魔般在牢中疾走,打着圈,一遍遍地对着空中嘶叫。
他的脸颊燃烧着。微微的错愕之后,我就明白了,蓝妖,你等的人儿已经来到。
第廿六章 相对浴红衣
蓝妖等的人儿的确来到。
人未到,血先淌进了牢房。殷红,有点粘稠,滴滴成线。
骨碌碌,赫然滚进来的竟是两颗脑袋。我认识,那是昨天押我进监的狱卒。紧接着,一道魅影带着血腥之气破栏而入。
鲜艳欲滴的红色,水漾一般荡起了晕波,冲击着观赏者的眼球。罗浮一翻,红裙也顺势在空中旋转。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飞泻,然后闪出她的脸蛋。若是男人的目光与这张脸孔相触,便都不敢再看,一定将头转开。并不是这张脸有多么可怖,恰恰相反,简直美得令人窒息。人人都害怕与她对焦,生怕对上眼了,魂儿也飞了。
浴红衣乍临,大红的尊荣震撼了我的心神,立刻给监狱带来了勃勃生机,或者说是杀机。
美丽一旦与血性挂钩,十之八九让人爱不起来。
她的口红,她的衣裳,都是红的。是大红成就了她,还是她成就了大红,一时难以分辨。
我看蓝妖的神情,且喜且惊。那是一个深情的男人看到他所欣赏女人时的狂热与痴迷。蓝妖肯定幻想过无数次,在某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她能把自己交给他。我想,这是蓝妖最好的机会了。
浴红衣面带寒霜,她吐出来的字也冷若冰铁:“已经八年了。”
可蓝妖竟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他慌不择词地回道:“我。。。。。。嗯,那个,我在牢中。。。。。。一蹲就是八年。”
“你以为囚禁自己八年就可以赎罪了么?”
蓝妖忿道:“我没有罪。。。。。。如果你说有,那便有吧。”他长叹一声,紧着又打了一个酒嗝。
也许是酒意,也许是对往事的回忆,他似是没有发现她的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浴红衣探出一只绝妙的手。手指修长,肌肤赛雪,没有一丁点儿瑕疵,细腻柔和得像纯净的羊脂玉。最醒目的是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妖艳耀眼。乱如蚕丝。
那十指是奔着蓝妖的眼睛去的,九成是想废他那双招子。我明显闻到了一股戾气。剩下的一成,我弱弱地想,竟然想不出来。那一成,大概是千钧一发中的转机。
蓝妖伤感地解开青囊的系带,手摸了进去。那手法就像盲人摸象,散发出一种异样的韵味。
我心一紧,他打算跟用水火囚龙棒么?虽然没见过,但瞧他言及于棒的自信表情,肯定这个棒子不是寻常兵器。
浴红衣娇喝一声,手指略微蜷了蜷,她或许也心存畏惧。
转机倏然掠过,但他没有停下,他慢慢地解开,镇静地从里面取出一个黑漆漆的食盒。猛然间我忆起在去曲江池的路上,遇到过一位骑着高头大马靴帽蓝衫的人,手中提着食盒。那食盒正是蓝妖此刻取出的盒子。
而那人,我逐目检视,也就是蓝妖。
蓝妖道:“红衣。。。。。。”
“不要叫我红衣!”浴红衣微诧过后怒不可遏地说,“你不配。”
说话的当口,她眼睛圆睁,发着逼仄的狠劲。然后手臂回转,蜷曲的手指索性把长发收拢,盘成高高的发髻,眉宇间阴柔之气羸弱,涨起男人的英气。
蓝妖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变青,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我是不配。。。。。。你不许我叫红衣,我就不叫,叫你浴城主吧。”
浴红衣重重哼了一声,转脸不再看他。
蓝妖就当她默认了:“浴城主,你看看这个。。。。。。”一句话又把浴红衣的脸拉回来了。
蓝妖打开盒盖。盒中躺着一樽玻璃盏。他轻轻一拎,捧在手里。
我和浴红衣都仔细审视着这充满神秘的玻璃盏。琉璃盏内盛满了血水,模模糊糊地能看到漂浮着几个黑白相间的圆球。
浴红衣失声问:“这是什么?”
蓝妖轻描淡写道:“我亲手剜下的眼珠。”
我一怔,浴红衣亦是一怔。
第廿七章 石菩萨
她与蓝妖对视,射线刺进蓝妖的眼睑。她突然大笑。笑容音声有不让须眉的豪气,又隐约有女儿的俏媚。
“你有眼无珠,早该剜去双眼。”又添了一句,“只是拿别人来糊弄,狡诈阴险,万死不能赎其罪。”
可是蓝妖却说:“这里面盛着三个人的眼珠,其中有我的两颗。。。。。。”
我不免要打断他的话:“你不是好好的么?”
浴红衣的嘴角勾起说不尽的讥诮:“装模作样。”
蓝妖眼睑翻动,他一指自己的眸子苦笑说:“很逼真是吗?这是我请霸爷做的一对假珠子,今天看来,他的手艺实在不错。。。。。。”
他口中的“霸爷”一定是箍桶巷的霸爷。普天之下除了那位霸爷,能够以假乱真到如此地步的想来没有第二个。
“咦,我掉了一锭金子,哎呦,掉哪儿啦?”我四下左顾右盼,作势寻找着金子。
“小兄弟,你不用试我,我确实看不见。”蓝妖故意翻了翻眼球,“不信你来看。”
我原想试试他,不料他一语点破,自讨没趣,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端凝。蓝妖的眼珠在他的眼眶里,甚至还可以转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眼神带给人的只是一片死寂,没有正常人所应有的神采。
“你抠下二目,莫不是怕窃魂珠?”
