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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作个手势,十六名轿伕便将轿子抬入庵中观音堂上放下。向
问天和绿竹翁陪着进去,却和众轿伕一起退了出来,庵中便
只留下一顶轿子。
冲虚心想:“其中有诈,不知轿子之中,藏有甚么机关。”
向方证和令狐冲瞧去。方证不善应变,不知如何才是,脸现
迷惘之色。令狐冲道:“任教主既欲与晚辈一人相见,便请两
位在此稍候。”冲虚低声道:“小心在意。”令狐冲点了点头,
大踏步走进庵中。
那无色庵只是一座小小瓦屋,观音堂中有人大声说话,外
面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令狐冲道:“晚辈令狐冲拜见任教
主。”却不听见任我行说甚么话,跟着令狐冲突然“啊”的一
声叫了出来。
冲虚吃了一惊,只怕令狐冲遭了任我行的毒手,一步跨
出,便欲冲进相援,但随即心想:“令狐兄弟剑术之精,当世
无双,他进庵时携有长剑,不致一招间便为任老魔头所制。倘
若真的不幸遭了毒手,我便奔进去动手,也已救不了他。任
老魔头如没杀令狐兄弟,那是最好,倘若令狐兄弟已遭毒手,
老魔头独自一人留在观音堂中,必去九龙椅上坐坐,我冲将
进去,反而坏了大事。”一时心中忐忑不宁,寻思:“任老魔
头这会儿只怕已坐到了椅上,再过片刻,触发药引,这见性
峰的山头都会炸去半个。我如此刻便即趋避,未免显得懦怯,
给向问天这些人瞧了出来,立即出声示警,不免功败垂成。但
若炸药一发,身手再快,也来不及闪避,那可如何是好?
”他本来计算周详,日月教一攻上峰来,便如何接战,如
何退避,预计任我行坐上九龙椅之时,少林、武当、恒山三
派人众均已退入了深谷。不料日月教一上来竟不动手,来个
甚么先礼后兵,任我行更要和令狐冲单独在庵中相会,全是
事先算不到的变局。他虽饶有智计,一时却浑没了主意。
方证大师也知局面紧急,亦甚挂念令狐冲的安危,但他
修为既深,胸怀亦极通达,只觉生死荣辱,祸福成败,其实
也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大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到头来
结局如何,皆是各人善业、恶业所造,非能强求。因此他内
心虽隐隐觉得不安,却是淡然置之,当真炸药炸将起来,尸
骨为灰,那也是舍却这皮囊之一法,又何惧之有?
九龙椅下埋藏炸药之事极是机密,除方证、冲虚、令狐
冲之外,动手埋药的清虚、成高等此刻都在峰腰相候,只待
峰顶一炸,便即引发地雷。见性峰上余人便均不知情。少林、
武当、恒山三派人众,只等任我行和令狐冲在无色庵中说僵
了动手,便拔剑对付日月教教众。
冲虚守候良久,不见庵中有何动静,更无声息,当即运
起内功,倾听声息,隐隐听到似乎令狐冲低声说了句甚么话,
他心中一喜:“原来令狐兄弟安然无恙。”心情一分,内功便
不精纯,一时再也听不到甚么,又担心适才只不过自己一厢
情愿,心有所欲,便耳有所闻,未必真是令狐冲的声音,否
则为甚么再也听不到他的话声?
又过了好一会,却听得令狐冲叫道:“向大哥,请你来陪
送任教主出庵。”
向问天应道:“是!”和绿竹翁二人率领了一十六名轿伕,
走进无色庵去,将那顶蓝呢大轿抬了出来。站在庵外的日月
教教众一齐躬身,说道:“恭迎圣教主大驾。”那顶轿子抬到
原先停驻之处,放了下来。
向问天道:“呈上圣教主赠给少林寺方丈的礼物。”
两名锦衣教众托了盘子,走到方证面前,躬身奉上盘子。
方证见一只盘子中放的是一串十分陈旧的沉香念珠,另
一只盘子中是一部手抄古经,封皮上写的是梵文,识得乃是
《金刚经》,不由得一阵狂喜。他精研佛法,于《金刚经》更
有心得,只是所读到的是东晋时高僧鸠摩罗甚的中文译本,其
中颇有难解之处,生平渴欲一见梵文原经,以作印证,但中
原无处可觅,此刻一见,当真欢喜不尽,合十躬身,说道:
“阿弥陀佛,老僧得此宝经,感激无量!”恭恭敬敬的伸出双
手,将那部梵文《金刚经》捧起,然后取过念珠,说道:“敬
谢任教主厚赐,实不知何以为报。”
向问天道:“敝教教主说道,敝教对天下英雄无礼,深以
为愧,方丈大师不加怪责,敝教已是感激不尽。”侧头说道:
“呈上任教主赠给武当派掌门道长的礼物。”
两名锦衣教众应声而出,走到冲虚道人面前,躬身奉上
盘子。
那二人还没走近,冲虚便见一只盘子中横放着一柄长剑,
待二人走近时凝神看去,只见长剑剑鞘铜绿斑斓,以铜丝嵌
着两个篆文:“真武”。冲虚忍不住“啊”的一声。武当派创
派之祖张三丰先师所用佩剑名叫“真武剑”,向来是武当派镇
山之宝,八十余年前,日月教几名高手长老夜袭武当山,将
