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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的了,不如休息一日,明儿随我下山去罢。”
令狐冲不置可否,伸手撑地,意欲站起,口中不住喘气。
田伯光更无怀疑,踏上一步,抓住他右臂,扶了他起来,
但踏上这一步时若有意,若无意的踏住了令狐冲落在地下的
长剑,右手执刀护身,左手又正抓在令狐冲右臂的穴道之上,
叫他无法行使诡计。令狐冲全身重量都挂在他的左手之上,显
得全然虚弱无力,口中却兀自怒骂:“谁要你讨好?他奶奶的。”
一跛一拐的回入洞中。
风清扬微笑道:“你用这法子取得了一日一夜,竟不费半
点力气,只不过有点儿卑鄙无耻。”令狐冲笑道:“对付卑鄙
无耻之徒,说不得,只好用点卑鄙无耻的手段。”风清扬正色
道:“要是对付正人君子呢?”令狐冲一怔,道:“正人君子?”
一时答不出话来。
风清扬双目炯炯,瞪视着令狐冲,森然问道:“要是对付
正人君子,那便怎样?”令狐冲道:“就算他真是正人君子,倘
若想要杀我,我也不能甘心就戮,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卑鄙
无耻的手段,也只好用上这么一点半点了。”风清扬大喜,朗
声道:“好,好!你说这话,便不是假冒为善的伪君子。大丈
夫行事,爱怎样便怎样,行云流水,任意所至,甚么武林规
矩,门派教条,全都是放他妈的狗臭屁!”
令狐冲微微一笑,风清扬这几句话当真说到了他心坎中
去,听来说不出的痛快,可是平素师父谆谆叮嘱,宁可性命
不要,也决计不可违犯门规,不守武林规矩,以致败了华山
派的清誉,太师叔这番话是不能公然附和的;何况“假冒为
善的伪君子”云云,似乎是在讥刺他师父那“君子剑”的外
号,当下只微微一笑,并不接口。
风清扬伸出干枯的手指抚摸令狐冲头发,微笑道:“岳不
群门下,居然有你这等人才,这小子眼光是有的,倒也不是
全无可取之处。”他所说的“这小子”,自然是指岳不群了。
他拍拍令狐冲的肩膀,说道:“小娃子很合我心意,来来
来,咱们把独孤大侠的第一剑和第三剑再练上一些。”当下又
将独孤氏的第一剑择要讲述,待令狐冲领悟后,再将第三剑
中的有关变化,连讲带比,细加指点。后洞中所遗长剑甚多,
两人都以华山派的长剑比划演式。令狐冲用心记忆,遇到不
明之处,便即询问。这一日时候充裕,学剑时不如前晚之迫
促,一剑一式均能阐演周详。晚饭之后,令狐冲睡了两个时
辰,又再学招。
次日清晨,田伯光只道他早一日受伤不轻,竟然并不出
声索战。令狐冲乐得在后洞继续学剑,到得午末未初,独孤
式第三剑的种种变化已尽数学全。风清扬道:“今日倘若仍然
打他不过,也不要紧。再学一日一晚,无论如何,明日必胜。”
令狐冲应了,倒提本派前辈所遗下的一柄长剑,缓步走
出洞来,见田伯光在崖边眺望,假作惊异之色,说道:“咦,
田兄,你怎么还不走?”田伯光道:“在下恭候大驾。昨日得
罪,今日好得多了罢?”令狐冲道:“也不见得好,腿上给田
兄所砍的这一刀,痛得甚是厉害。”田伯光笑道:“当日在衡
阳相斗,令狐兄伤势可比今日重得多了,却也不曾出过半句
示弱之言。我深知你鬼计多端,你这般装腔作势,故意示弱,
想攻我一个出其不意,在下可不会上当。”
令狐冲笑道:“你这当已经上了,此刻就算醒觉,也来不
及啦!田兄,看招!”剑随声出,直刺其胸。田伯光举刀急挡,
却挡了个空。令狐冲第二剑又已刺了过来。田伯光赞道:“好
快!”横刀封架。令狐冲第三剑、第四剑又已刺出,口中说道:
“还有快的。”第五剑、第六剑跟着刺出,攻势既发,竟是一
剑连着一剑,一剑快似一剑,连绵不绝,当真学到了这独孤
剑法的精要,“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每一剑全是攻招。
十余剑一过,田伯光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招架才是,令
狐冲刺一剑,他便退一步,刺得十余剑,他已退到了崖边。令
狐冲攻势丝毫不缓,刷刷刷刷,连刺四剑,全是指向他要害
之处。田伯光奋力挡开了两剑,第三剑无论如何挡不开了,左
足后退,却踏了个空。他知道身后是万丈深谷,这一跌下去
势必粉身碎骨,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力一刀砍向地下,借
势稳住身子。令狐冲的第四剑已指在他咽喉之上。田伯光脸
色苍白,令狐冲也是一言不发,剑尖始终不离他的咽喉。过
了良久,田伯光怒道:“要杀便杀,婆婆妈妈作甚?”