“不是怕,与其让窃魂珠污目,不如自毁,求得灵台一片清明。”
浴红衣半信半疑:“噢?”
蓝妖续道:“想到金凤惨死的情景,心中也着实愧疚。。。。。。后被浴城主追杀,我万念俱灰,愧对袍泽弟兄,失欢于城主,这对招子留之何用。。。。。。不用识人心的险恶,也不见人间的罪恶。”
浴红衣的狠劲减弱了几分,目光柔和下来,却挖苦道:“你以为这下就可以解脱了。。。。。。不见我,躲着我。。。。。。真是天真,若是天下所有恶人都像你这样,哼,还要伸张正义做什么?”
我也学深沉,幽幽地说:“八年来,总有不想再见的人,不愿再遇的事,你自毁双目,眼不见心不烦。”
蓝妖轻咳道:“小兄弟。。。。。。来,什么也不说,当浮一大白。”他递给我酒葫芦。
我看看那血红的玻璃盏,涌上了一种想呕吐的念头,酒兴败坏。
“还有几颗是谁的?”
“石菩萨和喇嘛姑。”
浴红衣惊道:“石菩萨?!原来落到你手上了。你把他怎么样了?”
蓝妖淡淡道:“我没有杀他,只是废了他一双招子。”
浴红衣切齿道:“我真是瞎了眼,竟把你这样恶毒的人。。。。。。引狼入室。”
蓝妖道:“浴城主,你先别忙着生气。你可能还不知道,石菩萨真正的身份。”
浴红衣不屑道:“你想说什么?”
“石菩萨是黑道五大宗师之一,既做了沈园的内应,也是君山的走狗。”
浴红衣脸色大变。
八年来隔膜已深,二人彼此怀有莫名的戒心。浴红衣自然并不轻信蓝妖的话。
“石菩萨是内奸?那你呢,你又是哪条道上的宗师?”
蓝妖轻喃道:“红衣。。。。。。不,浴城主,你相信我一次,就像当年并肩御敌。。。。。。”
浴红衣似乎反感他回忆往事,截下他的话:“相信你?当年就是因为太信任你,金凤才会惨死。”
蓝妖的脸颊痛苦地痉挛:“确实,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只希望在这件事情上你一定要相信我。没有把握的事,你知道,我一向是不做的。”
浴红衣望着蓝妖,眸子深深渗进了蓝妖的心底:“哼,那好,喇嘛姑又是谁?”
“喇嘛姑是石菩萨的姘头。一事不烦二主,我一并挖了她的眼珠,祭奠金凤在天之灵。。。。。。”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伤及无辜了?”
“从我知道喇嘛姑是司马平儿开始。”
“司马平儿?那不是司马道德的。。。。。。女儿?”
我的心也波澜起来,如果司马平儿是司马道德的女儿,那么就是说蓝妖已经和司马道德结仇了。司马道德贵为武林盟主,蓝妖与他交恶,便是与整个武林为敌。如此说来,蓝妖想要躲开不仅仅是凤凰城的人,还要躲过司马道德号召下的黑白两道的追杀。
蓝妖已成武林公敌。
浴红衣沉吟道:“司马道德与朝廷一向不睦。。。。。。”
蓝妖道:“可是对付凤凰城的立场却是一致的。”
浴红衣身子一震,垂首不语。她定了定神,望向蓝妖真诚的面容:“你。。。。。。可有证据?”
蓝妖神色如常,却抹过一丝冷酷:“这就要问石菩萨了。”他把脸转向壬午号监房。
三根粗大铁链,绑缚着一个披头散发神色委顿的人。
浴红衣像是陷入了记忆之中,遇到了曾经认识的某个人。她虽然竭力忍住不失态,却仍然不免变色。
“石菩萨!”
第廿八章 制造恐怖气氛
石菩萨狂妄大笑,状态极不正常。他一张口就是脏话。
“妈那个巴子的,你敢用砖头扔俺,小心俺捏死你——”石菩萨骂骂咧咧,“就像捏死个臭虫!”
蓝妖冷冷一瞥,放下玻璃盏,毫不留情地又给他拍了一砖。这回他踏实多了。
浴红衣看石菩萨的神情颇为古怪,摆出一副熟人见面又分外陌生、疑窦无比的模样:“石菩萨怎么变成这样。。。。。。”
蓝妖道:“变成什么样,难道以前不是这个样?”
“不是,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个把情感和情绪都藏掖得非常深的人。稳重有余,机变不足,所以才有了‘石菩萨’的绰号。你是施了什么法子让他变成这样?”
“喔?”蓝妖一脸木讷,好像陷入了沉思。
我忍不住问道:“你和石菩萨是同袍呀,平时一起共事,彼此都不认识么?”
蓝妖摇头道:“我从未见过石菩萨。”
我说:“怎么可能?”
蓝妖的目光转移到了浴红衣的身上,他无奈地努了努嘴:“这你要问她了。”
浴红衣冷冷看了我一眼,意态轻蔑,并不打算接受我的征询。
我不由哂笑说:“难道是不能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