宝剑连同张三丰手书的一部《太极拳经》一并盗了去。当时
一场恶斗,武当派死了三名一等一的好手,虽然也杀了日月
教四名长老,但一经一剑却未能夺回。这是武当派的奇耻大
辱,八十余年来,每一代掌门临终时留下遗训,必定是夺还
此经此剑。但黑木崖壁垒森严,武当派数度明夺暗盗,均无
功而还,反而每次都送了几条性命在黑木崖上,想不到此剑
竟会在见性峰上出现。他斜眼看另一只盘子时,盘中赫然是
一部手书的册页,纸色早已转黄,封皮上写着《太极拳经》四
字。冲虚道人在武当山见过不少张三丰的手书遗迹,一见便
知这《太极拳经》确是真迹。
他双手发颤,捧过长剑,右手握住剑柄,轻轻抽出半截,
顿觉寒气扑面。他知三丰祖师到晚年时剑术如神,轻易已不
使剑,即使迫不得已与人动手,也只用寻常铁剑、木剑,这
柄“真武剑”是他中年时所用的兵刃,扫荡群邪,威震江湖,
是一口极锋锐的利器。他兀自生怕给任我行骗了,再翻开那
《太极拳经》一看,果然是三丰祖师所书。他将经书放还盘中,
跪倒在地,向一经一剑磕了八个头,站起身来,说道:“任教
主宽宏大量,使武当祖师爷的遗物重回真武观,冲虚粉身难
报大德。”将一经一剑接过,心中激动,双手颤个不住。
向问天道:“敝教教主言道,敝教昔日得罪了武当派,好
生惭愧,今日完壁归赵,还望武当派上下见谅。”冲虚道:
“任教主可说得太客气了。”
向问天又道:“呈上圣教主赠给恒山派令狐掌门的礼物。”
方证和冲虚均想:“不知他送给令狐掌门的,又是甚么宝
贵之极的礼品。”
见这次上来的共二十名锦衣教众,每人也都手托盘子,走
到令狐冲身前。盘中所盛的却是袍子、帽子、鞋子、酒壶、酒
杯、茶碗之类日常用具,虽均十分精致,却显然并非甚么出
奇物事。只有一只盘子中放着一根玉箫,一只盘子中放着一
具古琴,较为珍贵,但和赠给方证、冲虚的礼物相比,却是
不可同日而语了。
令狐冲拱手道:“多谢。”命恒山派于嫂等收了过来。
向问天道:“敝教教主言道,此番来到恒山,诸多滋扰,
甚是不当。恒山派每一位出家的师太,致送新衣一袭,长剑
一口,每一位俗家的师姊师妹,致送饰物一件,长剑一口,还
请笑纳。敝教又在恒山脚下购置良田三千亩,奉送无色庵,作
为庵产。这就告辞。”说着向方证、冲虚、令狐冲三人深深一
揖,转身便行。
冲虚叫道:“向先生!”向问天转过身来,笑问:“道长有
何吩咐?”冲虚道:“承蒙贵教主厚赐,无功受禄,心下不安。
不知……不知……”他连说了二个“不知”,再也接不下口去,
他想问的是“不知是何用意”,但这句话毕竟问不出口。
向问天笑了笑,抱拳说道:“物归原主,理所当然。道长
何必不安?”一转身,喝道:“教主起驾!”乐声奏起,十名长
老开道,一十六名轿伕抬起蓝呢大轿,走下峰去。其后是号
角队、金鼓队、细乐队,更后是各堂教众,鱼贯下峰。
冲虚和方证一齐望着令狐冲,均想:“任教主何以改变了
主意,其中缘由,只有你才知情。”但从令狐冲的脸色中却一
点也看不来,但见他似乎有些欢喜,又有些哀伤。耳听得日
月教教众走了一会,乐声便即止歇,甚么“千秋万载,一统
江湖”的呼声也不再响起,竟是耀武扬威而来,偃旗息鼓而
去。
冲虚忍不住问道:“令狐兄弟,任教主忽然示惠,自必是
冲着你的天大面子。不知……不知……”他自是想问“不知
跟你说了甚么”,但随即心想,这其中的缘由,如果令狐冲愿
说,自然会说,若不愿说,多问只有不妥,是以说了两个
“不知”,便即住口。
令狐冲道:“两位前辈原谅,适才晚辈已答允了任教主,
其中缘由,暂且不便见告。但其中亦无大不了的隐秘,两位
日久自知。”
方证哈哈一笑,说道:“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实是武林
之福。看任教主今日的举止,于我正教各派实无敌意,化解
了无量杀劫,实乃可喜可贺。
”冲虚无法探知其中缘由,实是心痒难搔,听方证这么
说,也觉甚有理由,说道:“不是老道过虑,只是日月教诡诈
百出,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妙。说不定任教主得知咱们有备,生
怕引发炸药,是以今日故意卖好,待得咱们不加防备之时,再
加偷袭。以二位之见,是否会有此一着。”方证道:“这个……
人心难测,原也不可不防。”令狐冲摇头道:“不会的,一定
不会。”冲虚道:“令狐掌门认定不会,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心下却颇不以为然。
过了一会,山下报上讯来,日月教一行已退过山腰,守
路人众没接到讯号,未加截杀,亦未引发地雷。冲虚命人通
知清虚、成高,将连接于九龙椅及各处地雷的药引都割断了。
令狐冲请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