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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到上官云,都十分恭谨。一行人经过三处山道,来到一
处水滩之前,上官云放出响箭,对岸摇过来三艘小船,将一
行人接了过去。令狐冲暗想:“日月教数百年基业,果然非同
小可。若不是上官云作了内应,咱们要从外攻入,那是谈何
容易?
到得对岸,一路上山,道路陡峭。上官云等在过渡之时
便已弃马不乘,一行人在松柴火把照耀下徒步上坡。盈盈守
在担架之侧,手持双剑,全神监视。这一路上山,地势极险,
抬担架之人倘若拚着性命不要,将担架往万丈深谷中一抛,令
狐冲不免命丧宵小之手。
到得总坛时天尚未明,上官云命人向东方不败急报,说
道奉行教主令旨,已成功而归。过了一会,半空中银铃声响,
上官云立即站起,恭恭敬敬的等候。
盈盈拉了任我行一把,低声道:“教主令旨到,快站起来。”
任我行当即站起,放眼瞧去,只见总坛中一干教众在这刹那
间突然都站在原地不动,便似中邪着魔一般。
银铃声从高而下的响将下来,十分迅速,铃声止歇不久,
一名身穿黄衣的教徒走进来,双手展开一幅黄布,读道:“日
月神教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东方令曰:贾布、上官云遵
奉令旨,成功而归,殊堪嘉尚,着即带同俘虏,上崖进见。”
上官云躬身道:“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令狐冲见了这情景,暗暗好笑:“这不是戏台上太监宣读
圣旨吗?”
只听上官云大声道:“教主赐属下进见,大恩大德,永不
敢忘。”他属下众人一齐说道:“教主赐属下进见,大恩大德,
永不敢忘。”
任我行、向问天等随着众人动动嘴巴,肚中暗暗咒骂。
一行人沿着石级上崖,经过了三道铁门,每一处铁闸之
前,均有人喝问当晚口令,检查腰牌。到得一道大石门前,只
见两旁刻着两行大字,右首是“文成武德”,左首是“仁义英
明”,横额上刻着“日月光明”四个大红字。
过了石门,只见地下放着一只大竹篓,足可装得十来石
米。上官云喝道:“把俘虏抬进去。”和任我行、向问天、盈
盈三人弯腰抬了担架,跨进竹篓。
铜锣三响,竹篓缓缓升高。原来上有绞索绞盘,将竹篓
绞了上去。
竹篓不住上升,令狐冲抬头上望,只见头顶有数点火星,
这黑木崖着实高得厉害。盈盈伸出右手,握住了他左手。黑
夜之中,仍可见到一片片轻云从头顶飘过,再过一会,身入
云雾,俯视篓底,但见黑沉沉的一片,连灯火也望不到了。
过了良久,竹篓才停。上官云等抬着令狐冲踏出竹篓,向
左走了数丈,又抬进了另一只竹篓,原来崖顶太高,中间有
三处绞盘,共分四次才绞到崖顶。令狐冲心想:“东方不败住
得这样高,属下教众要见他一面自是为难之极。”
好容易到得崖顶,太阳已高高升起。日光从东射来,照
上一座汉白玉的巨大牌楼,牌楼上四个金色大字“泽被苍
生”,在阳光下发出闪闪金光,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令狐冲心想:“东方不败这副排场,武林中确是无人能及。
少林、嵩山,俱不能望其项背,华山、恒山,那更差得远了。
他胸中大有学问,可不是寻常的草莽豪雄。”任我行轻声道:
“泽被苍生,哼!”
上官云朗声叫道:“属下白虎堂长老上官云,奉教主之命,
前来进谒。”
右首一间小石屋中出来四人,都是身穿紫袍,走了过来。
为首一人道:“恭喜上官长老立了大功,贾长老怎地没来?”上
官云道:“贾长老力战殉难,已报答了教主的大恩。”那人道:
“原来如此,然则上官长老立时便可升级了。”上官云道:“若
蒙教主提拔,决不敢忘了老兄的好处。”那人听他答应行贿,
眉花眼笑的道:“我们可先谢谢你啦!”他向令狐冲瞧了一眼,
笑道:“任大小姐瞧中的,便是这小子吗?我还道是潘安宋玉
一般的容貌,原来也不过如此。青龙堂上官长老,请这边走。”
上官云道:“教主还没提拔我,可别叫得太早了,倘若传进了
教主和杨总管耳中,那可吃罪不起。”那人伸了伸舌头,当先
领路。
从牌楼到大门之前,是一条笔直的石板大路。进得大门
后,另有两名紫衣人将五人引入后厅,说道:“杨总管要见你,
你在这里等着。”上官云道:“是!”垂手而立。
过了良久,那“杨总管”始终没出来,上官云一直站着,
不敢就座。令狐冲寻思:“这上官长老在教中职位着实不低,
可是上得崖来,人人没将他放在眼里,倒似一个厮养侍仆也
比他威风些。那杨总管是甚么人?多半便是那杨莲亭了,原
来他只是个总管,那是打理杂务琐事的仆役头儿,可是日月
教的白虎堂长老,竟要恭恭敬敬的站着,静候他到来。东方
不败当真欺人太甚!”