令狐冲右手一缩,向后纵开数步,道:“田兄一时疏忽,
给小弟占了机先,不足为凭,咱们再打过。”田伯光哼了一声,
舞动单刀,犹似狂风骤雨般攻将过来,叫道:“这次由我先攻,
可不能让你占便宜了。”
令狐冲眼见他钢刀猛劈而至,长剑斜挑,径刺他小腹,自
己上身一侧,已然避开了他刀锋。田伯光见他这一剑来得峻
急,疾回单刀,往他剑上砸去,自恃力大,只须刀剑相交,准
能将他长剑砸飞。令狐冲只一剑便抢到了先着,第二剑、第
三剑源源不绝的发出,每一剑都是又狠且准,剑尖始终不离
对手要害。田伯光挡架不及,只得又再倒退,十余招过去,竟
然重蹈覆辙,又退到了崖边。令狐冲长剑削下,逼得他提刀
护住下盘,左手伸出,五指虚抓,正好抢到空隙,五指指尖
离他胸口膻中穴已不到两寸,凝指不发。田伯光曾两次被他
以手指点中膻中穴,这一次若再点中,身子委倒时不再是晕
在地下,却要跌入深谷之中了,眼见他手指虚凝,显是有意
容让。两人僵持半晌,令狐冲又再向后跃开。
田伯光坐在石上,闭目养了会神,突然间一声大吼,舞
刀抢攻,一口钢刀直上直下,势道威猛之极。这一次他看准
了方位,背心向山,心想纵然再给你逼得倒退,也是退入山
洞之中,说甚么也要决一死战。
令狐冲此刻于单刀刀招的种种变化,已尽数了然于胸,待
他钢刀砍至,侧身向右,长剑便向他左肩削去。田伯光回刀
相格,令狐冲的长剑早已收而刺他左腰。田伯光左臂与左腰
相去不到一尺,但这一回刀,守中带攻,含有反击之意,力
道甚劲,钢刀直荡了出去,急切间已不及收刀护腰,只得向
右让了半步。令狐冲长剑起处,刺向他左颊。田伯光举刀挡
架,剑尖忽地已指向左腿。田伯光无法再挡,再向右踏出一
步。令狐冲一剑连着一剑,尽是攻他左侧,逼得他一步又一
步地向右退让,十余步一跨,已将他逼向右边石崖的尽头。
该处一块大石壁阻住了退路,田伯光背心靠住岩石,舞
起七八个刀花,再也不理令狐冲长剑如何攻来,耳中只听得
嗤嗤声响,左手衣袖、左边衣衫、左足裤管已被长剑接连划
中了六剑。这六剑均是只破衣衫,不伤皮肉,但田伯光心中
雪亮,这六剑的每一剑都能教自己断臂折足,破肚开膛,到
这地步,霎时间只觉万念俱灰,哇的一声,张嘴喷出一大口
鲜血。
令狐冲接连三次将他逼到了生死边缘,数日之前,此人
武功还远胜于己,此刻竟是生杀之权操于己手,而且胜来轻
易,大是行有余力,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已大喜若狂,待
见他大败之后口喷鲜血,不由得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说道:
“田兄,胜败乃是常事,何必如此?小弟也曾折在你手下多次!”
田伯光抛下单刀,摇头道:“风老前辈剑术如神,当世无
人能敌,在下永远不是你的对手了。”令狐冲替他拾起单刀,
双手递过,说道:“田兄说得不错,小弟侥幸得胜,全凭风太
师叔的指点。风太师叔想请田兄答应一件事。”田伯光不接单
刀,惨然道:“田某命悬你手,有甚么好说的。”令狐冲道:
“风太师叔隐居已久,不预世事,不喜俗人烦扰。田兄下山之
后,请勿对人提起他老人家的事,在下感激不尽。”
田伯光冷冷的道:“你只须这么一剑刺将过来,杀人灭口,
岂不干脆?”令狐冲退后两步,还剑入鞘,说道:“当日田兄
武艺远胜于我之时,倘若一刀将我杀了,焉有今日之事?在
下请田兄不向旁人泄露我风太师叔的行踪,乃是相求,不敢
有丝毫胁迫之意。”田伯光道:“好,我答允了。”令狐冲深深
一揖,道:“多谢田兄。”
田伯光道:“我奉命前来请你下山。这件事田某干不了,
可是事情没完。讲打,我这一生是打你不过的了,却未必便
此罢休。田某性命攸关,只好烂缠到底,你可别怪我不是好
汉子的行径。令狐兄,再见了。”说着一抱拳,转身便行。
令狐冲想到他身中剧毒,此番下山,不久便毒发身亡,和
他恶斗数日,不知不觉间已对他生出亲近之意,一时冲动,脱
口便想叫将出来:“我随你下山便了。”但随即想起,自己被
罚在崖上思过,不奉师命,决不能下崖一步,何况此人是个
作恶多端的采花大盗,这一随他下山,变成了和他同流合污,
将来身败名裂,祸患无穷,话到口边,终于缩住。
眼见他下崖而去,当即回入山洞,向风清扬拜伏在地,说
道:“太师叔不但救了徒孙性命,又传了徒孙上乘剑术,此恩
此德,永难报答。”
风清扬微笑道:“上乘剑术,上乘剑术,嘿嘿,还差得远
呢。”他微笑之中,大有寂寞凄凉的味道。令狐冲道:“徒孙
斗胆,求恳太师叔将独孤九剑的剑法尽数传授。”风清扬道:
“你要学独孤九剑,将来不会懊悔么?”
令狐冲一怔,心想将来怎么会懊悔?一转念间,心道:
“是了,这独孤九剑并非本门剑法,太师叔是说只怕师父知道
之后会见责于我。但师父本来不禁我涉猎别派剑法,曾说他
山之石,可以攻玉。再者,我从石壁的图形之中,已学了不
少恒山、衡山、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