又过良久,才听得脚步声响,步声显得这人下盘虚浮,无
甚内功。一声咳嗽,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令狐冲斜眼瞧去,
只见这人三十岁不到年纪,穿一件枣红色缎面皮袍,身形魁
梧,满脸虬髯,形貌极为雄健威武。
令狐冲寻思:“盈盈说东方不败对此人甚是宠信,又说二
人之间,关系暧昧。我总道是个姑娘一般的美男子,哪知竟
是个彪形大汉,那可大出意料之外了。难道他不是杨莲亭?”
只听这人说道:“上官长老,你大功告成,擒了令狐冲而
来,教主极是喜欢。”声音低沉,甚是悦耳动听。
上官云躬身道:“那是托赖教主的洪福,杨总管事先的详
细指点,属下只是遵照教主的令旨行事而已。”
令狐冲心下暗暗称奇:“这人果然便是杨莲亭!”
杨莲亭走到担架之旁,向令狐冲脸上瞧去。令狐冲目光
散涣,嘴巴微张,装得一副身受重伤后的痴呆模样。杨莲亭
道:“这人死样活气的,当真便是令狐冲,你可没弄错?”
上官云道:“属下亲眼见到他接任恒山派掌门,并没弄错。
只是他给贾长老点了三下重穴,又中了属下两掌,受伤甚重,
一年半载之内,只怕不易复原。”杨莲亭笑道:“你将任大小
姐的心上人打成这副模样,小心她找你拚命。”上官云道:
“属下忠于教主,旁人的好恶,也顾不得了。若得能为尽忠于
教主而死,那是属下毕生之愿,全家皆蒙荣宠。”
杨莲亭道:“很好,很好。你这番忠心,我必告知教主知
道,教主定然重重有赏。风雷堂堂主背叛教主,犯上作乱之
事,想来你已知道了?”上官云道:“属下不知其详,正要向
总管请教。教主和总管若有差遣,属下奉命便行,赴汤蹈火,
万死不辞。”
杨莲亭在椅中一坐,叹了口气,说道:“童百熊这老儿,
平日仗着教主善待于他,一直倚老卖老,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近年来他暗中营私结党,阴谋造反,我早已瞧出了端倪,哪
知他越来越无法无天,竟然去和反教大逆任我行勾结,真正
岂有此理。”
上官云道:“他竟去和那……那姓任的勾结吗?”话声发
颤,显然大为震惊。
杨莲亭道:“上官长老,你为甚么怕得这样厉害?那任我
行也不是甚么三头六臂之徒,教主昔年便将他玩弄于掌心之
中,摆布得他服服贴贴。只因教主开恩,才容他活到今日。他
不来黑木崖便罢,倘若胆敢到来,还不是像宰鸡一般的宰了。”
上官云道:“是,是。只不知童百熊如何暗中和他勾结?”杨
莲亭道:“童百熊和任我行偷偷相会,长谈了几个时辰,还有
一名反教的大叛徒向问天在侧。那是有人亲眼目睹的。跟任
我行、向问天这两个大叛徒有甚么好谈的?那自是密谋反叛
教主了。童百熊回到黑木崖来,我问他有无此事,他竟然一
口认了!”上官云道:“他竟一口承认,那自然不是冤枉的了。”
杨莲亭道:“我问他既和任我行见过面,为甚么不向教主
禀报?他说:‘任老弟瞧得起我姓童的,跟我客客气气的说话。
他当我是朋友,我也当他是朋友,朋友之间说几句话,有甚
么了不起?’我问他:‘任我行重入江湖,意欲和教主捣乱,这
一节你又不是不知。他既然对不起教主,你怎可还当他是朋
友?’他可回答得更加不成话了,他妈的,这老家伙竟说:
‘只怕是教主对不起人家,未必是人家对不起教主!’”
上官云道:“这老儿胡说八道!教主义薄云天,对待朋友
向来是最厚道的,怎会对不起人?那自然是忘恩负义之辈对
不起教主。”这几句话在杨莲亭听来,自然以为“教主”二字
是指东方不败,令狐冲等却知他是在讨好任我行,只听他又
道:“属下既决意向教主效忠,有哪个鼠辈胆敢言语中对教主
他老人家稍有无礼,我上官云决计放他不过。”
这几句话,其实是当面在骂杨莲亭,可是他哪里知道,笑
道:“很好,教中众兄弟倘若都能像你上官长老一般,对教主
忠心耿耿,何愁大事不成?你辛苦了,这就下去休息罢。”
上官云一怔,说道:“属下很想参见教主。属下每见教主
金面一次,便觉精神大振,做事特别有劲,全身发热,似乎
功力修为陡增十年。”
杨莲亭淡淡一笑,说道:“教主很忙,恐怕没空见你。”
上官云探手入怀,伸出来时,掌心中已多了十来颗大珍
珠,走上几步,低声道:“杨总管,属下这次出差,弄到了这
十八颗珍珠,尽数孝敬了总管,只盼总管让我参见教主。教
主一喜欢,说不定升我的职,那时再当重重酬谢。”
杨莲亭皮笑肉不笑的道:“自己兄弟,又何必这么客气?
那可多谢你了。”放低了喉咙道:“教主座前,我尽力替你多
说好话,劝他升你做青龙堂长老便了。”
上官云连连作揖,说道:“此事若成,上官云终身不敢忘
了教主和总管的大恩大德。”杨莲亭道:“你在这里等着,待
教主有空,便叫你进去。”